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越 澪
出生年月日 8月24日
血型 AB型
出生地 大阪府
特技 单轮车 迅速吃完营养午餐 将棋!
喜欢的东西 551的肉包
●胜利的痛楚
在研修会中,爱以驹落赢了小澪。
那就是这些泪水的来由。仍然浑身湿透的爱,断断续续地述说:
「……小澪的样子从对局前就和平时不同…………我也为第一次香落感到不知所措……小澪却更加七零八落……」
结果,小澪似乎以自灭的形式输了棋。
「说了『我认输了』后……小澪坐在棋盘前大哭……她第一次这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爱刚进入研修会时,小澪的实力比较强。身为研修会的前辈,她总是特别关照不熟悉环境的爱。
小澪曾在平手的条件下输给爱,她应该也感觉得到,实力上是爱比较优秀。
但是……她不曾想过会在驹落中战败。
她心里应该也明白,爱是特别的,爱的才能在自己之上。
然而,在驹落中战败的懊悔属于不同境界。爱是和自己同样岁数的女孩子,开始学将棋的时间也更晚,自己却在研修会中被爱追过,甚至在让子的状况下败给对方……小澪恐怕懊悔到再也不想碰将棋了吧。我能痛切明白她的心情。
无论对手再怎么强,输了还是懊悔不已,这就是将棋。
就连我,也不认为自己的实力在职业棋士中是顶尖。我只不过是靠好运与气势才获得了头衔。自己的实力还只位于职业棋士下段班。我十分明白这点。
即便如此,就算明知这点……
就算和那位绝对王者(名人)对战,即使打了一场精彩的胜负,输棋时,肯定还是会悔恨地放声哭嚎。所谓的将棋便是如此,所以我们才会拼死奋战。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一定要获胜。
因为输棋时是如此痛苦。如此懊悔!如此悲伤!!
然而此刻,赢棋的爱……却带着输棋时都不曾展露的晦暗神情,泪流不止。
「我、我…………不知道赢棋竟然这么痛苦……」
「爱……」
九岁弟子浑身湿透、泪眼婆娑。
她为伤害了最重要的朋友感到后悔。这名心地善良的小学四年级女孩,因顾虑到朋友的心情而落泪。
我向这位幼小的女孩说:
「那么,你要为对方输棋吗?」
「咦……?」
「你要在驹落中故意输给对方吗?故意输给对方,装出懊悔的样子,让小澪绽露出笑容,这样你就满足了吗?」
「没、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爱肯定以为我会对她说些温柔的话语吧。
如果是师傅(我),肯定会设法消除她悲恸不已的心情。爱大概是深信这件事,才拖着伤痕累累的心,回到我身边。
我想紧拥住她。
想立刻让她进入温暖的澡堂,说些温柔的话语安慰她。要是能说『爱没有错』,并为她拭去泪水,那该有多美好。
然而,我让浑身湿透的弟子伫立于寒冰刺骨的玄关,令她承受至今为止最严厉的话语。
因为我深信这就是师傅的职责。
「顾虑他人的心情很好。因为无法体会战败者心情的人若落为败将,肯定会立刻崩溃。」
「……」
「但是,爱,一旦坐在棋盘前,要考虑的仅有一件事——堂堂正正、将自己拥有的力量一滴不剩地奋力用尽,然后获胜。除此之外的想法全是杂念。身为师傅的我,绝不允许你怀抱杂念坐在棋盘前。」
过去,我的心也体验过同样的痛楚,而师傅也用同样的话语教诲我。
我用师傅当时的口吻,对爱说出相同的话语。
「如果你害怕胜利,就没必要继续受苦了。我此时此刻就把你逐出师门。给我收拾行李,直接回乡下去!!」
「唔……!」
我过于强烈的口吻使爱的眼眶再度泛出泪水。
这绝不是威胁,我是认真的。
「……奖励会中,也曾有个跟小爱一样温柔的人。」
一直默默倾听的生石先生,用平稳的语调说。
「那家伙是个绝世天才。他和我同年级,从以前开始我们便互为劲敌,但他拥有比我高出数倍的才能,任何人都深信他绝对会成为职业棋士……可是在升上三段的那天,他主动辞去奖励会。」
「为什么……?明明只差一点——」
「那家伙对我说:『我喜欢将棋,不过我讨厌伤害他人,将他人推落谷底。』……之后他拼命读书,当上了小儿科医生。」
这是关西将棋界很有名的一段故事。我和师姊生病时,总是会请那位医生替我们看诊。诊疗后他会和我们下将棋……而医生总是故意输给我们。
这也是一种生存方法。
反倒是选择这种生存方式的人,才值得尊敬吧。
将棋不过是一种游戏,无法疗愈他人,无法为社会发展带来贡献。反而尽是在浪费宝贵资源,或许只不过是毫无用处的存在。
然而,对我们而言将棋就是全部。
「要是没有将棋,我们就无法生存。下不了将棋的话,活着也没有意义。要是将棋实力遭到否定,我们便一无所有。除了将棋,我们什么也不需要。」
相信这点,舍弃除此之外的一切事物,挺身而战。
