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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四章 早安,疯狗先生)

    「呜……」

    当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学校的保健室。

    消毒水和药品散发出独特的气味──

    「你醒来了?感觉还好吗?」

    瞧,熟悉的校医在布帘外面叫我呢。

    原来如此,看来我是在课堂间的空档跑来保健室睡觉……

    「听说是很严重的一场乱斗吧?」

    「乱……乱斗?啊……对了。」

    不,这里不是学校。这里是──

    「早安,疯狗先生。请问身体有什么地方在痛吗?」

    站在床边的人根本不是校医,是一位陌生女性。

    (插图011)

    这里是屈斜路监狱。

    我在迫不得已下受了重伤,后来失去意识──

    「你是……?」

    白色的衣服──是自动劳工。

    看起来很柔软的鲍伯头发型,褐色的眼眸。

    「卡洛姆!卡洛姆!他好像醒来啰!」

    女性暂时离开我身旁,跑到房间深处叫人。

    「用不着那么大声我也听得到啦,伊芙莉亚。」

    过没多久,她又带着一名同样身穿白色衣服的青年回来了。

    「你是受刑人编号D─28先生吧。感觉还好吗?」

    青年用沉稳的语气如此说道。

    「这里是医务室。你因为受了很严重的伤,被送到这里来了。」

    我听他这么一说而看看自己,发现身上到处受过治疗。

    「我叫伊芙莉亚。」

    「我叫卡洛姆,和伊芙莉亚一起负责救护工作。」

    那两人轮流自我介绍。

    「卡洛姆……啊。」

    我想起来了。这位青年就是去找炼朱讨论作梦的自动劳工。

    「是你们在看护我?谢谢……啊!现在几点!我睡了多久!」

    「大约十五分钟吧……啊,等等!」

    见我慌张起床,伊芙莉亚赶紧制止。

    「请等一下呀!你刚送来的时候可是伤得很严重喔!还从嘴巴吐了大量的血……咦?」

    「没事啦。我从小就受伤恢复得很快。」

    我这争气的身体已经痊愈了。

    「好快~!好厉害!简直是人体的神秘呢,卡洛姆!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伊芙莉亚毫不起疑地信了我讲的话,大为赞叹。

    「伊芙莉亚今天也是这么忠实于好奇心啊。」

    这两人节奏轻快地持续对话。不难想像这就是他们平常的互动方式。

    「虽然的确很神秘,但还是请姑且让我们再检查一下喔。如果检查没问题就会开出院单给你了。」

    伊芙莉亚说这就是他们工作上的规定,于是我只好乖乖听话了。

    她让我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接着仔细检查我身上各处的伤势。

    话说小泣后来怎么了?

    但愿没有被狱警们抓去惩罚什么的。

    「……太好了。疯狗先生意外地听话呢。人家还担心说要是你闹起来了该怎么办呢。」

    伊芙莉亚用食指搔着自己的右脸颊这么小声说道。

    她的脸颊上贴有OK绷。

    「……刚才你好像也讲过,那个『疯狗』是什么?」

    「咦?不就是你的称号吗?谣言传得可凶呢。说有只疯狗入监第一天就自己跑去咬SBT(萨巴特)小组,引爆了一场大乱斗。」

    「那是误会!」

    呃不,虽然就发生的状况来看,没有任何一句讲错就是了。

    「我叫朔也。追月朔也。说什么疯狗也太夸张了。」

    「是这样喔?搞~什么嘛。我还听大家讲得像好久没见到巨炮新人登场一样,讨论得那么兴奋的说。」

    「又不是什么职业摔角或棒球的世界。」

    「呀哈~说得也是~」

    伊芙莉亚宛如顽皮嬉闹被管教的小孩子般笑了一下。

    「伊芙莉亚……你感觉真像个人……」

    我讲到一半赶紧住口,但对方似乎还是察觉我想说的话。

    「像个人类是吗?没那种事啦。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努力在让自己切换到工作模式喔。」

    「这样喔。」

    工作模式吗──可是总觉得那种讲法也很像人类。

    「另外声明一下,这边讲的『切换』并不是说我体内真的装了什么切换开关的意思。这是一种形容,也就是比喻手法。」

    「我知道啦。」

    「人家平常的亢奋程度也完全不一样喔。当我脑袋放空时的模样绝对不想让人看见!」

    那好丢脸~──她说着,用手对脸部搧风。

    「啊,这个用手搧风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冷却温度的效果呦。我只是想说这样做比较逼真而已。」

    伊芙莉亚如此表示,并把手贴到右脸颊上。难道她脑中输入储存了几种感觉像人类的举止动作吗?

