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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一章『山雨欲来』)

    傍晚──克罗洛在会议室等待部下抵达。这是之前集合村长举行会议的房间,有跟讲桌相似的讲台,以及两排五列的长桌。就在克罗洛倚靠着讲桌不停抖脚时,站在会议室角落的米诺开口了。

    「老大,稍微沉着一点。」

    「呜,对不──」

    「呀哈──!我们第一个到!」

    「希望有奖励!我想要冰淇淋!」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打断克罗洛的话,冲了进来。两人就这么直接走到最后面靠窗的位子,做出将她们的性格表露无遗的选择。当初如果指定座位就好了。

    「话说,今天有什么事呢?」

    「如果是叫我们侍寝的话,我们非常欢迎。」

    「我没那么打算,但现在要讲的是听了会吓一跳的事喔。」

    「喔喔!那真是值得期待!」

    「现在就开始期待了!在那之前先耍废!」

    两人开心地表示后,趴在长桌上。看样子情报似乎还没泄漏。

    「失礼了!」

    坚毅的声音响起,是蕾拉。她一进来就动作俐落地在靠近走廊的最前列坐下,露出有话想说的眼神看着克罗洛的方向,却没有开口。那是因为贺尔斯进来了,里萨多则跟在他背后。

    「今天也一直跑步,俺累了。啊~明天也得跑步──」

    「你还没摆脱不良习气吗!」

    「──!」

    米诺叱喝一声,贺尔斯挺直背脊。

    「坐下!」

    「俺、俺知道了!」

    贺尔斯惊慌失措地在靠近走廊最后面的位子坐下,里萨多则坐在他隔壁。接着到来的人是凯恩与菲伊,他们似乎是赶过来的,两人都满身尘土。

    「抱歉,我来晚了。」

    「菲伊•穆黎法恩,报到!」

    凯恩正要在贺尔斯与里萨多前面的位子坐下,菲伊就冲过他前面。

    她发出「喝!」的一声跳跃起来,抓住靠窗最前列的长桌。

    「凯恩阁下!占好了!我占好位子了!」

    「真是的,又不是小孩子。」

    「才不像!」

    凯恩叹着气说完,菲伊猛地抬起身反驳。

    「我姑且确认一下,哪里不像?」

    「小孩子才没有这么拼命!」

    「不需要为了区区占位子那么拼命吧。」

    「不行!我有复兴穆黎法恩家的使命在身!就算是区区占位子也不能怠忽!我不想要将来后悔当时偷懒!」

    「我也不是不懂你的心情,但是为了占位子后悔,是哪门子情况啊?」

    凯恩困惑地说道。但过去也有丰臣秀吉将织田信长的草鞋放进怀里暖鞋的例子。为了出人头地,或许也需要那种程度的气概吧。

    「我得向克罗洛大人宣扬我很认真努力,这很重要!」

    「我知道了,你坐下吧。」

    「瞭解!」

    菲伊坐了下来,弄得桌椅发出声响,凯恩稍后就座。克罗洛注视着门,等待下一个人出现。只见门缓缓打开,雷欧举步生风地走了进来,重重坐在贺尔斯与里萨多前面的位子。

    过了片刻,走廊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又在门前一带戛然停住。下一瞬间,门被猛烈打开,白朗与灰朗冲了进来。

    「我们,迟到了!但是──」

    「不是,最后一名!姑且安心了!」

    白朗与灰朗松了一口气,在凯恩与菲伊后面坐下。

    「之后就剩戈尔帝跟……」

    才刚提到名字,走廊就再度传来声响,脚步声很重,应该是戈尔帝吧。接着脚步声戛然而止,门被打了开来。不出所料,开门的人是戈尔帝。

    「非常抱歉,来晚了。」

    「管理工房与协助开垦想必很辛苦,无须在意。」

    「感谢谅解。」

    戈尔帝充满歉意地缩起肩膀,在蕾拉旁边坐下。

    「这样就到齐了。」

    「还没到齐喔。」

    「是谁还没来呢?」

    就在菲伊百思不解地歪头时,门被打开了。

    「居然叫我来会议室──!」

    艾琳娜发着牢骚走进来,又吓得缩起身体。

    「等一下,我没听说会聚集这么多──」

    「好了,别站在那边发呆。」

    艾琳娜之所以没能把话说完,是因为板娘从背后使出手刀。

    「为什么打我!」

    「是站着发呆的人有错。」

    艾琳娜双手按着头抗议,但被板娘当成了耳边风。

    「突然打人家的头才有错。」

    「好好好,之后我会好好道歉的。所以你先就座吧。」

    「真的要好好道歉喔。」

    艾琳娜嘀嘀咕咕地迈开步伐。

    「走快一点。」

    「呀!」

    被板娘拍了一下屁股,艾琳娜发出可爱的尖叫声跳了起来,转头瞪着板娘。但是,板娘却像在突显胸部似地交抱双手,正面迎视艾琳娜。该说果然如此吗?艾琳娜先转开了视线。丰足者与匮乏者的悲哀,尽在其中。

    「唔,给我记住。」

    「我已经忘了。」

    艾琳娜发出懊恼的呻吟,在蕾拉后面坐下,板娘则坐艾琳娜旁边。

    克罗洛站到讲桌前,环视会议室里的成员。

    「会议终于要开始了。」

    「好像不会被叫去侍寝,真是遗憾。」

    「所有人到齐了,那么会议开始。」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抬起身子,克罗洛宣布会议开始。