无关职业棋士、奖励会员、研修生或业余棋士。
如此深信并持续奋战的人,就是『棋士』。
「无论对手是谁都不能输。既然如此就没必要烦恼了,不是吗?」
「…………是的!」
爱点点头。
为了不再在师傅面前流泪、不再流泄出呜咽声……爱紧握娇小的拳头,拼命紧咬下唇,像在雨中淋湿的小狗般颤抖。
一心不想被我舍弃的爱,将胜利正当化。
不过,伤痕累累的心也不会因此愈合。
我们在伤害彼此心灵的过程中逐渐变强。受伤的心满是疮痍,将其剥去后,便会长出比先前更加强韧的皮肤。如同折断的骨头会比之前更加坚韧,瓦解的心也将更加强劲。
可是,要是在伤口愈合前就产生新伤口……总有一天,心将四分五裂,再也无法回复原来的样子。
「呼……」
弟子的身影消失在更衣间后,我总算放松了神情。训斥真是件难事……
话虽如此,今后可会十分麻烦。
小澪是JS研的领导人物。若和小澪产生裂痕,与其他孩子的关系恐怕也会产生影响。说到底,太过强大的人总是得沐浴在嫉妒与竞争心中,遭受孤立,被迫承担精神上的抗战。希望爱不会在研修会遭到孤立……
「……小爱真是个好孩子。」
生石先生为了爱提早开放澡堂,在大厅再度只剩我们两人后,他深切地如此说道。
「坚韧、率直。那样的孩子肯定会成长,用不着担心。不过振飞车的技巧,或许有一阵子不会再进步了……」
爱是为了持驹落上手,才在这里修行振飞车,但修行成果偏偏发挥在最重要的挚友身上。这件事很可能会成为咒缚,束缚爱的力量。
将棋并非取胜后、获取经验值就能升级的单纯游戏。依据取胜方式不同,也可能会对心灵造成创伤,进而使棋力变弱。
「研修会的干事是久留野吧?他会妥善处理的。毕竟他是振飞车党。」
久留野老师的确令人安心,但我想应该和振飞车没有关系……
「……是啊,我想爱没有问题。问题在于——」
「输给小爱的那孩子吗……」
「……小澪最近似乎陷入了瓶颈,为此十分烦恼。」
我回想前些日子小澪在楼上道场里的身影,叹了口气。要是我当时有察觉……
「试图下不合棋风的穴熊,看来反倒让她状态更差。这一切都是因为——」
「意识到急遽成长的小爱吗?这类例子数不胜数。」
「是啊。多到数不清。」
这种事并非只发生在小孩的世界。就连职业的世界中,也有很多人因为过度在意强大的劲敌,反倒自取灭亡。
才能宛如台风。
位于中心的本人很平静,但四周的人愈接近,受到的影响就愈大,最后被吹倒在地……
「八一,你和名人对局过吗?」
「还没。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和那人对战后,无论胜利还是败北,状态都会被瓦解。因为从那人的将棋中,会见识到『自己绝对不会走的棋步』。基于憧憬而伸出双手、探出身子,就会因为伸得太远而失去平衡……经历过数次这种经验后,我学到了一件事。」
「学到什么……?」
「『无论做什么都无法触及他』。」
「……」
「话虽如此,获胜的话倒还好。即便无法触及,还能欺骗自己总会有办法。要是败北,就真的很悲惨。连最后一丝希望都被粉碎,下次战斗时绝对赢不了。就算一开始赢了他几次,但几乎所有人之后都会不断连败。因为那个人会在战斗中,为对手的心注入毒。」
「毒?」
「没错,名为『绝望』与『放弃』的毒。那家伙会一点一滴侵入我们的心,腐蚀梦想及希望。」
腐蚀人心的毒……
我似乎窥见名人高强实力的一角。有经验者的话语份量相当沉重。
「要说败北之后得到了什么,就仅有这个卑微的发现。败北不会让棋力变强,一旦战败就会变弱。你的胜算只有『还未与名人对战过』这点吧。」
「真是难能可贵的建议,不过准备和名人对战还太早,不晓得我什么时候才会碰上他。」
「说谎。」
「唔……!」
「山刀伐是名人的研究伙伴,而且同样都是以居飞车为基本的全能棋手,棋风上有共通点。可以说他就是名人的劣化版。而你之所以钻研振飞车,并非为了排名战,也并非为了山刀伐。」
「…………」
「是为了战胜名人对吧?你预想龙王战的挑战者中,会有名人出场。做好觉悟吧。就算赢得了山刀伐,战胜名人的机率也是零。你肯定会直落四败北吧。」
「……您认为我赢得了吗?现在的我能赢过………………山刀伐先生吗?」
我问不出口自己能否赢过名人。因为我清楚明白答案为何。
「你的才能确实胜过他。我先前应该也和你说过了,山刀伐的才能在职业棋士中是倒数的。」
「可是,那山刀伐先生为什么能成为A级棋士?」
A级棋士总计十名。
立于他们之上的只有名人,相当于超顶尖职业棋士的代名词。
我虽然在龙王战中立于顶峰,排名战却位于C级2组约倒数十名的位置。即便从现在开始向上爬,最短也要花费四年才能晋升A级。A级的高度就是如此遥不可及。
我过去也不认为山刀伐先生是A级棋士的料,初次对局时才会轻视他。将棋界中,应该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不靠研究便一事无成的人……