    就在这时,她放在脸颊上的指尖不小心勾到OK绷。

    底下的伤痕于是露出了一瞬间。

    伤痕──我想应该是伤痕吧。

    「哇哇!」

    她赶紧把OK绷重新贴好。

    「不好意思让你见丑了。」

    「你受伤了吗?我问这个会不会不太好?」

    我忍不住开口询问。虽然我也觉得对方即便是自动劳工,对一个女孩子询问脸上的伤好像有点失礼就是了。

    伊芙莉亚说着「你说这个呀?」并再度用手摸脸。

    「刚才那个,是伤……没错吧?虽然形状有点奇特。」

    我之所以问了对方又自己感到犹豫,是因为那伤痕看起来像个爱心形状。

    「是的,这是之前和人类先生发生了一点小状况,那时候留下的。」

    「发生状况……难道说……」

    我回想起幕仔说过受刑人对自动劳工的破坏行为在监狱中形成问题的事情。同时也连带想起了一件事。

    「嗯?等等喔……伊芙莉亚……对啊,伊芙莉亚这名字。」

    「请问怎么了吗?」

    「我才想说好像在哪听过。你该不会就是慰问演唱会那天晚上被受刑人攻击的那个……」

    「原来这件事你也知道呀。」

    「你好出名啊,伊芙莉亚。」

    「呀哈~别这么说嘛,卡洛姆。」

    据说当时有个呈现支离破碎的自动劳工被发现。名字叫伊芙莉亚。

    没想到就是眼前这名女性。

    「你消息可真灵通呢。这位新人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呀?」

    然而她本人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悲壮感。

    我从「支离破碎」这种形容给人的印象推想,还以为已经无法修理而遭到废弃处分了。但现在看起来她还活碰乱跳的样子。

    「那时候人家真的吓了一大跳呢。那天晚上我正在居住大楼周围巡逻──毕竟想想看,当时一方面也因为在办演唱会,所以我想说要巡视看看有没有受刑人先生闯进禁止入内的区域。结果就在一片昏暗中冷不防被揍了一下,害我当场失去意识。不过还好到了早上有狱警先生发现,马上把我送到研究室接受修理。多亏如此,就像这样啰!」

    伊芙莉亚大大张开双手,展现出自己健在的模样。

    「由于到处换装了新零件的关系,现在状况反而比之前还要好呢!呀哈~」

    「那就好。可是……」

    「请不要露出那么黯淡的表情嘛。啊,请问你该不会是想像到人类女性遭人施暴时的那种事情?那么请放心,我们这些劳动用的自动劳工并没有配备那种功能。就算受刑人先生们是一群饥饿的野狼,也无从宣泄那份欲望。所以顶多只能靠蛮力把人家破坏掉而已。」

    她用那么开朗的语气说明这种事情,让我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不过既然她本人没有因此留下心灵创伤,或许该感到庆幸吧。

    「犯人有被抓起来接受处罚吗?」

    「不,听说还没找到犯人的样子。」

    关于这点,卡洛姆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

    「咦!这里好歹是监狱中吧?」

    「或许正因为如此吧。典狱长肯定是这么想的:既然大家都已经被法律制裁关进牢里,也没必要那么费力寻找究竟是谁对自动劳工恶作剧的。」

    「假如是那样就太过分了。这可不只是恶作剧的程度啊。」

    「是的,非常过分。」

    「哎呀,别这样嘛,卡洛姆。」

    身为当事人的伊芙莉亚反倒如此安抚起卡洛姆。

    但话说回来,犯人还没被找到也太恐怖了。而且伊芙莉亚遇袭的地点既然是在居住大楼附近,那么比起本来不能到那边走动的受刑人,会不会反而是狱警比较容易犯行?