    「其实我们即将跟神圣雅鲁哥王国发动战争。」

    「咦?大人说什么?」

    「总觉得听到了『ㄓ』开头『ㄥ』结尾的不吉利字眼。」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把手放在耳边反问。

    「我们将跟神圣雅鲁哥王国发动战争。出发日订在大后天,也就是三天后。」

    「不是吧,哈哈哈,克罗洛大人太会开玩笑了。不错的笑话,超好笑的。」

    「上、上次打仗之后还没过多久。希望这只是在开玩笑。」

    「如果是玩笑就好了。」

    克罗洛大口叹气,亚妮朵德与德妮卜陷入沉默。

    「事情就是这样,要战争了。」

    「是、是梦!这是梦!」

    「非、非、非、非常恶质的梦!」

    「……亚妮朵德、德妮卜。」

    「「──!」」

    被克罗洛静静地叫到名字,两人正襟危坐。会议室笼罩在寂静之中,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克罗洛身上,而克罗洛注视着两人──

    「吓了一跳吗?」

    「「那当然!」」

    听到克罗洛这么说,两人探出上半身大叫。

    「你们两个冷静一点。」

    碰的一声响起,原来是雷欧拍桌所致。只见他双手环胸,龇牙咧嘴。

    「确定要跟神圣雅鲁哥王国战斗了。事到如今大呼小叫也无济于事。」

    「话是那么说没错。」

    「希望能给我们悲叹自身不幸的权利。」

    雷欧散发出超然的态度,两人以宛如呻吟的声音抗议。

    「不如这么思考吧。这是替伙伴报仇、证明我们力量的机会。」

    「「太正向了,办不到。」」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双手掩面低头。

    「不好意思泼你们冷水,但我们是补给部队,活跃的机会并不多。」

    「「呼~太好了。」」

    「是吗?那真是遗憾。」

    听了克罗洛的话,亚妮朵德与德妮卜松了一口气,雷欧则是惋惜地嘀咕。

    「但是,换个想法。这就表示保护克罗洛大人的机会到来了,这样想倒是不错。」

    「可以的话,我希望不要演变成那种情况。」

    「我并不是希望让克罗洛大人遭遇危险。对,这是心情上的问题。」

    「心情吗?」克罗洛不自觉反问。真希望能是更高尚一点的理由。

    「心情可是很重要的。我──不对,我们只能听命令战斗。」

    「也是,士兵任意行动就无法打仗了。」

    「没错。但是,我想要心悦诚服地战斗,不是碍于命令不情不愿地战斗。」

    「也就是说,你希望工作能令人起劲?」

    「就是那么回事。对我而言,为了克罗洛大人而战,是值得我卖命的事情。」

    「我很高兴你有这样的心意,但不要急着送死喔。」

    「那当然,死了就无法保护克罗洛大人了。」

    雷欧说着,露出龇牙咧嘴的模样,艾琳则娜举手发言。

    「可以说句话吗?」

    「请说。」

    「谢谢。我知道战争要开始了,但不需要我们吧?」

    「嗯,关于那件事……」

    克罗洛看向艾琳娜旁边──也就是板娘,她随即像在掩护胸部似地交叉双臂。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板娘非常警戒自己。

    「我想请板娘煮大家的伙食。」

    「这个嘛,既然你叫我做饭,就算在战场我也会做,要做几人份?」

    「五百人份。」

    「什么嘛,那种事……慢着,怎么可能办得到!」

    板娘抚胸松了一口气,又突然粗声粗气地大叫。

    「什么?办不到吗?」

    「要做五百人份的餐,光是备料就要耗掉一天了喔。」

    听见艾琳娜语带调侃反问,板娘语气厌烦地回应。

    「需要多少人手才做得出来?」

    「除了我以外,最起码需要四个人。只不过,毕竟人数众多,就算天塌下来,也做不出克罗洛大人平常用餐等级的料理。」

    「那样就够了。那么,可以拜托你从找人手开始吗?」

    「有点困难。毕竟在战场烧饭,不只有生命危险,该怎么说,还有各种……敏感问题吧?」

    板娘说得吞吞吐吐。

    「你是指有可能被敌兵、甚至被自己人袭击对吧?」

    「算、算是吧,就是那么回事。」

    板娘含糊地回答。她的担忧的确没错。

    「付多少钱才找得到人手?」

    「你打算用钱解决吗?」

    艾琳娜对克罗洛的话有所反应,她不愉快地板起脸。

    「毕竟没时间了。对我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用钱解决。」

    「这就是叫我过来的理由吗?」

    艾琳娜唾弃地说完,便别过脸去不理人,克罗洛只能苦笑。

    「我想想。工作时间要订多久?」

    「好问题。不知道要花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那么,一个月十枚金币怎么样?」

    「怎么可能出十枚金币!」

    艾琳娜朝板娘大叫。考虑到士兵的月薪是两枚金币,那已是破天荒的价码。

    话虽然如此,如果要问「那符合人命的价值吗?」就又不得不质疑了。

    「我是对克罗洛大人说话。真要说起来,又不是你要出钱吧。」

    「我、我知道啦,只是我身为会计想说句话啦。」

    板娘厌烦地说道,艾琳娜则闹脾气地噘嘴。

    「我知道了。我出十枚金币。」

    「保险起见我得先声明,是每个人十枚金币喔。还有,即使不满一个月就免职,也绝对要付十枚金币喔。」

    「我知道。不然先付也行。」

    「出手真大方,那你当然也会付我钱吧?」

    「你可真会打算盘。」

    艾琳娜小声咕哝着,板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会付板娘十枚金币当作特别奖金。」

    「既然是奖金,就表示还有本薪对吧?」

    板娘眼神闪闪发亮地探出上半身说道。

    「唉~只要做菜就有十枚金币吗?」

    「不然,你也要来吗?」

    艾琳娜语带抱怨地说完,板娘便浮现挑衅的浅笑。

    「我又不会做菜。」

    「我想也是。你就记取这次教训学一下做菜吧,这么一来,就算像你这样的丫头,也会有人娶吧。」

    「唔。」艾琳娜懊恼似地呻吟,不知为何瞪着克罗洛。她大概是认为都是克罗洛做了那些事,害她不能嫁人了吧。克罗洛也多少感到歉疚。就在这时,蕾拉举手说道:

    「克罗洛大人,可以发问吗?」

    「请。」

    「是,关于负责补给的──」

    「有!有!有!」

    菲伊打断了蕾拉的话,克罗洛则投以视线示意「可以让菲伊先发言吗?」。

    蕾拉轻轻点头。

    「请说,菲伊。」

    「是!菲伊•穆黎法恩要提名自己!」

    克罗洛一催促,菲伊就神情激动地说道,旁边的凯恩深深叹了口气。

    「驳回。」

    「请问为什么?」

    「我想请菲伊在我不在的期间率领骑兵队。」

    「我当骑兵队长吗?这、这样啊。」

    菲伊似乎相当开心。她露出傻笑,接着回过神来看向凯恩。

    「我当骑兵队长,就表示凯恩阁下要上战场吗?」

    「算是合适人选吧。」

    「真伤脑筋。」凯恩搔了搔头。虽然他脸上浮现笑意,但眼神蕴藏锐利的光芒。

    「不,凯恩也要留守喔。」

    「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是啊,关于这点我也想问。」

    菲伊纳闷地歪头,凯恩则神情凝重地表示。

    「我想请凯恩担任代理领主。」

    「饶了我吧,这种事还是席塔先生比较适任吧。毕竟,就凭我这种人……」

    「席塔先生有别的工作,而且不习惯兵戎之事。」

    「姑且确认一下,我有拒绝权吗?」

    「如果凯恩坚持拒绝,我会考虑,但……」

    「我知道了。我答应担任代理领主,但是,遇到很困难的事情,我就无法判断喔。」

    「真没出息。」

    「确实惭愧。」

    艾琳娜语带揶揄地说完,凯恩难堪地搔了搔头。

    「目前是农闲期,预算也编列完毕,没有困难的事急需判断,而且一半工作都交给席塔先生了。」

    「听你这么说,我就稍微安心了。」

    凯恩抚胸松一口气。克罗洛重新看向蕾拉。

    「克罗洛大人,就目前听起来,我想大队将会分成前往战地与留在艾拉奇斯侯爵领两组,请问人选已经决定了吗?」

    「嗯,我已经事先和米诺先生讨论决定了。」

    克罗洛挺直背脊。接着在场所有人也都挺直背脊,有点紧张。

    「补给队五百人以老鸟为主。其中步兵一百人,重装步兵两百人,弓兵两百人。」

    「谁负责指挥?」

    雷欧问道,他的语气彷佛确定自己会获选。

    「我负责指挥全体,米诺先生负责辅佐我,步兵交给雷欧指挥。」

    「包在我身上。我一定会保护克罗洛大人。」

    「不只是保护我,物资也要拜托你了。」

    「那当然。」

    雷欧坚定地点头,双手交抱胸前。尽管态度不敬,却显得可靠。

    「重装步兵交给贺尔斯与里萨多指挥。」

    「……遵命。」

    里萨多惜字如金地回答,但贺尔斯没有回应。克罗洛疑惑地看向贺尔斯,只见他默默坐在椅子上。里萨多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但贺尔斯动也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昏厥。」

    「贺尔斯。」克罗洛发出哀号。他昏过去了,而且还是睁着眼睛昏过去。

    「……殴打。」

    「那样太可怜了,就让他继续昏厥吧。」

    克罗洛制止握紧拳头的里萨多。

    「弓兵交给亚妮朵德与德妮卜指挥。」

    「我以为要出头天了,没想到是一飞冲天!」

    「太惊吓了,心脏差点停止!」

    克罗洛注视着连连拍桌的两人──

    「接在贺尔斯之后,你们的反应让人感觉不到什么冲击感。」

    「居、居然不受青睐!」

    「昏厥可遇不可求呀!」

    两人泪眼汪汪地大呼小叫。

    「米诺先生担任副官辅佐我,蕾拉则是在艾拉奇斯侯爵领──」

    蕾拉发出喀哒一声站了起来,打断克罗洛的话,脸色十分难看。

    她原本认为自己也会参加吧。克罗洛当然也曾这么考虑过,但是──

    「蕾拉则是在艾拉奇斯侯爵领代替米诺先生营运部队,好吗?」

    「……我、知道了。」

    在很长、很长的沉默之后,蕾拉点点头,坐回椅子上。

    「白朗、灰朗,要服从蕾拉的指示喔?」

    「我们得留守,哀伤。」

    「但是,克罗洛大人不在的期间,我们会保护这里。」

    白朗与灰朗都很消沉,尾巴也无力地垂下。

    「咱该做什么呢?」

    「首先先制造箭矢。还有,我想会出现伤患,所以还需要那个。」

    「那个?喔喔,那个吗?我知道了。还有其他工作吗?」

    「总之先这两样,如果我想到什么会再追加委托。」

    「咱知道了。」

    戈尔帝点点头,克罗洛重新注视会议室的成员。

    「我要说的话就是这些,米诺先生有没有连络事项?」

    「没有。」

    克罗洛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会议似乎能按照计画结束。

    「那么,请在大后天以前各自完成交接……解散!」

    所有人起身,凯恩与戈尔帝快步离开会议室,似乎打算跟部下商量接下来的事。克罗洛有点担心戈尔帝会不会勉强自己。

    「唔嗯,我是骑兵队长喔,骑兵队长。」

    「是代理吧,代理。」

    菲伊当场转起圈圈,艾琳娜看不过去地说:

    「可别像之前那样失败喔。要是你在房间哭哭啼啼的,会很让人困扰。」

    「艾琳娜的应对真冷淡。所谓朋友,就应该更──」

    「朋友?」

    「我、我们是朋友对吧?」

    「这可难说啰?」

    「等、等等我啦!」

    艾琳娜咧嘴一笑迈步走掉,菲伊慌张地追在后头。

    「啊~明明晋升为百人队长,又要上战场了。」

    「我没自信这次也能活着归来。」

    「你们两个颓丧什么,那样可没办法活着回来喔。」

    板娘劝告垂下肩膀的亚妮朵德与德妮卜,接着──

    「啊~都是板娘害我觉得没办法活着回来了。」

    「唉~如果我死了,都是板娘的错。」

    两人双手掩面,从指缝间频频瞥着板娘。

    「所以,你们两个想要什么?」

    「「冰淇淋!」」

    板娘的问句,换来两人满面喜色的回答。

    「好好好,我做给你们,但可不要吃太多喔。」

    板娘迈开步伐,亚妮朵德与德妮卜跟在后面。

    「白朗、灰朗,来帮忙。」

    「来搬贺尔斯。」

    「我们来帮忙。」

    白朗与灰朗走向雷欧。

    「里萨多,麻烦你了。」

    「……遵命。」

    里萨多双手伸进贺尔斯的腋下,将他搬下椅子。在搬动之际,贺尔斯吐出舌头,还翻了白眼。那副模样与其说是恐怖,不如说是恶心。

    「我抬右脚,白朗与灰朗抬左脚。」

    「知道了,左脚。」

    「抬起左脚。」

    里萨多扶着贺尔斯的上半身,雷欧抬右脚,白朗与灰朗抬左脚。贺尔斯似乎相当重,只见四人蹒跚地走出会议室。

    「老大,俺告辞了。」

    「辛苦了,明天好好休息。」

    「是,从明天开始俺会努力干活。」

    米诺低头行礼,离开了会议室,寂静翩然而降。似乎是因为众人离开的关系,总觉得气温一口气下降了。克罗洛凝视着杵着不动的蕾拉。

    「……蕾拉。」

    「为什么?」

    克罗洛走近,蕾拉发出低沉压抑的声音低语。

    「是指为什么我留下蕾拉吗?」

    「没错。克罗洛大人常说不会公私不分,这是──」

    「并不是公私不分。」

    克罗洛打断蕾拉的话。

    「你知道的,我的能力漏洞百出。」

    「那种事……」

    才没那回事──蕾拉发出细若蚊蚋的声音说道。感觉蕾拉的音量小到彷佛在肯定自己说的话,克罗洛因而苦笑。除了苦笑外,他也没办法做出其他反应了。

    「得请米诺先生填补我的漏洞才行。」

    「不能换掉亚妮朵德与德妮卜,改成带我去吗?」

    「蕾拉,我真的不是公私不分。」

    克罗洛心想为什么蕾拉就是不能理解,努力温柔地劝说。

    「我和米诺先生讨论,判断只有蕾拉能领导大家维护艾拉奇斯侯爵领的治安。你懂吧?」

    克罗洛自己都觉得这个讲法很卑鄙。看似征求同意,其实是强制理解。

    而且更恶质的是,克罗洛确信蕾拉会点头。

    「…………我知道了。」

    「很高兴你能理解。」

    克罗洛伸手想要摸她的耳朵,蕾拉却稍微绷紧身体。克罗洛以为这样只会让她不愉快,于是把手放下。不料,蕾拉却吃惊般地睁大眼睛,然后浮现一蹶不振似的表情,低下了头。

    「非常、抱歉,我身体不舒服……」

    「嗯,我知道了。要保重喔。」

    「…………是,那我告辞了。」

    在很长很长的沉默之后,蕾拉点头,离开了会议室。

    克罗洛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深深叹气。

    ※

    隔天早上──克罗洛在铿铿声响中醒来。那是打铁声。看样子戈尔帝他们今天也认真工作──克罗洛这么心想的同时看向旁边,却不见蕾拉的身影。该说是当然的吗?因为昨晚蕾拉并没有造访克罗洛的房间。