「请告诉我,巨匠,山刀伐先生强大的秘密是什么?」
「……刚才我们谈到了才能与努力的话题。你还记得吗?」
「当然。每位奖励会员都尽了最大极限的努力,而最终能否成为职业棋士取决于才能……是这样没错吧?」
「没错。从奖励会脱颖而出,晋升为职业棋士的人,都努力到了最极限。但成为职业棋士后却很少有人能维持同样程度的努力。」
「意思是山刀伐先生维持与奖励会时代同等的努力吗?」
「不。他比奖励会时代更努力。」
「唔……!」
「奖励会时代,山刀伐只会下居飞车当中的矢仓。他是在晋升为职业棋士后,才成为全能棋手的。即便被众人嘲笑『像你这种没才能的家伙少模仿名人』,他仍从未止步……不久后,山刀伐网罗了所有阵型,研究甚至受到名人的关注,进而被拔擢为研究伙伴。」
生石先生唾弃似地继续说:
「那家伙的毅力非比寻常,异于常人。无论击溃山刀伐多少次,就算将才能差距展现在他眼前,他仍会像僵尸一样复苏,而且每次都确实比之前更强。所以我才讨厌那家伙。看着那家伙,仿佛自己从没努力过。」
「……」
「山刀伐身为名人的研究伙伴,平日便会接触名人的才能。但他的心不仅没有遭到腐蚀,反倒愈发坚韧。山刀伐拥有的宽宏器量,让他能率直地认同他人的才能,并将对方的强大纳为己用。他会承受对手擅长的战术,借此吸收对方的研究成果。所以他很喜欢和高强的对手以及拥有才能的年轻棋士对局。八一,他不是也很喜欢你吗?」
「……这个嘛,好像是有这种倾向……」
山刀伐先生当时是这个意思吗?但总觉得他的『喜欢』好像另有深意……
「山刀伐不畏惧败北。他的强大不在于将棋,而在于心。所以他的研究很深厚,将棋很刚强。山刀伐不仅仅是个研究家。他的将棋比关西棋士(我们)更死缠烂打。他是真正的将棋棋士。」
真正的……将棋棋士……
「你要我告诉你山刀伐强大的秘密?没有什么秘密。那家伙比任何人都努力。不开玩笑,山刀伐真的将人生尽数奉献于将棋。因为比任何人都努力,所以强大。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因为比任何人都努力,所以强大。
虽然理所当然,可是能做到这点的人很少。
「话虽如此,但能推翻那些努力的便是才能。史上第四位国中生棋士,还是史上最年轻的头衔保持者……尽管火大,不过你拥有超凡的才能。教了你振飞车之后,我又重新体认到这点。」
「……」
「你的才能与山刀伐的努力——冷静来看,现阶段山刀伐的实力略胜一筹……可是你的振飞车能超出他预期到什么程度,或许就是胜负的分水岭。」
我的振飞车……吗?
即便接受《运子的巨匠》指导,我的振飞车充其量只是临阵磨枪,和山刀伐先生靠炽热的毅力之炎锻炼出来的技巧不同。
然而,我仍决定要用这未成熟的技巧赌一把。
若不踏出第一步,什么也不会开始。
「……话说回来,生石先生刚才提到,飞鸟不适合下将棋的理由是——」
「飞鸟太温柔了,就像小爱那样。但飞鸟没有小爱那样的才能。」
生石先生之所以始终拘泥于才能,是有理由的。
「治愈战败心灵的唯一方法就是获胜。拥有才能的人即便输棋,也能立刻变强,所以很快便可以赢棋,可是没有才能的人只会不断败北。这样很不幸吧?父亲想守护女儿免于不幸,有什么错?」
这番话当中,有我不认同的部分。
但我无法提出反驳。我心想……
若是收爱为弟子之前的我,肯定会提出反驳吧——
○全能棋手
周一,与山刀伐先生对战的日子到了。
我和弟子一起出门,为了对局前往联盟。爱的举止表面上开朗活泼……但果然仍有某处显得有些痛苦。
在我通过浪速筋的马路时……
「早安!」
某个人挂着爽朗的笑容,爽朗地对我打了招呼。是今天的对局对手。
「您、您早……山刀伐先生。」
「今天请多指教啰!」
对局前,大部分人只会默默致意,但这个人很直率。不过性癖或许不是直的……
虽然很尴尬,但总不能叫他「请到一边去」,于是我们一同前往联盟。
我本来打算在一楼的自动贩卖机买茶,借此错开搭乘电梯的时间,对方却礼貌地等我。真是个好人啊。麻烦您先走吧……
「唉呀,今天真是幸运啊~」
「为、为什么?」
我们两人单独乘上电梯。明明只有两个人,山刀伐先生的姿势却莫名和我紧密贴合。他绽露出爽朗的笑容说:
「其实我有点睡过头了。因为昨天很晚才到大阪……」
「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本来以为他会一脸爽朗地说『我在新宿二丁目大玩特玩!』……不过山刀伐先生口中说出的话,某种意义上比那更具冲击性。
「昨天我和名人进行了研究会。毕竟是对局前一天,我本来也想埋头研究应付八一的对策。但名人很忙,拨不出其他时间……对了对了,他说今天会关注我们两人的对局喔。」
「唔!名人……会看这场对局?」
「当然。不仅如此,名人似乎确认过龙王所有的棋战喔。」
「……」
名人……确认过我的对局?全部?