    不好的想像闪过我脑海。

    就在我不禁沉思的时候,卡洛姆抬头看向时钟并说了一句「时间到了」。

    「那么我要出去定期检诊了。伊芙莉亚,这里可以交给你吗?」

    「当然,路上小心啰!」

    他接着很有礼貌地对我颔首,走出医务室。

    确认卡洛姆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远方之后,伊芙莉亚重新转向我。

    「如果受刑人们借由把各种不满发泄在自动劳工身上可以减少人类之间的纷争,那就没问题了──典狱长似乎是这么认为。不过我也觉得那样确实很有效果。」

    所以到头来也不晓得狱方有没有认真调查,最终不了了之了。

    「虽然研究室的各位有为我抗议,说怎么可以对我们家的产品乱搞之类的。对我来说,光是这样就很足够了。」

    产品吗──那种抗议其实听起来也像是无视人权的感觉。虽然前提是自动劳工们的人权有被认同就是了啦。

    「你脸上的伤痕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是呀。」

    仔细一看,她的左手臂也有留下残忍的伤痕。

    「没有目击者吗?」

    「当时周遭很暗,而且只发生在一瞬间。我在不知不觉间就被搬进研究室了。」

    「这样啊。」

    「你在意的事情真奇怪呢。」

    「呃不,这该说是习惯嘛,有点像是职业病了。」

    「职业病?请问你在凡间是做什么工作?」

    「什么凡间……呃,侦探啦。」

    「原来是侦探先生!好杰出的工作!那么杰出的人为什么会跑进监狱来呀!」

    「咦?这个嘛,我一时鬼迷心窍……」

    我讲出为了这种状况而事先准备好的台词。

    「笨呀!你真的好笨!居然这样糟蹋人生!」

    「咦……啊,是。对不起,我有反省了。」

    「请问你究竟是犯了什么罪被扔进来的啦!」

    「呃~…………那个~……内裤小偷惯犯……」

    「连续偷窃人家的内裤?那还真是低级呢。」

    的确,光是在「内裤小偷」后面加上「惯犯」这个词,为什么听起来就会如此没有出息?

    「请问你总不会连我都盯上了吧?先跟你说清楚喔,我在身体构造上并不需要穿什么内裤。真可惜啰!」

    「那应该是好消息吧。」

    「嗯?」

    「没事,当我没讲。」

    「请你打消邪念,乖乖回归社会吧。」

    「是,我会认真度过刑期的……」

    「就是这份精神。我打从心底为你加油喔。虽然要先假设我有所谓的心就是了。」

    后来对于我这项虚构的罪状,伊芙莉亚非常热心地为我消解苦恼起来。

    不过这种事就先摆到一旁吧──

    「话说回来……刚才说过你在研究室接受修理时有换过零件,可是留下伤痕的脸颊和手臂没有一起换掉吗?」

    我提出这样很单纯的疑问。

    「那是因为修理的时候,我说希望能够留下一部分原本的零件。」

    「为什么?」

    「疯狗先……不对,新人先生,你这就不懂啰~我们这些机器人对于自己的身体也是会产生依恋的。虽然人类可能会觉得机器人的零件爱怎么换都可以啦。」

    「是喔,原来是这样。」

    「构成自我的要素究竟是什么?灵魂?精神?肉体?假如是肉体,那么失去当中百分之多少的部分就不再是自己了?请问你有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呢?」

    伊芙莉亚既没有开玩笑也没有变得过于严肃,态度很干脆地如此说道。

    「你好厉害。我都没想过这种事情。」

    「很抱歉讲起这么复杂的话题。总之关于我的小脸蛋,现在决定不要替换而是申请重涂树脂了。不过符合我规格的材料似乎需要几天的时间才能送到,所以他们要我在那之前暂时忍耐一下。」