    「……起床吧。」

    克罗洛大喝一声,鼓起干劲坐起上半身。随后,敲门声响起,既不会太弱、也不会太强,力道绝妙。肯定是艾莉莎没错。

    「请进!」

    克罗洛提高嗓门回应,门伴随着喀嚓一声打开。不出所料,站在门另一边的人是艾莉莎,她毕恭毕敬地行一礼之后进房。

    「我睡过头了吗?」

    「不,还不算睡过头。我是受榭菈之托来叫醒老爷的。」

    「榭菈?」

    「是厨师──板娘的名字。」

    「我知道。我是在想,你们是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要好的。」

    「之前我称呼她榭菈大人,但她说那会让她觉得背部发痒。」

    艾莉莎似乎想起当时的事,微微苦笑。

    「老爷,您的头发……」

    艾莉莎顾虑地问道。

    「如果我的头发有翘,我之后再来整理。」

    「若方便占用一点时间,我来帮您整理吧……」

    「那么,就拜托你好了。」

    克罗洛下了床,走向桌子。他在椅子上就定位后,艾莉莎就从桌子抽屉取出梳子,开始梳起头发,动作十分轻柔、细心。

    「会不会痛呢?」

    「不要紧喔。倒是我的头发怎样?」

    「……似乎有些受损。」

    艾莉莎停顿一下后回答,看样子克罗洛的心情没传达给艾莉莎。

    没办法,似乎只能用更直接的表达方式了。

    「我当上领主之后不断劳心,请问头发有没有变稀疏呢?」

    「老爷,为什么您的遣词这么客气?」

    「有没有秃头、还是秃头、或是秃头呢?」

    克罗洛无视艾莉莎的问题,继续问道。

    「没有。」

    「真的吗?」

    「是,没有。」

    太好了──克罗洛安心了。话虽然这么说,但艾莉莎是女仆,有可能会顾虑克罗洛的心情而说出善意的谎言。还是应该买手持镜自行确认吗?

    「老爷您……不,没事。」

    「男人是在意头发稀疏的生物喔。」

    「那个,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艾莉莎以不知所措的语气说道。手同时也没停过。

    「说到这个,爱莉森的头发是艾莉莎绑的吗?」

    「是,我身为母亲能做的事不多,所以至少为她绑头发。」

    克罗洛认为没那种事。虽然艾莉莎有段时期搞坏身体无法工作,但她现在担任女仆长,称职地抚养女儿。这时克罗洛发觉到一件事,艾莉莎从早到晚都在侯爵宅邸工作,也就是说,艾莉莎无法专注母职是他害的。

    「对不起,害艾莉莎得长时间劳动。」

    「不会!不会!老爷不需要道歉!」

    艾莉莎停下动作大喊。事出突然,克罗洛吓了一跳。

    她以细如蚊子的声音说了句「非常抱歉」后,再度动手梳理。

    「我真的很感谢老爷,不仅收留我们母女,还提供工作与住处。老爷给予这种大恩大德,居然还向我们谢罪,我实在无地自容。」

    「不需要那么歉疚。我是因为想要艾莉莎──」

    「──!」

    艾莉莎倒抽一口气,引得克罗洛头皮一阵剧痛。因为艾莉莎吓得不小心拔掉他的头发。

    「非、非常抱歉!」

    「没关系,刚才是我措辞不当。我只是想要熟悉女仆工作的人,才收留了你们两人,所以你不需要那么介意。」

    「不管老爷是什么想法,我都认为自己应该用一辈子回报这份恩情。」

    「不要想得太严重。」

    「是。」艾莉莎隔了一拍后回答,再度动手梳理。

    「话说,爱莉森过得怎样?」

    「爱莉森吗?」

    听克罗洛提起女儿,艾莉莎似乎很惊讶,稍微放慢梳头发的速度。

    「嗯,有没有异状?」

    「她最近似乎在用功读书。」

    「哦~这样啊,那交友情况如何?」

    「那方面就……她似乎没什么朋友,前几天才说狗是朋友……」

    「喔喔,狗指的是白朗与灰朗喔。就是你认识的那对狼兽人。」

    「原来是那么回事吗?因为她说狗狗,我还以为是真的狗。」

    艾莉莎松了一口气。克罗洛不禁觉得,她果然是为人母亲。

    「为了让你们两人能融洽生活,我也得努力才行。」

    「……老爷。」

    梳头发的速度再度放慢,克罗洛总觉得艾莉莎的手似乎在颤抖。

    「怎么了吗?」

    「没有,尽管处于艰难时期,老爷却不是在意自己,而是关心我们……」

    艾莉莎语带哽咽地说。看样子她似乎很容易掉眼泪。

    「头发不翘了吗?」

    「啊,是,梳好了。」

    一阵微风吹过。艾莉莎退开后,克罗洛站了起来──

    「老爷,能不能容我帮您换衣服呢?」

    艾莉莎彷佛下定决心般地说道,克罗洛转过头去,只见艾莉莎神情庄重,眼眶看起来有些湿润。克罗洛当然也可以拒绝,但是──

    「可以麻烦你吗?」

    「是,包在我身上。」

    艾莉莎露出彷佛随时会哭出来的表情,点了点头。

    ※

    克罗洛一进食堂,就看到板娘在餐桌前来回踱步。餐桌上摆放的早餐菜色是面包、汤与香肠拼盘。早餐做好后似乎过了一段时间,因此并没有冒出热气。板娘冷不防停下脚步──

    「好慢!搞什么──」

    「非常抱歉。」

    抢在板娘说完之前,艾莉莎深深低头致歉,让板娘愣了一下。

    「整理老爷的头发花了些时间──」

    「啊~好好好,我知道了。」

    「但是──」

    「就说我知道了,抬起头来啦。」

    艾莉莎依然有话要说,但板娘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非常抱歉。」

    「就说没关系了。」

    艾莉莎重新低头致歉,板娘夹杂叹息地低语。克罗洛本来已经做好挨骂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艾莉莎以高明的手腕化解了危机。看来制敌机先似乎不只是武术的奥义。