恍惚的喜悦感起初涌现而出。
如此繁忙的人竟然特地确认我的棋谱。这无非是因为他认为我的棋局中,有必须注目的东西——表示他认同了我的实力。
然而,在恍惚数分钟之后……紧接而来的是无与伦比的压力。
我被名人注视……仅仅如此,便产生『不能有任何失误』的自我要求。
而最重要的是……名人关注我的将棋,表示他为了总有一天与我对战的时刻,正在分析我的将棋。
那位史上最强的棋士正以我持有的头衔……龙王之位为目标。这个理所当然的事实再度摆在眼前,令我的膝盖不听使唤地颤抖。
没错,我在畏惧。
如同察觉到猛狮视线的兔子……
山刀伐先生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在我的耳际轻声说道:
「今天,我们彼此都不能下奇怪的将棋唷。」
「唔……!」
中计了。
从战斗前就被对局以外的眼前事物分散了注意力。
事到如今,很难不去意识来自名人的压力。要是在对局中松懈,思绪肯定会被牵引到名人的视线上。
不晓得这是否为对方的盘外战术……得注意不要因此让棋步变得僵硬……
在四楼走出电梯后,我们两人并肩前往对局室。
今天这场对局,是『贤王战』的段位别预赛。
贤王战是撇除七大头衔的一般棋赛,但对局时的情景会透过网路转播。预赛为段位别赛制也是一大特色。
平时被冠上龙王头衔的我,在这里只是九头龙八段。
由于摄影器材的关系,对局在四楼名为『水无濑』的房间中进行。这里平时是棋士休息享用便当的地方,因此房间外还配置微波炉。
「早安。」我朝室内打了声招呼,与山刀伐先生一同入内。
记录员和观战记者皆已在场,只等我们准备完毕。
「……『九头龙和山刀伐亲昵地一起走进房间』。」
观战记者鹄先生立刻振笔疾书。快住手。
「掷棋。」
记录员说完站起身。要决定先手与后手了。
贤王战的持棋时间是一小时。用完后则是一分钟。
在持棋时间如此短暂的棋赛中,事前准备相当重要。
假使事先做了一小时的研究,实战中局势的走向也与研究相同,实质上就能让持棋时间增为两倍。
如果可以脱离对手的研究,进一步将对方牵引进自己的研究范围内,便能让对手与自己实质上的持棋时间产生莫大差距。有时这个优势将决定胜负。
「由山刀伐老师持先手。」
……好!
我在内心摆出胜利姿势,表面上当然伪装出『唔哇,竟然是后手』的氛围。
「……『持后手的九头龙面露难色。看来他原本希望能持先手……』」
观战记者立刻就上当了。很好很好。
「已经十点了,请开始对局。」
「「请多多指教!」」
持先手的山刀伐先生从第一手开始,便大幅度前倾,并用强大的手劲开启角道。我也开启了角道回应。这是最正统的发展。
山刀伐先生毫不犹豫地挺进飞车前方的步。
「……『山刀伐迅速地下出●2六步。这个当下,战术的选择权将委任给持后手的九头龙』……」
如同观战记者的判断,我的下一手将是战术的分歧点。
「呵呵!今天你会让我看到什么样的将棋呢?」
山刀伐先生雀跃地说。
这是拥有《二刀流》别名的全能棋手才有的言行。将战术的选择权委任对方,表示有自信无论出现什么将棋战术,自己的研究量都胜过对方。
『我的将棋没有死角。』
山刀伐先生用方才的三手,如此对我述说。
「……」
我垂下眼帘,紧握右膝。
我已决定好下一手。为此,我至今积攒了修行成果。
然而,下那一手需要勇气……错综复杂的情感在我心中波涛汹涌。
下定决心,花费了五分钟。
整理心情,也花费了五分钟。
一小时的持棋时间中,我总计耗费了十分钟抑制情感。接着,我下了那手。
「咦?」
「咦!?」
落子的瞬间,记录员和观战记者隔了几秒时间差,流泄出同样的低喃声。
恐怕转播画面上,表示惊愕的文字正在飞舞。理所当然。因为身为居飞车党的龙王,竟下出表示振飞车的一手。
我所下的棋步是——挺进中央的步,5四步!
「愉悦中飞车……吗?这真是出人意表,令我吃惊……」
山刀伐先生眨眨双眼,确认盘面无数次。接着他将脸抬离棋盘,撩拨发丝,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当对方展露超出预期的棋步时,棋士表现出来的反应有几种模式。
有人自始至终都保持一张扑克脸,有人则直率地表现出深受动摇的模样。相反地,也有人会夸张地故作震惊,让对手大意。
——他是哪一种……?
我没有将视线从盘面上移开,让每一根神经专注于感受对方的『气』。
并非从言语或表情,而是感受对局者散发的微弱气息……唯有隔着棋盘的人,才能感觉到。判读那气息,也是棋士的能力之一。
「我排过你公式战中的所有棋谱……也尽可能收集了你奖励会时代的棋谱,平手的棋局中,你不曾下过任何一局振飞车。为了我……你是为了我,才拼命鼓起勇气,下了人生第一次振飞车对吧?」
「……」
「呵呵!八一的第一次,就由我收下了❤」
嘴上叨念着各种莫名其妙的话,应该是为了不让我察觉他心生动摇的盘外战术。我希望是这样。不是的话就麻烦了……
「……『山刀伐雀跃不已地接受了九头龙的第一次』……」
观战记者兴奋地舞动笔尖。给我住手!