    原来自动劳工也会对什么东西感到讲究或产生执着的样子。

    该怎么说呢?我原本误会他们都是彻头彻尾基于合理计算下思考行动的。先入为主的观念果然不太好。

    「这么说来,你刚才提过人类会拿自动劳工来发泄不满──」

    由于疑问获得消解,于是我试着若无其事地换了个话题。

    「但似乎也有不是那样的例子。」

    说是换了话题,但这次不是闲聊了。

    「你知道一个叫多妮雅的女孩吗?」

    对我来说这才是正题。

    「咦?新人先生,你知道多妮雅的事情?」

    伊芙莉亚顿时惊讶。这反应就是给我的答案了。

    「呃,只是传闻啦,我从别人口中听说了那起事件。」

    「原来是这样。那确实是一桩大事件。毕竟也因为发生了那件事,所以我遭人攻击的事情才几乎没有被拿来讨论。」

    没错。这两起事件是发生在同一天。

    虽然因为这样就把两件事联想在一起也未免言之过早,不过应该值得暂时放在脑中。

    「你跟多妮雅,呃,怎样?很熟吗?」

    「当然啰。我们都是负责救护工作的伙伴呀。」

    伊芙莉亚并没有特别压低声量或露出黯淡的神情,态度平常地如此回答。

    「是这样吗!」

    意想不到的情报让我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

    「不行喔,请你乖乖坐着。虽然现在变成只有两个人,不过之前还是我、卡洛姆与多妮雅三个人在这里工作的。」

    「这……不好意思,看来我问了失礼的事情。」

    「请不用在意。」

    她一边用手为我身体触诊,一边摇头如此表示。由于距离很近的关系,她的秀发触碰到我的肩膀让我悸动了一下。摸着我身体的手心也跟人类一样柔软。

    然而从她那张樱桃小嘴中并没有吐出气息。换言之,伊芙莉亚没有在呼吸。

    虽然会发出声音,但发声方式大概跟我们人类不一样。

    「不过,自己的同事,那个……遭到破坏,应该会让你有所感触吧?」

    「说得也是。我觉得少了一个人让工作效率都变差了呢。」

    「……只有这样?」

    「唉?啊!寂寞!我会觉得寂寞!当然啰!」

    伊芙莉亚见到我的反应才彷佛临时想到般如此表示。感觉就像发现自己没有做出人类所期望的反应一样。

    确实,我在不自觉间对她期待了某种反应。期待伊芙莉亚会因为同伴遭到破坏而感到悲伤或愤怒。

    而她就是因为察觉这点才赶紧为我提供了那样的情绪表现。

    工作效率变差了。

    对于自动劳工而言,或许这点重于一切吧。

    AI想必也有喜怒哀乐才对。然而那和我们在某种性质上是不同的。

    「多妮雅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孩。不只在医疗小组内部而已,外部的其他人也都很仰慕她……大家听闻事件时都表现出『为什么!』的感觉。尤其卡洛姆似乎经常会找多妮雅商量心事,所以受到很大的冲击。恐怕现在也是。」

    「商量心事?」

    「很多啦,像最近是关于梦的事情。」

    「哦哦……」

    我记得他也有找炼朱咨询过。

    「你们真的会作梦?」

    「不会呀。」

    「讲得真干脆。」

    「我想他就是因为这样才感到不安的。毕竟看见了自己本来不该看见的东西。」

    「哦哦,原来如此。」

    「我虽然也会为他担心,但卡洛姆不太会来依赖我。」

    伊芙莉亚说着,又摸起自己的脸颊。那或许是她的习惯动作。

    「刚才你也提过,多妮雅的事件好像在你们之间也成为了传闻?」

    「虽然狱警们努力想要保密的样子,但毕竟那天早上骚动很大呀。」

    「她的交友范围很广吗?」

    「新人先生,你好像很在意多妮雅的事情嘛。」

    「这是……呃……」

    被戳到要害了。

    我虽然也可以选择把我和费莉塞特之间的约定讲出来,寻求伊芙莉亚提供协助。但毕竟内容很敏感,还是不要到处宣扬比较好。

    正当我犹豫着既然如此又该如何回答的时候,伊芙莉亚忽然敲了一下手心说道:「啊!我知道了。是原本身为侦探先生的职业病对吧!」

    「大、大致就是那样。我忍不住感到在意起来啦。」

    我对她的误会心怀感激地如此配合。

    「她的朋友好像很多呦。」

    「是喔,听起来是很出色的女孩。」

    「没错,多妮雅非常出色。而且很照顾人,还经常帮躯体状况不太好的人做维修呢。」

    「维修?自动劳工之间也会互相治疗吗?啊,这时候应该讲互相修理吧。」

    「会呀,如果只是应急处理的程度,我们也会用工具自己搞定的。」

    机械之间自己修复,总觉得好像在听什么未来科幻电影的内容。

    不过现实世界原来已经发展到这个境界了。

    「毕竟要让我们自动劳工广泛普及的第一道难关不是技术层面,而是包含维护费用在内的成本问题嘛。」

    也就是说假如他们自己可以修理自己,对人类来说可以省事许多的意思。

    「你真的好厉害呀!」

    就在这时,伊芙莉亚忽然大声表示。

    「我大致上检查过一遍,你的伤势还真的全都复原了!」

    她用双手拍打我的肩膀,绽放笑容。

    「真的好神秘!」

    「我这个人就只有生命力特别旺盛啦。」

    「看来我们也必须好好效法人类的自我修复能力呢。总之你看来没什么问题了,我就帮你办理出院手续啰。应该等一下许可就会下来,请你再稍待一会喔。」

    「承蒙照顾了。谢谢你帮我这么多忙。啊,对了,顺便再问你一件我感到好奇的事情。」

    「什么事呢?」

    伊芙莉亚坐在装有脚轮的椅子上,连人带椅转朝我的方向。

    「刚才我在路上偶然看到你们自动劳工之间互相把额头贴在一起,那动作具有什么意义吗?」

    我将刚刚目击到自动劳工之间的奇妙行为提出来问了一下。

    结果伊芙莉亚顿时用双手遮住嘴巴,又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

    「呀哈~!新人先生,你色小孩呢。装成熟呢。」

    「是、是喔?」

    「那个叫『创建』啦。和特别的对象互贴额头、进行形而上的资料相连,是最近在我们自动劳工之间流行起来的。」

    「创建?形而上?」

    人家难得为我说明,但我的疑问反而倍增了。

    「也就是将现存的认知或程式无法观测、测量的资料互相连结而诞生出新东西的一种创造行为……这样讲听得懂吗?」

    「大概……?」

    简单讲就是将人类所谓像『念』之类『对于相信存在的人来说就存在的某种东西』互相共鸣……的意思吧?