    「那么老爷,我这就告辞了。」

    「嗯,不好意思,劳烦你了。」

    「不会,服侍老爷是我的喜悦。」

    艾莉莎这么说完,转身离开。克罗洛默默目送她的背影后,看向板娘,板娘一脸在生闷气的表情,似乎重新点燃了怒火。

    「别站着发呆,坐下来如何?」

    「说的也是。」

    克罗洛就座后,板娘心浮气躁地在对面的位子坐下。

    「我开动了。」

    「请用。」

    克罗洛伸手拿面包。他频频瞥着板娘,同时将面包剥成两半,把其中一半塞入口中。大概是因为板娘心浮气躁的关系,吃起来感觉不怎么美味。

    「……抱歉,来晚了。」

    「就是说嘛,我也是很忙的。」

    板娘别过脸去不理人。她到底在闹什么脾气?──克罗洛思考这个问题的同时,开始喝起汤。板娘转动视线瞥向克罗洛──

    「所以,有怎样吗?」

    「有怎样是指什么?」

    「有怎样就是有怎样啦。就是、你和艾莉莎……」

    板娘支支吾吾地说道。真是可爱的反应──克罗洛不自觉嘴角上扬。

    「所、所以,你们没怎样吧?」

    「我只有请她帮忙梳头、协助我换衣服而已。」

    「居然请她协助换衣服,你是小孩子吗?」

    「这个嘛,情势所趋。」

    板娘讶异地皱眉头,似乎无法理解那是哪门子情势所趋。

    「没怎样就好啦,没怎样就好。」

    「有怎样的话,你会困扰吗?」

    「毕竟我们在同一个职场工作!如果有怎样,天知道该用什么表情见她才好。」

    板娘起初提高嗓门,但讲到后面愈来愈小声。

    「何必从现在就担心那种事……」

    「因为你迟迟不来食堂,我才忍不住胡思乱想。」

    「大可以更信任我吧。」

    「你倒是说说看,你哪里有值得信任的要素。」

    板娘不悦地说道。不妙,得换个话题。

    「说到这个,你和艾莉莎是什么时候变成互叫名字的关系的?」

    「问我什么时候,毕竟我们见面很频繁。」

    「你们有那么多交集吗?」

    「我们在同一间宅邸工作,交集要多少有多少。」

    「你们两个人相处时都谈什么?」

    「我想想喔。谈工作的事,还有请她评论新作甜点。」

    「哦~原来如……」

    克罗洛在途中停止搭腔。本来话题走向快要变成「你们两个都很认真啊~」,但──

    「板娘,那只是在喝茶闲聊吧?」

    「你在说什么。我们是在谈工作喔,谈工作。」

    「我不记得我吃过新作甜点喔?」

    「因为不是很顺利,总不能让克罗洛大人吃失败作吧。」

    板娘说得理所当然。

    「算了,是没关系啦。对了,说到甜点,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后来怎样了?」

    「那两个人狼吞虎咽地吃完冰淇淋后,抢走了新作甜点喔。」

    「新作甜点是?」

    「糖果啦,糖果。亏我本来想给艾莉莎带回去当伴手礼的。」

    「哦~糖果吗?」

    「克罗洛大人想要吗?真是的,你虽然是领主大人,却还是小朋友啊。」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在想能不能发给补给队所有人。」

    「做五百人份的糖果吗?」

    板娘板起脸。虽然叫她一个人做五百人份的糖果很没人性,但──

    「嗯,我想大家会很高兴的,而且糖果有助于恢复疲劳。可以麻烦你吗?」

    「不要用那种宛如被遗弃小狗的眼神看我。」

    板娘转过脸去不看克罗洛,半晌之后──

    「…………好啦。」

    「哇~谢谢你。板娘,我最喜欢你了。」

    「真是的,我这个人就是心软。」

    板娘双手掩面,再度大口叹气。

    「你帮我做糖果,我就帮你按摩肩膀唷。」

    「肩膀?」板娘看向克罗洛,浮现彷佛吃了一打黄连的表情。

    「所以,那样是要怎么按摩肩膀?」

    「有什么问题吗?」

    「我是问你,手心朝上能按摩肩膀吗?」

    「我认为值得一试。」

    克罗洛手心朝上地上下移动之后,板娘又再度叹气了。

    「没效啦,没效没效。最好会有效。」

    「板娘好冷淡喔~我们明明那么相好过。」

    「既然这么想揉,去揉蕾拉不就好了?」

    「唔!」克罗洛暗暗叫苦。随后,板娘惊讶般地瞪大眼睛。

    「怎么,你们吵架了吗?」

    「该说是吵架吗?是为了保障安全的问题,意见有所对立……」

    「讲得好像很复杂,但简单说就是吵架吧。」

    「是。」克罗洛点头,垂下肩膀。

    「接下来要前往战地,赶快道歉吧。」

    「说得倒简单。」

    克罗洛发出「唉~」的一声叹气。随后,板娘从鼻子发出冷笑。

    「为什么你嗤之以鼻?」

    「我来猜猜克罗洛大人的想法吧?克罗洛大人认为自己没错,对吧?」

    克罗洛微微睁大眼睛。为什么板娘会晓得呢?