……不过总而言之,我似乎成功超出山刀伐先生的意料之外。
如果和名人进行研究会的事不是谎言,表示对方没有针对我拟定太过详尽的对策。第四战,我总算可以在序盘取得先机了吗——
就在我要作此结论的瞬间……
「不过真是遗憾。我本来想凭实力与你对战的……」
「……?」
「至少,如果这场对局在前天进行,就可以在公平条件下对局……实在很遗憾。名人肯定也是这么想的。这下子,这场棋局胜负已分……」
山刀伐先生露出真心感到遗憾的神情,以缓慢的动作拿起棋子说:
「因为这个战术,我和名人昨天已经破解了。」
●积攒而成的事物
「八一下了中飞车……!?」
我看着转播,不由得喊出声。
我正在自家二楼。银子为我进行课程的儿童房中,摆着一台古老的电脑。而画面上,确实映照出八一下振飞车的光景。
「……他在生石老师那里修行,我就在想该不会是这样……」
银子低吟,并将脸凑近画面,几乎要贴了上去。
今天并非周末,但似乎因为学校活动补假,所以银子不用上课。这毫无疑问是谎言。可是我目前正请她指导我将棋,以我的立场,不好说什么严厉的话。
在八一的对局开始前,我请银子看了我昨天在例会下的将棋。
例会的结果是——一胜三败。
尽管免于全败,但别说是消除B,甚至没能打平胜负局数。
下次例会要是无法取得两胜,降级危机便会持续下去。
然而,对现在的我来说,就连取得一胜,难度都相当高。
虽然我不认为和银子进行研究会就一定能赢——
不对,说实话……
『搞不好我马上就能赢?』
我曾怀抱这般天真的想法。
而银子瞥了一眼棋谱,便轻易看穿了我的天真。
『太温吞了。』
她唾弃般地说。
『这是比技术更根本的问题。轻率的棋步太多,完全没在思考。』
……我无法反驳。
不过面临降级,就好比在颈子上挂着绳索下棋。根本无法好好做出判断。
『即便如此,还是要下。』
『怎么下……?』
『运用你积攒而成的事物。』
『积攒而成的事物……我……』
『有吧?就在那里啊。』
银子指向堆积于房间角落的成堆笔记本。
那是我写的研究笔记。
那些笔记中,记载着至今我下过的所有将棋棋谱、在研究会学到的技巧,以及担任记录员时,在职业棋士感想战中听闻的知识。
可是不知不觉间,里面变得只记载了他人的知识……那是扮装人偶书写的日记,毫无意义。
『就算这样,也不是白费工夫。只要你能靠自己思考,那些就能成为武器。』
『武器?这些笔记?』
『桂香姊拥有很多武器,你其实很强。是因为你认为自己很弱……因为你对自己没自信,才无法下出由自己思考的棋步。你自己否定了自己。』
我很强?她在开玩笑吧?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银子一口气说道:
『所以桂香姊,拿出自信下吧!在胜负之争中,自信最重要甚至能说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需要!!!』
她的口吻十分强烈……银子用强烈到令人吃惊的语气对我说。
接在这段对话之后,出现的便是八一的对局。
八一将至今积攒而成的居飞车技术……将爬升至『龙王』的自己彻底改变,并用全新的将棋来挑战。
我认为那是相当需要勇气的行动。
如果是我,能做到吗?在重要的对局中,用全新的事物去尝试。
我也能够改变自己吗……?
八一的手紧抓住飞车,用强劲的手势移至中央。
他的手势如此堂堂正正,仿佛已重复过数万遍这个动作。当中满溢着我没有的自信。
「手势真棒。」
「只有手势而已。」
银子相当严苛。她似乎在生石老师那里遇到了八一……肯定发生了什么令她不愉快的事。自那之后,银子替我上课时的气魄与先前截然不同。嘴上还老是说『我要把那些小学生一个不剩地送去血祭』……
「可是……八一没问题吗?在现今,愉悦中飞车胜算非常……」
「没错。职业棋士世界中的将棋,原本就是超速而威猛。临阵磨枪的愉悦中飞车,一般只会遭到虐杀而灭亡。」
何况对手还是以研究家闻名的山刀伐八段。甚至有可能会在序盘便分出高下。
「但是,既然他和生石老师积累了研究成果——」
「毕竟对方是足以被称为《运子的巨匠》的人……」
他们或许编织出了某种手段,能够击破对手以超速施展出来的居飞车之银。我和银子也屏息以待,观望八一会祭出什么样的超速对策。
然而,我们没能见识到那个对策。
山刀伐八段手上的棋子,并不是银。
他拿起来的是——
○超急战
「唔!?不是……银……?」
看到山刀伐先生手上的棋子,我不自觉地喊出了声。
我将飞车移至中央,确定使用愉悦中飞车后,山刀伐先生让守在自玉右侧的金舞动至中央,以此迎击飞车。
这手是——
「唔……!超急战……!!」
愉悦中飞车对策——●5八金右『 超 急 战 』
与『超速!●3七银』并驾齐驱,是愉悦中飞车对策的双璧。
然而,这个战术蕴含的意义,不只是单纯的对策。
「你明白……这一手意味什么吧?」
「……!」
山刀伐先生的话语,令我咽下一口唾沫。
超急战是已经式微的战术,但这并不表示这手劣于超速。
自此十二手后出现的局面——
居飞车党与振飞车党——对立双方的大局观,在此局面下应该会定出胜负。这是双方共通的见解。
第十九手胜负便会分晓。
因此……
「……选择超急战,等同于宣言要灭绝名为愉悦中飞车的战术。山刀伐在第七手落子的瞬间,做了胜利宣言……好热血!」
观战记者以激昂的手势振笔疾书。
超速是用来战胜愉悦中飞车的战术。
而超急战——是用来灭绝愉悦中飞车的战术。
「我和名人一直在研究这个局面。因为没有得出结论,所以至今都在回避这个阵型。但是……这个研究总算在昨天结束了。」
结论为何,根本不需多问。
「居飞车必胜唷。」
「……」
居飞车必胜……吗?