    「虽然在科学上没有受到证实,不过越来越多的自动劳工相信并实行着那样的行为是吗?那么透过那样的创建会得出什么结果?」

    「听说会在其中一方的意识中浮现出至今未曾存在的全新『设计图』的样子。」

    「设计图……」

    「也就是小孩啰。」

    伊芙莉亚宛如怀抱梦想的少女般,陶醉地望着斜上方如此表示。

    小孩。机器人之间的小孩?

    那种事情有可能发生吗?

    「对于无法像人类一样从零开始创造东西的我们来说,那是一种无可替代的浪漫呀。」

    仅限于自动劳工之间彼此共享浪漫,借此取乐──的意思吗?

    假如替换成人类的状况,大概就类似所谓命运的红线或者心电感应之类的东西吧。

    「世界上虽然也有会作曲、画图或写小说的AI,但那些终究只是吸收过去存在的资料,分解再构筑而已。」

    伊芙莉亚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人类的创作也大多都是将过去的东西分解再构筑的行为。

    「总之创建就是那样的东西。」

    「原来如此。谢谢你帮我解开疑惑。」

    话虽如此,但这和殉情事件没有关系,单纯是我个人的疑惑。就算明白了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就在这时,好几名狱警浩浩荡荡进到医务室。每个人脸上都摆着严肃的表情。

    「咦?咦?」

    伊芙莉亚也表现得很困惑。看来这些人不是她叫来的。

    「D─28,你马上就给我闹事啦。」

    站在那群人最前头用高压语气如此表示的,是把我收监到牢房的那个大块头狱警。

    他对同样在这房间里的伊芙莉亚瞧也没瞧上一眼,就好像当成小孩房间里的人偶一样。

    「听说你被围殴受了重伤,不过现在看起来一点也没事嘛。很好。那么就罚你关禁闭一个礼拜。」

    教人惊讶的是,在市场的那场乱斗似乎全部归咎到我一个人头上了。

    难道是缘狩那群人背地里搞了什么小把戏?还是我打从一开始就被狱警盯上了?我不清楚。

    「站起来!」

    他们丝毫不给我辩解的余地,就把我从医务室拖了出去。

    「新、新人先生~!」

    伊芙莉亚担心地目送被带走的我。

    「慢走喔~!」

    不对,看来她一点也不感到担心的样子。

    □

    禁闭室──

    在电视剧或电影中时有所闻的这个场所,实际上也真的是一如印象中的房间。

    面积大概连两坪都不到。既没椅子也没床铺。唯独在墙壁高处有一扇窗户而已。

    「关在这里一个礼拜……我不要啊……」

    被关进来后体感上大约快一个小时,我的精神已经逼近极限了。

    虽然我做为最起码的抵抗,有要求联系知道内情的妻木先生或典狱长,但无济于事。他们对我的主张充耳不闻,直接把我扔进了这地方。

    「伤脑筋……到明天之前必须想办法解决问题的说。」

    最终时限分秒逼近之中,我可不能在这种地方浪费一个礼拜的时间。

    「……真没辙。使出为了预防万一而准备的那招吧……」

    老实说,我真的非常不愿意就是了。

    我将手指伸进口中,硬逼自己呕吐。

    借由装病让狱方再度把我送进医务室──可别以为是这种作战计画。

    由于午餐没吃到的缘故,只有胃液不断逆流。最后混杂大量的鲜血一起被吐出来。

    我继续发出在各种意义上没办法用文字形容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吐出了一把小刀。

    剧痛和难受差点让我当场晕倒。

    「咳恶…………呜!」

    这是SBT(萨巴特)其中一名手下当时带在身上的小刀。在市场的乱斗中我发现这东西掉在地上,于是拿来借用一下了。

    毕竟难以预料今后在监狱中会遭遇什么不测的灾难,因此我当时在失去意识之前硬逼自己把刀吞进胃中偷藏起来。

    虽然在吐出来的过程中把食道都割得乱七八糟,但只要过一段时间它自然会复原。

    「这就叫真的肚里藏刀啊……好啦。接下来……」

    用这把刀在墙上挖个洞逃出去──这也不对。我现在没那种时间。

    我把沾满胃液与血液的小刀捡起来,直接往自己的肚子一捅。

    然后故意放声惨叫,把狱警叫过来。

    假装自杀,让狱警把我从这里抬出去。

    如果要争取时间,我只能想到这个方法。

    反正装病肯定也不会被相信,那么干脆来个一目了然。只要还有一点人心,无论是谁见到这状况应该都会赶紧进来救人的。

    看啊,狱警先生。我流了这么多血喔。

    是重伤啊!

