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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虚伪的英雄 特别篇 阿尔卡尔的乡下骑士团)

    世间正处战乱时代。众人渴求、侵略着异乡领土,而后再加以报复。坐镇东方大陆中央的小国阿尔卡尔,便是身处于如此时代。然而国家却在其国王罕有的处世之道下,始终贯彻中立。没有敌对国家的阿尔卡尔和平安稳,从他国的惨状看来简直难以置信,即便偶尔会引起争端,充其量也不过是醉汉的无聊争吵罢了,阿尔卡尔的早晨浸于绿意盎然的大地之中,今天也安泰平稳。

    「唔嗯……今天也是美好的早晨呢。朝阳令人目眩神迷啊!」

    身型魁梧的老人一大清早走出了家门后,便面向太阳伸直背脊。他身穿着与清晨时分毫不相衬的老旧全身式铠甲,黯淡的灰色光泽寄宿其上。但本人彷佛理所当然似地伸展了起来,宛如铠甲已融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亲爱的,你真是的,又打扮成那样……你可真喜欢那套工作服呢。」

    同样自玄关门扉现身的女性,从外表推断年龄约方过30,言行举止宛如淑女般优雅,而略带幽默的性格更是惹人怜爱。多亏了她的性格,大多数人们恐怕都会认为她年纪尚轻吧。从她与老人的年龄差考量,就算说是亲子差距也未免过大,然而她却用「亲爱的」来称呼老人。

    「这并非工作服,而是老夫的灵魂。这正是老夫的生存之道!」

    「是是,那么今天工作也要加油唷,我的骑士大人。」

    没错,老人与女性是年龄相距甚远的夫妻。而且这对鹣鲽情深的夫妻,在邻居间也颇受赞扬,关系十分和睦,他们已经有年过十岁的孩子。要是把孩子也算进去,三人的关系就更教人摸不着头绪了。

    「嗯,那么老夫走了。」

    「亲爱的,你还没吃早饭耶!你还不到老年痴呆的年纪吧。」

    「哇哈哈,被你将了一军呢!」

    「我可不是在耍嘴皮子。来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唔唔,这股香味是──白米吗!」

    「是面包,你今天也状况超好呢,亲爱的♪」

    这对恩爱夫妻和睦的对话,从大清早起便满是吐槽点。

    ◇ ◇ ◇

    享用完早饭的老人,就以那副打扮前往了工作地点。虽说是工作地点,但阿尔卡尔各处都是他的职场,因此「工作场所之一」这个说法应该较为恰当。他首先移步的场所是骑士们的修行场。

    「啊,团长!早安!」

    身穿骑士铠甲的男人停止空挥长剑,并向老人致意,只见他小跑步靠近对方,表现相当亲昵。光从那副模样,便能知道他多么景仰老人。阿尔卡尔骑士团团长!这便是老人肩负的名号。

    「嗯,今天也勤加修行着吗?」

    「那是当然。因为我们这双手,与阿尔卡尔的和平息息相关啊。」

    阿尔卡尔引以为傲的骑士团──并非个个强壮威武,然而他们皆满怀爱国之心,积极地勤加修行。虽然是国王运筹帷幄之下保住的和平,但骑士们也丝毫不打算安然处在保护伞之下。以团长为首,他们频繁于国境进行警备巡逻,更勤于讨伐危险怪物,足以称作这个国家的守护者。

    「话说回来,团长,您手上拿着的东西,该不会是……」

    老人的右手,提着某样用包巾包裹起来的物品,只见老人犹如包着婴孩般,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它。顺带一提,包巾上以爱心形状的刺绣点缀,而且还是桃红色的,因此十分醒目。既然部下骑士的目光被吸引了,自然要问一问──即便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呵,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随处可见的便当罢了。」

    「啊~是贝蒂小姐的……对我这个单身汉来说,真是太羡慕了。」

    「……这可是倾注爱意的爱妻便当喔!」

    「为何要说两次!?您是在讽刺我吗!?可恶,竟娶了位比我还年轻的妻子!」

    他只不过是想炫耀罢了。

    「而且柯妮好像也帮忙准备了今天的便当,老夫一定要把它带进坟墓里。」

    部下暗自推测,老人的铠甲底下,肯定是一脸如痴如醉的神情。

    「还要再增加甜分吗……令嫒会伤心的,请在死之前享用吧。」

    「什么!你又懂柯妮什么!」

    「这个人有够麻烦的!……这样您满足了吗?」

    「嗯。老夫,心历思足。」

    到此为止的对话内容,是阿尔卡尔骑士团的例行公事。这段对话持续了十年以上,已然成为了打破上司与部下隔阂的沟通方式。但没有任何人知道,老人是明知如此而为之。全员都单纯认为这个人要是有了孙子,大概也会是这种感觉而已。