至今为止,我一直以纯居飞车党的身分,以愉悦中飞车为对手拟定对策。我尝试了所有手段,试图根绝愉悦中。
不仅是我。职业棋士的世界中,人数压倒性胜过振飞车党的居飞车党棋士齐聚一堂、埋头钻研,孕育出各式各样的对策。『丸山疫苗』、『二枚银急战』、『超速!●3七银』以及『超急战』……这些对策诞生时,大家都说愉悦中飞车的末日到了。
——然而,愉悦中飞车没有死去。
无论居于多么不利的劣势,振飞车党都宛如在嘲笑我们的研究,以美丽的运子轻巧地推翻那些结论。
虽说是逆向的发想……但我相信我无法毁灭的愉悦中战术!
「好了……哪边的研究才是正确的呢——」
我气势汹汹地将宝特瓶内的茶一饮而尽,用手臂擦拭嘴角。
居飞车与振飞车。
决定两者命运的灭绝之战揭开序幕。
「……一决胜负吧!」
我挺进位于中央的步,跃上名为定迹的列车。
向前奔驰的列车已无法停止。脱离定迹的瞬间,便是拔枪的一刻。
第十九手的问题局面必将来临。
我们没有驻足,双方都以超速描绘前人的轨迹。
「好、好快……!?」
我们进行棋局的速度甚至令记录员慌了手脚。不使用平板电脑,恐怕会来不及记录。然后——
「……就是这里!」
第三十六手。
我在这里脱离了前例,施展温存已久的崭新棋步。
「嗯哼?在这里改变棋路吗?……原来如此,这个变化——」
山刀伐先生看着我研究出来的棋步说:
「我知道。」
「唔!?…………好快……!」
几乎毫不犹豫!
对手没有『判读』的氛围。如此一来,只有被研究过的可能了。
连这种棋步都研究到了吗……!?
我再次为山刀伐先生研究的深度大为震惊。
看到与山刀伐先生共同研究出这手的人的影子,使我指尖开始颤抖。
那是名人的影子。
「…………」
我瞥向棋盘旁的时钟。
到此为止,我花费了将近二十分钟。剩余时间不到四十分钟……
相较于对手,我的玉更不安定,驹损也很严重。以居飞车党的大局观来判断,这状况是压倒性的劣势。
如果是以前的我,指尖肯定会畏缩,无法朝前方的棋路迈进。
然而,此时巨匠的话语在我心中炽热如火地鼓动。
『别想着要安全获胜。挑起对方的攻势,以毫厘之差战胜。这就是——运子!』
目前为止,我都按照事先的研究前进。
没有重新判读的时间了。我相信胸口的这份悸动——
「……进攻!!」
我使自玉曝晒于危险之中,以对方的玉为目标,打入持有的香车。
山刀伐先生也以持有的香车,防御我的香车。
「就是这里……!!」
「嗯!?」
我没有取走山刀伐先生打入的香车,而是以那地点为目标,进一步打入桂马。比起驹得,速度更为优先。趁对方吃下我方棋子的空档猛烈进攻!
「……在这个局面下,竟然挑起速度之争。呵呵!让我怦然心动……不愧是龙王。能让我享受到最后一刻……!」
山刀伐先生判读出我的目的后,接受了挑战。即便玉头产生危险的空隙,他也毫不厌烦,用香吃下我的香。最强的应手……!
「但是……还有一招!!」
我在勉强撬开的空间中,挤入最后的香车(矛)。
山刀伐玉和我的香车之间,只相隔作为超急战扳机的5八金。
只差一子……!
只要突破这里,就能击溃山刀伐先生的玉。如此一来,就可以一鼓作气分出胜负!!我感觉或许能初次赢过难缠对手,心脏疯狂跳动,像是要冲出肋骨。好炽热!!
只差一子……!!
只差一子!!
然后,我的香(矛)终于突破山刀伐先生的金(盾),升变为成香,将玉逼至绝路……王手!