    肯定切到了动脉不会错!

    念在我这可怜的菜鸟入监第一天就遇上这么多倒楣事,快点来救我吧……

    奇怪?

    「会不会……太慢了?」

    等了半天都没感觉到有人要来的迹象。

    哈啰?有人吗?

    啊,眼睛开始模糊了。

    不妙。我好像做得太过火啦。

    再这样下去……

    「喂~……!来人……快来人……啊。」

    看来我捅得太深。

    失血过多了……

    难道我就这样,都没被人发现就死──

    「这种展开也未免……」

    人生的跑马灯闪过脑海。

    昔日种种令人怀念的回忆。

    不不不,这一点都不感动啦。简直蠢到家了!

    喂──

    □

    当我从冥界回来,发现自己在一间药味弥漫的房间。

    然而这里并不是伊芙莉亚在的那间医务室。

    这地方和医务室可谓天差地别,是个既昏暗又冰冷,而且寂静的空间。

    「这里是……」

    我坐起身子。

    看来我躺在一张床上。

    面前的墙壁上排列有一整面的巨大柜子。

    上下两排,左右六列。

    我看过和这里非常相似的房间。

    「是太平间啊。」

    我以前也有被搬进医院太平间的经验。就是远枡综合医院那时候。

    「后来我果然死掉了吗……」

    居然真的自杀身亡了……

    怎会犯如此低级的失误。太丢脸啦。

    「嘿呦……咻。」

    我仔细确认昏暗的脚下,缓缓下床。腹部的伤势已经复原。

    房间里的时钟指着下午四点。快到傍晚了。

    「绕了一堆远路花掉太多时间啦……必须快点叫人来让我出去才行。」

    不,干脆从这里偷偷溜出去,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牢房也是一种方法──

    我如此思考,并沿着墙边摸索房间出口。

    结果在途中,我的手触碰到手把。也就是那些大柜子的手把。

    「……既然这里是太平间,眼前这些想必就是停放遗体用的停尸柜……吧。」

    怎么看都不是衣柜或披萨烤窑之类的。

    要是我没复活过来,应该也会被关进这里面。一想到这点就让我全身发寒。

    其中几个柜子的手把上挂有名牌,似乎写有关于死者的情报。然而多半的柜子都没有挂名牌,也就是说里面应该是空的。

    「也对,毕竟这里是监狱又不是医院,要是有那么多遗体被搬进来才有问题……不,等等喔。」

    我独自咕哝到一半,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刚复活过来还昏昏沉沉的脑袋似乎总算开始运转了。

    「既然这里是太平间……!」

    我赶紧一一调查眼前的柜子。

    名牌──名牌!

    「该不会……!」

    真给我料到了。

    在最深处的柜子名牌上写有这几个字:

    ──轮寒露电太。

    没时间让我犹豫了。我赶紧抓住手把,拖出柜子。

    遗体收纳在专用的尸袋中,于是我拉开拉炼确认里面。虽然遗体脸色极差无比,但躺在里面的毫无疑问是我在照片中看过的轮寒露本人。

    一如我先前听到的情报,在他胸口有留下一道伤口。看了就令人感到疼痛。

    「……咦?可是这个伤……」

    我顿时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

    「于是你犯下愚蠢的错误自断性命了是吗?虽然真的很蠢,不过能够像这样重新回来人间的你也是了得。真可谓名副其实的回归者(Revenant)呀。有趣有趣。」

    费莉塞特在桌脚的阴影处对我如此细语。

    「一点也不有趣。」

    我则是嘟着嘴巴,将身体靠在椅背上。

    这里是狱警值勤用建筑物中的一个房间。费莉塞特告诉我是类似讯问室的地方。

    刚才我从太平间偷溜出来时,马上就被在那里工作的自动劳工发现,于是重新接受了检查。

    对方当时似乎正准备为我的死亡诊断,结果就这么变更为证明复苏的手续了。

    至于那些狱警们则是对于奇迹生还的我,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或许到头来还是无法判断的缘故,最后想出来的权宜之计就是把我关进这间讯问室了。

    当我进入房间时,躲在桌子底下的费莉塞特便嘲笑了我一番。看来她不知从哪里偷听到状况,而抢先进到房间来等我了。

    这神出鬼没的样子真的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的笑脸猫一样。

    「虽然他们叫我暂时在这里等候啦……」

    光只能等待的时间感觉莫名漫长。

    就在我如此坐在椅子上仰头凝视天花板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打开,神情慌张的妻木先生冲了进来。