    「你的表情写着,为什么我会晓得。」

    「我又吓了一跳,你为什么会晓得?」

    「因为认为自己有错就不会吵架了,所以你赶快道歉吧。」

    「但是,那是我百般思考后做出的结论喔?」

    「真是的,克罗洛大人一点都不懂女人心。有没有道理其实无关紧要,问题在于克罗洛大人忽视了蕾拉的心情。」

    「唔!」克罗洛再度暗暗叫苦。他的确无视了蕾拉的心情。

    「可是,该怎么道歉才行?」

    「这个嘛,只要说『对不起,我没考虑你的心情』就好了。」

    「别说得那么简单啦~」

    「男女之间不和的原因其实都很简单。」

    克罗洛抱怨完,板娘微微耸耸肩。

    「在闹得更僵以前道歉吧,或许之后就再也没机会道歉了。」

    「知道了,我努力看看。」

    「做人坦率最好。好了,赶快吃吧。」

    板娘满意地点头后,克罗洛吃起了面包。

    ※

    克罗洛走出侯爵宅邸,就听到从戈尔帝的工房响起打铁声,纸工房冒出了蒸气。在这种时候,熟悉的光景更是令人感到安心。

    「首先去医院,接着去皮克斯商会吗?还有,得向蕾拉道歉才行。」

    克罗洛在工房前停下脚步,因为他看见了戈尔帝与穿着披风的里萨多。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喔喔,是克罗洛大人。我们目前正在确认爬虫人用的冬季装备。」