    「对了对了,有事情要转达给您。国王似乎传唤团长您过去。」

    「唔,是吗?直接派使者到家里来不就好了吗……」

    「哎呀,国王应该也不想打扰您一家人早晨短暂的欢乐时光吧?」

    「那位大人总是细心顾虑这方面的事呢。知道了,老夫速速赶去!」

    「路上小心……面对国王,可不要再拿您的便当自吹自擂喔?」

    部下半开玩笑地笑着。无论团长再怎么爱妻,应该也不至于没常识到这种地步才对。他是怀抱这种想法,才说出这句开玩笑的。

    「什么停止,老夫每天都会这么做唷。」

    「咦……」

    做出超乎部下想像的发言后,老人敏捷地拔足而去。

    ◇ ◇ ◇

    朝阿尔卡尔城迈进的老人,抵达了王座前。以王城来说,这座城的外观小而朴素。真要说起来,比喻为领主宅邸或许还比较恰当。不过那是与大国城堡相比之下。在阿尔卡尔境内,确实没有其他建筑物能与王城相提并论。

    「──就是这样,小女柯妮的蛋料理可是绝顶美食!这回就分给国王您一点吧!」

    「前几天你不是才带来过吗?也罢,的确是绝顶美食。虽然多少有些烧焦,但那温暖家庭的味道,让人不禁浮现出她股足干劲、努力作出美味料理的模样。你把女儿教得很好。」

    阿尔卡尔国王在周边各国亦是名闻遐迩的明君。这不完全单指他的能力,也彰显了其宽大的胸襟与人品,以及爱国之心。

    ……然而身处王城的王座前,面对坐拥国家最高权力的国王,老人竟单手拿着桃红色的便当,激昂演说着。不仅如此,他过去不但曾经带来女儿亲手做的料理,甚至还将其硬塞给国王,让人不禁想斥责他面对一国之君怎能做出这般愚昧之举。然而这也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环。究竟是该佩服老人的胆大包天,还是该为国王的度量感动落泪呢?总之两人关系和睦,就算这么做也不成问题。

    「国王,差不多了……」

    要是置之不理,这段谈天说地的时光恐怕不会停止,然而现在似乎难以继续下去了,守候于国王一旁的大臣,即便不忍从旁插嘴,但仍出言导正话题轨道。

    「唔,已经这个时间了啊。明白了,好,进入今天的正题吧。」

    「哦哦,说得也是。老夫真是的,不小心便沉醉其中,真是丢人现眼啊。」

    「无妨。这正是国家安泰的证据,对我而言是备感欣喜。」

    阿尔卡尔语气爽朗地希望老人不必介怀,接着又将目光投向大臣。大臣随即于老人面前摊开了一张地图。似乎是他事先准备好的。

    「这是附近一带地区的地图吗?」

    地图上标示着阿尔卡尔周边地貌。由于是个小国,因此只有坐拥王城的此地算是大型城镇,其余则是小村落、绿意盎然的大地与农田延展其上。

    「嗯,正是如此。然后,我们希望您关注的地点是这里。」

    大臣指向领土的南部一带,仔细一看,上头还标住了几个X记号。

    「最近这附近,发生了多起目击某种怪物的案例,这些记号,标注出了目击地点。」

    「怪物……嗯,这是要远征讨伐呢?」

    「没错,不过对手似乎相当难缠……」

    「根据目击者的话听来,似乎有恶魔出没。」

    「恶魔吗!?」

    老人会这般惊愕也是理所当然的。在这世界中,恶魔所具有的战斗力被认为与天使及龙相当,属于最强种族之一。过去经由迪拉密斯的勇者谢尔杰•弗洛之手讨伐的魔王古斯塔夫也是恶魔,传说他具有惊世骇俗的恐怖力量。

    「幸亏没有出现伤亡,看来只是低阶之流的恶魔。」

    「这样啊。不过,仍然不能大意……」

    「嗯。话虽如此,置之不理也很危险。」

    即便对方是低阶的下级恶魔,也不能松懈下来。即便是下级恶魔,也兼具相当于B级怪物的战斗力与高度智慧。甚至许多资深C级冒险者都无法与之抗衡,唯独具备专家级手腕的人,才能勉强到达与之势均力敌的境界。

    另一方面,出没于东方大陆中央的怪物基本上等级都偏低,虽然环境较为和平,但反过来说,滞留当地的冒险者等级亦相对贫弱。这种情况下,讨伐活动的主体则转而由骑士团承担。虽然恶魔于地表现身的案例极为罕见,但既然出现了也无可奈何。真是个烫手山芋。