    「朔也同学!我听说了!你引起一场大乱斗被关进禁闭室,结果自暴自弃选择自杀却又苏醒过来了是吗!」

    虽然他讲得完全没错,但是像这样重新听人描述,感觉就像听到别人讲述什么恶梦一样。

    我靠着打马虎眼勉强把事情掩饰过去,主张自己身心上都没有任何障碍,并表示希望继续调查的意志。

    「因此可以请妻木先生帮忙向上头说个几句,让狱警们放过我这次吗?」

    当然我也不忘搓揉双手,阿谀谄媚一番。毕竟这次的事情本来就是遭人以不当手法背黑锅,越级上诉一下应该也不为过吧。

    结果妻木先生立刻会意地点点头。

    「关于这点,在我过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办好了。也让典狱长点头啦。」

    真是能干。

    「我们会把你关禁闭的处分取消掉。虽然说,依然要继续关在监狱里就是了。」

    还幽默地开了个监狱玩笑。

    「所以你随时可以回自己的牢房去啰。啊,不过在那之前,副典狱长表示希望跟你见个面,所以我将她带来了。」

    妻木先生莫名露出贼笑。

    「副典狱长?」

    从名称听起来,应该是包含妻木先生在内所有狱警的上司。

    「那样的人物想要跟我见面?」

    究竟找我有什么事?

    该不会是对于我的复活感到可疑,所以要来调查一番?

    虽然我不清楚对方是何许人物,但总之不可松懈大意。

    请进──妻木先生如此表示后,房门再度打开。

    现身的是身穿女性制服的──莉莉忒雅。

    她那模样实在太劲爆,害我被椅子勾到脚,当场摔倒了。

    莉莉忒雅无言地坐到我对面的椅子上,翘起大腿。明明她平常都不会翘大腿地说。

    头戴警帽,手上甚至还拿条细鞭──感觉被抽打应该很痛。

    「你是莉莉忒雅……没错吧?」

    由于她的打扮实在异于平常,让我霎时感到犹豫。

    「呼……」

    对方用勉强可以听见又听不太清楚的声音叹气,并对我瞥了一眼。

    几秒之后,她用鞭子抵住我的喉头说道:

    「看……」

    「看?」

    「看来有必要狠狠管教你一番了。」

    「莉莉忒雅!?」

    除此之外我再也讲不出话。无法回应。

    只能望着莉莉忒雅的脸蛋一秒又一秒逐渐泛红的模样。我太无力了。

    「怎么会……莉莉忒雅竟然彻底变成了一个冷血女狱警!」

    「不、不对!不是那样的!这是哀野大人说第一句绝对要这样讲才好的缘故……!」

    小泣,你在乱教莉莉忒雅什么观念啦?

    「你不是应该在研究室等我吗?而且你这是什么打扮?难道连你也来卧底调查了?」

    「是的,我请妻木大人特别安排。毕竟让朔也大人一个人行动,果然还是令人担心。」

    「喂,妻木先生……」

    我看向妻木先生表示抗议,结果他感到抱歉似地把视线别开了。

    「呃,因此当作是期间限定,任职于国外监狱的一名优秀的副典狱长来到本监狱做特别视察──就是这样的剧本……」

    我看八成是妻木先生耐不住莉莉忒雅强力要求吧。

    「虽说是视察,不过似乎也有被赋予一部分的权限。所以我一定可以成为朔也大人的得力帮手。」

    或许由于尺寸有点大的缘故,莉莉忒雅把歪掉的帽子重新扶正并对我如此主张。

    「朔也大人,我听说你还化为一具遗体被搬进太平间了。」

    「哦哦……是没错啦。」

    「请问你又被杀了吗?」

    「呃不……这次是我自己的失误。」

    听我大致说明原委后,莉莉忒雅露出一脸打从心底感到傻眼的表情看着我。

    啊,跟我临死之际闪过脑海的表情一样呢。

    「你被自己杀掉了呀,朔也大人。」

    「对不起啦。」

    我道歉就是了。

    所以拜托你不要把鞭子甩得咻咻响啊。

    我、莉莉忒雅以及妻木先生各自坐下来后,开始整理目前为止所得的情报。

    「也就是说,朔也大人在太平间有确认过轮寒露先生的遗体?」

    「没错,虽然没有充分的时间,不过还是让我调查到原先在意的部分了。」

    尽管自己把自己杀掉的事情完全是我预料之外的失误,但因此在太平间与轮寒露见上了一面,可谓侥幸。

    人常用『遭逢不幸』来表示人死。若照字面上的意思,我这次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你调查了什么?」费莉塞特说。

    「就是伤口。虽然事前已经大致听过事件内容,但还是有很多事情如果没亲眼看看被害人的遗体也难以得知。例如伤口状态便是其中之一。所以我本来就想找机会调查看看了,结果这次让我一看……发现那伤口有些奇怪。」