「这样就——————结束了————!!」
「是这样吗?」
「咦?」
下个瞬间,我见识到不得了的东西。
「什么!?」
「怎、怎么可能!?」
记录员与观战记者撑起腰际喊道。
本应被逼至绝境的山刀伐玉,竟主动吃下我的成香,直接朝我挺进!
「颜——『颜面防御』!?」
「呵呵……真是爽快!!」
山刀伐先生绽露爽朗笑容,下出变态棋步,毫不在意我的总攻击。不仅如此,还用裸玉朝我发动突击。
不防御玉,让玉本身也参与防线的舍身防御——就是『颜面防御』。
「怎……怎么可能!?竟然有这种防御手法……!?」
「太爽快了!!」
山刀伐先生绽露如痴如醉的神情,反覆说道。
全裸只身挺进的玉,满溢非比寻常的生命力。山刀伐先生的棋步中,没有一丝恐惧与胆怯。攻防一体且猛烈的反击手段……!
『挑起对方的攻势,以毫厘之差战胜。』
我以此为目标,也应该成功了才对。我将自玉曝晒于最极限的危险之中……挑起对方的攻势,并在只差几手就要将死的状况下加以反击,以毫厘之差战胜他。
山刀伐先生却将自玉逼至更高极限。
不仅是毫厘之差,他甚至裸身触碰我的攻击。
然后,他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判读出我的攻势与他将相隔微米之差——凭借令人难以置信的研究精准度。
是我被对方挑起了攻势。
本以为是我施展了运子,结果却是对方运子了……
「哦…………哦哦…………」
胸口的鼓动声急速委靡。
我将手肘靠上扶手,不自觉地抱头低吟。
「我、我……」
我…………赢不了这个人吗……?
●百亿挑战与千兆之死
「一千小时。」
「……咦?」
抱着头的我,听到山刀伐先生的发言后抬起头。
「我光是研究超急战,便耗费了约一千小时的时间。愉悦中飞车整体的研究量是其数倍以上,振飞车整体的研究更是数十倍。」
「……」
「我为了下振飞车,做了如此充分的准备。八一,你为了下振飞车做的准备又有多少?」
我实际开始下振飞车是在两周前……也许是一百小时左右吧。
而花费于超急战的时间,大概约十小时?
定迹的学习当然一直都在进行,但对职业棋士而言,根本称不上是研究,只是基础知识。
「一千小时的事先研究。而且当中有一百小时,是与名人的共同研究……你能推翻我的优势吗?」
此时,我清楚明白对方爽朗笑容背后蕴藏的感情。
那是愤怒之火。
山刀伐先生看透我的准备并不充足,也看透了我『居飞车行不通就用振飞车』的肤浅想法……于是燃起了熊熊怒火。
然而,我甚至无法提出反驳。
不仅是言语,就连棋盘上也束手无策。
感觉对方总是略胜我一筹——
不对,不只一筹。这是数百筹……数千筹的研究量之差。而支撑这庞大研究量的,是毅力,是渴望将棋实力提升的心情。
不仅仅是技术。
我就连心情都败给了山刀伐先生……
「呜…………呜呜……」
我流泄出低吟声,再次将视线落在盘面上。
我的驹损太严重了。
对方以飞车与角两大棋为首,还保有大量持驹。
而且山刀伐先生恐怕已正确判读,即便在这里正面交锋,他也能以一手之差获得胜利。
对方彻底判读出限定合驹,如同两周前的对局……
「如果你还认为有路可走,劝你最好放弃。我说过了吧?我和名人已经让愉悦中飞车走上末路。」
「…………」
「这个研究完美无缺,绝不可能攻破。」
完美。绝对无法攻破的墙壁。
在无止尽高耸、厚实且毫发无损的墙壁面前,我的心就像细枝般轻易折断。
——又要痛哭狂奔吗?
「唔……!!」
一股刺人的痛楚窜流全身。
才刚长出的疮痂剥落,伤痕累累的伤口遭到深掘,若不狠狠咬紧牙关,便会流泄声音。
我清楚明白这份痛楚。
那是难以承受的心灵之痛。
是绝对不可以习惯的疼痛。
『败北的痛楚』。
——因为不可能,就要放弃吗?因为是攻不可破的墙壁,就要放弃吗?
「唔唔…………!!」
我的心应该已经瓦解。我应该已经认输了。
然而,我愈想放弃,痛楚就愈发强烈、加剧。
几乎……不可能逆转。
可是我知道,之后还有我能办到的事。这个想法化为剧痛,拒绝败北。毫无理性,单凭身为棋士的本能。
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唯一方法。
就是——向不可能挑战。
无论何时,我眼前都有一堵高耸的墙壁。
刚开始下将棋时,我一直赢不了父亲和哥哥。第一次前往道场时,我在那里连败了两个月。起初也完全赢不过小我两岁的师姊,在飞车落的条件下赢过师傅,已是入门两年后。在奖励会被标上B,晋升为职业棋士后,第一场对局也输得一败涂地。就连成为龙王,随后也惨遭十一连败。
要是孩童时期的我说「我要成为职业棋士」,每个人应该都会笑说不可能吧。
然而,我成为了龙王。
每当战败,便继续挑战。每次挑战,都会战败。那是刻骨铭心的痛楚。
即便如此,我知道唯有不断挑战,才是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唯一方法。
然后……
跨越无数高墙,出现在前方的是最强之墙。
跨越无数不可能,阻挡在眼前的是最强的不可能。
不是从明天开始,也不是从下一场对局开始……
从此刻、从这个瞬间开始——————我要挑战『最强』!