    「部队编制就交给你了。将伤亡压制在最低限度,然后活着回来。这就是我的命令……做得到吗?」

    「那是当然。老夫绝对会打倒恶魔,然后凯旋归来!」

    身为骑士团长的老人,以拳头敲响胸前的铠甲,并立下如此誓言。

    「喂喂,我可没办法声势浩大迎接你们喔?毕竟我国财政一直都很拮据。」

    「您放心吧,妻女的迎接便是老夫至高无上的喜悦。」

    「这样啊,说得也是呢。」

    身处王座的众人皆绽露出一抹笑靥。此时老人站起身来,凝视前方。

    「是啊,正是如此!每次回到家中,女儿总会在门口出来迎接老夫,接着乐不可支地告诉老夫当天发生了什么事。不,老夫可不是在炫耀喔?但这股发自内心涌出的喜悦,实在难以名状──」

    「「………」」

    ──老人就这么开始诉说,妻女出门迎接是多么美好的事。

    ◇ ◇ ◇

    这里是阿尔卡尔南部。放眼望去尽是美丽田园风光的这块土地上,足足三十名骑士团正列队行军着。身穿铁灰铠甲的他们跨于马背,并以锐利的目光环视四周。难以言喻的紧张感支配周遭,这股非同小可的氛围,令邻近居民都不敢随意靠近。

    「啊、是骑士大人!喂~!」

    「快看,他们向这里挥手了!」

    「喂!骑士大人正在工作呢!真是不好意思~」

    ──也并非如此。只要孩童向他们挥手,骑士们便会回礼;只要父母出言致歉,他们又会在马背上示意无须介怀。看样子,团长的人格似乎对阿尔卡尔骑士团带来了深远的影响。

    「小孩精神奕奕,便是好事一件。」

    「是啊。他们可说是国家的宝物,这么说来,老夫的孩子也──」

    「啊~!话说回来,似乎再不久就会抵达目击地点了呢!」

    「唔、唔嗯?说得也是呢。」

    部下露骨地转移了话题。就算是习惯附和老人的部下,也不免想避免一天听好几次这个话题。虽然爱妻及溺爱子女不是坏事,但实在不想长时间一直听。

    「希望目标没有移动。」

    「我很担心村庄。不过这附近地形辽阔、视野良好,若有恶魔那般大小的生物出没,肯定会立刻发现的。虽然我没见识过,但下级恶魔应该相当庞大吧?」

    其中一名骑士搬出了城中学校的书籍上所获得的知识。下级恶魔有着如同怪物一般的姿态,而高阶恶魔则具有近似人类的身形。这回睽违数年在地表发现的恶魔属于前者。因为目击者异口同声地说那是只紫色的巨大怪物,之所以得知其为恶魔,则是由于其中一名目击者,凑巧是持有『鉴定眼』的冒险者。

    假使这是上级恶魔,便会演变为动员大国最高战力,或S级冒险者的事态。若是勇者降世的时代,或许连他们也会采取行动。

    「老夫也没见过,毕竟那可不是会随便从奈落之地跑出来的存在啊。」

    「总之,我已经劝导目击地点的周边居民前往避难了。既然现在还没引起骚动,由此看来应该还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最好别抱持太过乐观的态度。痛痛痛、腰啊……」

    「哎呀,团长您总算要退休了吗?」

    出发远征以来,还没看见什么惊人的变化。老人的身体难以忍受马背上的征途,想尽快结束并赶回家的欲望驱使着他,浮现于脑海中的是妻女的笑靥,以及微微烧焦的蛋料理,真是超级美味。

    「少说蠢话。老夫的信条可是生涯现役!」

    话虽如此,也不能弃骑士职务于不顾。老人亦有他不可退让的坚持。

    「话说回来,团长。您似乎相当愉快呢。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老夫把心中所有想法畅所欲言了一番,心情相当畅快。」

    「咦?」

    腰部状况暂且不论,在国王及大臣的牺牲之下,这位老人的精神状况简直再好不过了。

    ◇ ◇ ◇

    「在那里……」

    「好庞大……」

    自马背上下来后,骑士们在草丛中隐匿身形。

    越过南部村庄后,他们抵达了坐落其前方的森林地带。目标物就身处于森林极深处。它全身覆盖着鲜艳的紫色皮肤,背上还长着与蝙蝠相似的羽翼,大小恐怕足足将近三公尺。尽管无法从表情判读它的情绪,但其面貌极度丑陋,宛如体现了负面感情的集合体,足以挑起所有人类的恐惧之心。