    「冬季装备是指那件披风吗?」

    「是的。」

    戈尔帝招手示意后,里萨多靠了过来,在克罗洛面前转了一圈。

    「你觉得如何呢?」

    「满合适的吧?但为什么是披风?」

    「因为爬虫人怕冷。」

    「是吗?你们果然怕冷啊。」

    自己明明早就知道爬虫人遇到冷天气,动作就会迟缓下来──克罗洛搔搔头。

    「还有!」

    戈尔帝大喊一声,里萨多便掀开披风,露出装备。只见里萨多身穿着胸甲与腰布,手戴着手甲,脚戴着腿甲。

    「不是金属胸甲,也没穿锁子甲。」

    「因为爬虫人……」

    「……会冷。」

    里萨多低语。怕冷还得穿金属制装备,这样的确很残忍。毕竟体温会被带走。

    「于是就轮到皮制胸甲与披风登场了,虽然皮胸甲仍然要用金属补强。」

    「唔嗯~防御力不要紧吗?」

    「皮革使用耐久性高的材料。如果只是普通攻击,别说想贯穿皮胸甲了,连披风都无法贯穿。假如想同时贯穿这两样装备,就需要我的工房制作的武器。」

    「我身边就有能贯穿的武器!」

    克罗洛触摸短剑。这把短剑是戈尔帝工房制作的武器,作为值得纪念的首作,献给了克罗洛。虽然外行人也看得出这把武器很厉害,但──

    「原来它是这么厉害的武器。」

    「只要确实使力,连板甲都能贯穿喔。」

    「我的情况还需要带点技巧。换个话题,那个的进度呢?」

    「很顺利喔。」

    戈尔帝凝视工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泪滴型金属器在火上加热。

    「能做出多少?」

    「在出发前能做出小木桶的一桶份吧。」

    「这个量够了。为了保险起见,我的份可以帮我装在葡萄酒空瓶吗?」

    「咱知道了。」

    「就这样,那我要去医院一趟了。」

    「什么,大人的身体──」

    「不是不是,是关于军医一事。虽然我拜托席塔先生事前协调了,但毕竟是要抽走重要的人员,我至少得露个脸才行。」

    「原来是那样吗?那咱就安心了。」

    「这次我真的要走了。」

    「路上小心。」

    「……慢走。」

    「拜。」克罗洛举手道别,戈尔帝与里萨多也举手道别。克罗洛在两人目送下穿过侯爵宅邸大门,下一瞬间──

    「「发现克罗洛大人!」」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从左右两边抓住他的手。

    「在这种地方遇见,好巧啊。」

    「没错没错,感觉这是命运的邂逅。」

    「为什么守在这里等我?」

    「什、什什、什么守在这里等,讲话真难听。」

    「就、就是说啊。我们才没有守在这里等。」

    「你们弄坏东西了吗?」

    「我们又不是小孩子!」

    「就、就是说啊!才没有弄坏东西!」

    两人放开克罗洛,提高嗓门反驳。克罗洛注视着说「我们又不是小孩子」的那方,如果不出所料──

    「老实说你们弄坏了什么,亚妮朵德。」

    「不,我是德妮卜。」

    「抱歉,德妮卜。让我摸摸你的耳朵当赔礼。」

    「那样就想一笔勾销……话虽然这么说,我抵抗不了摸摸的魅力。」

    被克罗洛温柔地摸着耳朵,德妮卜(自称)怕痒般地笑了。

    「果然没错,你是亚妮朵德。」

    「我是德妮卜,希望克罗洛大人提出我是亚妮朵德的证据。」

    德妮卜(自称)依依不舍似地远离克罗洛,绕到正面去。

    「亚妮朵德被摸耳朵会怕痒,德妮卜则是眼眶会湿润。」

    「那样不算证据!」

    「就是说!就是说!」

    「还有,依照至今的模式,讲话时都是亚妮朵德先开口。」

    「「──!」」

    两人吓得倒抽一口气。

    「呜唔唔,那不算证据。」

    德妮卜(自称)依然在抗辩。克罗洛思索着该怎么办,便想到了好主意。只见克罗洛从钱包取出银币,递给亚妮朵德(暂称)。

    「平常辛苦了,亚妮朵德。拿这笔钱去吃好东西。」

    「哇──谢谢大人!」

    亚妮朵德(暂称)作势接过银币,却接不到,因为德妮卜(自称)从旁边抓住克罗洛的手。德妮卜(自称)露出「糟了」的表情。

    「德妮卜,我是要给亚妮朵德零用钱喔?」

    「呜、唔,那是……」

    德妮卜(自称)语塞,冷汗直流。克罗洛心想「承认自己是亚妮朵德有那么痛苦吗?」,德妮卜(自称)则杵着不动──

    「啊~!讨厌!我知道了啦!我才是亚妮朵德!」

    德妮卜(自称)──亚妮朵德受不了地大叫。

    「所以请给我银币。」

    「你刚才不老实承认,所以不行。」

    「啊啊,真残忍。」

    克罗洛将银币收回钱包后,亚妮朵德失望地垂下头。

    「话说回来,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补给队成员都在休假的样子。」

    「因为没事做,就过来玩了。」

    亚妮朵德以闹脾气的语气说完,换德妮卜接话。

    「但我有工作,不能去玩。」

    「例如怎样的工作?」

    德妮卜可爱地歪头问道,亚妮朵德则别过脸去不理人。

    「去医院还有皮斯克商会。」

    「如果不碍事,我们也想跟去。」

    「虽然不好玩,但你们如果不嫌弃就来吧。」

    「那无妨。」

    「那就走吧。」

    克罗洛一迈开步伐,德妮卜就挽住他的手。随后,有人用力拉了另一只手,原来是亚妮朵德挽了过来。

    「怎么了,德妮卜(自称)?」

    「呜唔唔,克罗洛大人就爱挖苦人。」

    克罗洛在亚妮朵德与德妮卜相伴下迈步前进。

    ※

    克罗洛等人沿着医院围墙走,便遇到刚从医院正面出来的贺尔斯。他被雷欧与泰虎搀扶着,三人似乎发现了克罗洛他们,停下脚步。

    「你们三个怎么了?」

    「贺尔斯说身体不舒服,所以来看医生。」

    雷欧将视线转向贺尔斯。他的确有气无力地垂下头──

    「所以,结果怎样?」

    「贺尔斯没事,他是在装病。」

    「说装病就太过分了。」

    泰虎规劝语带唾弃的雷欧。接着,贺尔斯抬起头来。

    「对啊对啊。俺是真的身体不舒服,说是装病太过分了。」

    「早餐明明还能再吃一份,这样叫身体不适也太可笑。」

    「是之后才不舒服的。啊啊,现在甚至想吐了,呕、呕恶恶恶……」

    贺尔斯向前倾身作呕。他发出「呕恶恶恶、呕恶恶恶」的声音呕吐,但克罗洛没遗漏他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这边的瞬间……

    「贺尔斯就这么不想去打仗吗?」

    「不是的,俺是真的身体不舒服。」

    贺尔斯无力地摇头。他说他身体不舒服,恐怕不是骗人的吧。就跟借故不上学时一样,说不舒服久了,就真的变得不舒服起来。

    「那么,你今天就回宿舍好好休息吧。」

    「好的。」

    贺尔斯泪眼汪汪地点头。「走了。」雷欧如此简短地宣告,拖着贺尔斯离开。

    「「克罗洛大人,真温柔。」」

    「毕竟我懂他的心情。只不过,我还是会带他去就是了。」

    「「克罗洛大人,超严厉。」」

    克罗洛等人穿过医院正门。一来到门前,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就放开克罗洛过去开门。门的另一边站着一名身穿白袍的女性,对方是医院的护士,正惊讶地看着这边。

    「艾、艾拉奇斯侯爵!」

    「好久不见,院长在吗?」

    「啊,他在,请稍候。」

    护士转过身去,快步走去。走了五步以后,她又重新面向这边──

    「这边请,我带您到会客室。」

    「谢谢您。」

    「不会,不敢当。」

    护士动作僵硬地迈开步伐。背后响起关门声,柔软的触感抵住克罗洛的上臂,原来是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再度挽着他的手。

    克罗洛跟在护士后面,她在走廊途中停下脚步,打开了门。房间里配置了及膝高度的桌子与沙发,沙发挟着桌子相对放置。

    「请进,请在这里稍后。」

    「我知道了。」

    克罗洛等人进入会客室,在沙发坐下。门关上后,传来「嗯哼」的一声。克罗洛看旁边,只见亚妮朵德挺起小巧的胸部。

    「为什么要挺胸?」

    「我非常满意护士的态度,感觉自己简直就像成了雄霸一方的人物。」

    「这叫狐假虎威。」

    亚妮朵德兴冲冲说完,德妮卜便接在后面吐嘈她。要是她们态度太嚣张,克罗洛会很困扰,于是他决定事先警告她们。

    「亚妮德朵,礼貌很重要。」

    「我知道,但稍微放肆一下又不会遭天谴。」

    「或许不会遭天谴,但会有惩罚喔。」

    「咦?」亚妮朵德看向这边。

    「可爱的部下只不过稍微得意忘形,就要惩罚她,这太荒唐了。」

    「惩罚可爱的部下可以警惕众人。」

    「呜喔喔喔喔!克罗洛大人说了像恶魔的话!」

    亚妮朵德像猛兽般吼叫。

    「我是不想惩罚可爱的部下啦,亚妮朵德呢?」

    「讨、讨厌啦~那只是在开玩笑,幽默一下而已。」

    「太好了,那我相信你喔?」

    「根、根本不是相信我的眼神。」

    克罗洛对亚妮朵德微笑,亚妮朵德往后缩了缩。

    「答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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