我瞪着棋盘询问记录员:
「目前为止费时?」
「已使用三十四分钟。」
「剩下时间?」
「二十五分三十四秒。」
——……能触及到吗?
对方的研究有一千小时。而且还是名人与A级八段两名棋士共同得出的结论。
仅用二十五分三十四秒——将那结论推翻。
排名战C级2组,成为职业棋士还不足两年的新人,想推翻这结论。
或许很胡来。或许很傲慢。
因为我很弱小,根本比不上这两个人。
然而,即便弱小——————我仍是『龙王』!!
「………………呼……」
抬起头后,我深深吸了口气,将氧气一鼓作气送进肺部与脑部。
我紧握双拳。
将拳头抵上榻榻米,支撑全身的重量,将身体前倾到最大极限,覆盖于棋盘之上。笔直地看着棋盘——仅注视着棋盘。
我回想起自己教诲弟子的话——不能从痛苦的事移开视线,要持续挑战。
爱肯定也在小学里,紧握手机注视这场对局。
不只爱。
巨匠、师姊……说不定就连小澪、桂香姊也都看着这盘对局。
然后,最重要的是他——
「………………名人……」
总有一天将与我对战的人。
此刻,我决心要超越的人。
——名人正看着啊————————————————————!!
「唔唔唔!!!」
我紧咬下唇,几乎要咬破,将痛楚转化为气魄,一鼓作气加速『判读』。
在思考当中,我的玉死了无数次。
在某些棋路中顿死,在某些判读中被凄惨地虐杀。
判读愈多,未来充斥的死亡也愈多。眼里只映照出绝望。
「喝啊————————————————————————!!!」
积累而上的无数之死,让我的心几乎要分崩离析。我差点被延展于眼前的广大变化……被名为将棋的无限宽广可能性击溃。剩下的变化有多少?亿?兆?在为自己有勇无谋的挑战感到后悔之前,新的死亡便已来访。
判读。
即便如此,仍要判读。
无数次。
无数次。无数次。
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
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
百亿挑战、千亿绝望与千兆之死。
其尽头是……
——————————————————————在我抵达的场所中,仅有一条路。
「…………找到了。」
「咦?」
山刀伐先生回应的嗓音,让我察觉自己低喃了什么话。大概是『找到了』之类的。我失去时间感觉,抬起头来望向时钟。
耗费的时间是……二十五分三十四秒。
「九头龙老师,由于您的持棋时间已经用尽,现在开始进行一分将棋。」记录员如此宣告,但我并未动摇。
我已经不需要时间了。
「好的。」
我在回应的同时落子。
「嗯!?这一手是…………原来如此。下一手我的玉就会诘……」
山刀伐先生品味着我的棋步。
「但是在这个瞬间,这手已毫无用处。」
语毕,对方以我的玉为目标,打入香车(矛)。
『不防御并互相交锋的话,就能以一手之差获胜。』
他的手势传达出了这般确信。
「……」
我没有下出防御的棋步,毫不犹豫地朝山刀伐先生下出下一手成诘。
看着快速落子与表情平淡的我之后……
「……这样啊,想留下好看的棋谱吗?」
山刀伐先生绽露笑容。
「可是,这没有什么好懊悔的喔?八一并不弱。不过是因为愉悦中飞车这个战术本身露出破绽罢了……」
山刀伐先生将飞车打入我的玉正侧方,下了第一次王手。
我避开他。
山刀伐先生打出桂马,下了第二次王手。
我用步吃下他的桂马,防御王手。
山刀伐先生打出角,下了第三次王手。
就是这里。
我将手伸向棋台。
山刀伐先生似乎误会我要投降,扬起一抹夹带慰劳的笑容。
「你果然不适合振飞车。下一次,请务必让我见识你擅长的一手损角交换。名人肯定也是如此希望——」
然而,我可没有半点投子认输的打算。我之所以将手伸向棋台,是为了把那里的棋子当作合驹打入。
我毫不犹豫打入的棋子是——『银』。
「……银?」
山刀伐先生脸上的笑容赫然消失。
「用银防御?……银?明明有桂马……?」
一般来说,合驹会使用小棋。因为将强大棋子让给对方,反而会让自玉不稳定。
然而——只能这么做。
山刀伐先生理所当然似地吃下那颗银,并下了第四次王手。
我挡下攻势,接着山刀伐先生下了第五次王手。
这里也一样。
我再次毫不犹豫地打入合驹。
「又是………………银?」
此时,山刀伐先生总算明白我合驹的意义——
「…………………………………………………………难不成……?」
他总算明白我连续打入两次银的意义。
「难不成?咦?难不成…………难不成难不成难不成!?」
没错。
正如对方所猜测。
我打入的两个银是——
「…………限定合驹?竟然……?而、而且…………连、连续两子?…………不对!?难、难道说…………还有另一子!?」
山刀伐先生显露愕然的表情,领悟了一切。
他领悟自己已经败北的事实。
连万分之一、亿分之一败北机会都没有的局面下,仅存在一个可能性……存在那一千兆分之一的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