    「看样子,它似乎正在用餐呢。」

    「恶……」

    恶魔正瘫坐地面,吸食着生物的尸骸。是栖息于森林中的怪物吗?一具庞大的独角牛躯体横躺在地,一命呜呼了。

    「呼……不是人呢……」

    「别松懈。下一个牺牲者就是人类的可能性还没有消除。」

    老人的嗓音已不见平时爽朗的口吻,这个事实,令骑士们更加紧绷精神。

    「全员采取警戒状态。接下来所有配置指示都以暗号执行,撑到我们占上风为止。」

    若是普通人大概早已吓到腿软的恶魔当前,骑士们仍静静地开始采取行动,着实值得赞赏。他们小心不被恶魔注意到,一举散开,并巧妙利用树木等遮蔽物,将恶魔团团包围,以封住它的退路。不久后,对恶魔阵型设置完毕,老人低举起手,并向前挥去。

    ──咻!

    「嘎啊!?」

    布阵于恶魔面前的骑士射出了弓箭。那不是普通的箭矢,而是专门对付凶恶怪物所制作出的钢铁之矢,虽然丝毫不具魔法元素,但物理性威力十分拔群,即便是全身覆盖坚固紫皮肤的恶魔也惨遭贯穿,鲜艳的绿色血液流淌而出,然而伤口很浅,称不上是致命伤。

    「立刻跟进,突击!」

    「「「哦哦!」」」

    手持长枪与巨盾的骑士们,紧接着自恶魔两侧的暗处一举冲出,他们将厚重的盾挡在前方,并若即若离地用枪牵制对手,以扰乱恶魔。他们十分清楚自己的使命,抱着玉石俱焚的觉悟胡乱突击,也无法打倒这只恶魔,唯有具备相应力量的强者才能做到。

    「嘎嗷嗷嗷!」

    「哦,小心点!这家伙要喷射火焰了!」

    位居前线的骑士们,用盾隐藏身躯。熊熊燃烧的烈火下,甚至连钢铁之盾也惨遭熔解,烙印其上的阿尔卡尔国章随之扭曲。要是人体触及火焰,不难想像是何等惊悚骇人的景象。

    「是吐息……!它在模仿龙吗!」

    「别逞强!射程并不远!」

    恶魔的反击,令骑士团难以出手。

    「转而从相反方向进攻!」

    团长一声令下,位于恶魔身后的骑士们立即采取行动。然而恶魔却嗤笑出声,彷佛已然识破对手的程度。

    「嘎嗷嗷嗷嗷!」

    下级恶魔如陀螺一般回转,向四面八方喷洒火焰,连被弃置于脚边的牛型怪物都遭烈火点燃,周遭一带全部沦陷于火海之中。包围四周的骑士们这下仅能倚靠盾牌,甚至无法固守防御。

    「──你以为自己能得逞吗?」

    「嘎嗷!?」

    一阵疾风呼啸而去,恶魔随之哀嚎出声。只见钢铁箭矢转瞬已耸立于恶魔的右眼,绿色汁液满溢而出。目睹那幅光景后,一名男人静静紧握拳头,摆出了胜利手势。

    「很好,正中目标!」

    「做得好!单身汉的力量不容小觑啊!」

    「这是两码子事吧!?啊──真是的,接下来就交给您了!」

    「嗯,让出道路!」

    身型庞大的老人将自傲的大剑挥向一旁,并从后方飞奔而出。那疾风迅雷般的身姿,令人不禁质疑他在马背上感到腰部疼痛是否为真。他的部下们向后退开,开通了连系恶魔的道路。

    「咯咯咯咯咯咯……」

    传入耳际的,是一阵难以形容的咏唱。恶魔低语伴随魔力,将黑暗聚集于自己的双手,并加以解放。

    「唔、用黑魔法制造烟幕?这家伙竟还藏有一手……!」

    醒悟自己身处不利状况的恶魔,选择的行动是逃跑。它打算摸黑强行突破,以打破包围网。虽然在数量上输给敌人,但其单一个体并非足以畏惧的对手,只要舍身攻击,便能轻易突破重围!恶魔恐怕是如此作想的吧。然而它的策略,却有个莫大的错误与误算。骑士当中,仅有一名足以打倒恶魔的存在。

    「完全无效!」

    老人的大剑呼啸而起,卷起了暴风。凭借豪劲孕育而出的剑压,刹那间划破了黑暗,令潜伏其中的恶魔身影暴露在外。

    「空颚!」

    斩击朝恶魔猛挥而去。如今,它连高声哀嚎的余地都黯然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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