    「怎么个奇怪?」

    「之前说过轮寒露是被多妮雅的手臂贯穿胸口,而实际上的遗体状态也确实如此。可是感觉怪怪的。他胸口确实开了个大洞,直达背部,宛如被凿了一条残酷的隧道。但真要这样说的话,那背部的伤口形状太奇怪了。」

    我用自己的手臂辅助说明。

    「像这样,如果从正面被手臂刺穿,那背部的伤口应该会呈现从体内往外破开的形状才对吧?然而轮寒露的伤口却不是这样,甚至恰恰相反。也就是说看起来像从背部刺穿进去的。虽然这是细微到乍看之下很难区别的差异啦。」

    「原来如此……看来轮寒露的遗体当时真的是没怎么调查过,就直接装进尸袋了。」

    妻木先生听了我的话,脸上浮现复杂的表情。

    「不过朔也同学,假如是从背部刺进去,又有什么问题呢?」

    「请你想想看。多妮雅应该是被轮寒露亲手拆解分尸的。如果当时那房间里只有轮寒露和多妮雅两人,双方就有必要配合时机一起断送对方的性命才行。毕竟要是有一方先杀掉了对方,就没办法让对方杀掉自己了。既然如此,他们必然要呈现面对面的姿势才自然。」

    「……原来如此!轮寒露不可能背对多妮雅才对!但他却是从背后遭到贯穿。这也就是说……」

    「对,轮寒露是被多妮雅以外的什么人从背后刺穿身体而送命的。」

    「那么事发当时在现场果然……」

    「在那房间里应该有别人,也就是第三者。我认为把这点设为前提调查会比较好。」

    第三者──或者说是殉情的见证人(watcher)也行。

    「看来这应该不是一桩殉情事件。」

    「是的,然后关于第三位人物的真面目,透过解析轮寒露先生的人际关系应该可以看出什么端倪吧,朔也大人?」

    对。虽然还搞不清楚那个人物是如何从房间中消失踪影的,但过分执着于调查脱逃手法,搞不好反而会让我们远离通往真相的路径。

    「那个……」

    妻木先生彷佛在试探发言时机似地缓缓举手。

    「要说起来,朔也同学当初是为了调查轮寒露的事情才进来当卧底的吧?除了他的遗体之外,还有得到什么其他情报吗?」

    「这么说来确实没错。朔也大人,请问成果如何?」

    妻木先生与莉莉忒雅都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望向我。

    「…………呃~」

    「讲出来吧,侦探小弟。来,说呀。」

    费莉塞特则是愉悦地如此煽动我。

    感受着如坐针毡的心情,我最后决定毫不隐瞒地老实报告现况了。

    「那个……关于轮寒露的事情……目前还没掌握到任何情报。嗯。」

    「……朔也大人。」

    「这不能怪我啊!不是那样!等等!你们听我说!」

    当初意兴风发地装成受刑人进到监狱中,却一下子就被SBT(萨巴特)找碴而卷入乱斗风波中,又背上黑锅遭到关禁闭,为了脱逃出来还自杀身亡,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太平间。

    「你们不觉得我经历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冒险吗?我可是很辛苦的喔?」

    「结果你到最后都没能获得最关键的情报是吗?」

    「要这样讲也是可以啦。哎呀~这就叫话凭嘴说,话语的魔术呢。」

    啊啊,莉莉忒雅的眼睛越眯越细了。

    那眼光越是锐利,就越能凸显出她的美貌。而且她身上的狱警制服又更加衬托出这样的感受。

    「别、别担心啦。我接下来还有个地方想调查看看啊。」

    「真的吗?」

    「嗯,虽然关于这点,我想要再请妻木先生帮个忙。」

    「噢,我当然是没问题了,不过你想去哪里?」

    「请问原本收监轮寒露的牢房已经被彻底收拾干净了吗?」

    我提出问题代替回答,结果光是这样似乎就足够让妻木会意了。他顿时「原来如此!」地点点头后,用带有演技的口吻对我说道:

    「D─28,接下来命令你去打扫空出来的牢房!」

    □

    一般来说不论在哪所监狱,为了让受刑人改过更生都会安排刑务劳动。

    借由这样的名义,我受令去清扫轮寒露生前使用过的牢房了。

    当然,目的是为了详细调查那个地方。

    在轮寒露遗体上的伤口发现了可疑之处──我的直觉从这点上告诉我,此人背后必有什么内幕。

    虽然不清楚那内幕究竟是什么,不过若能查出他的人际关系或者不为人知的一面,就算我赚到了吧。

    于是我肩上扛着甲板刷,手上提着水桶,跟着一名狱警来到第二牢房大楼。然后走楼梯爬上四楼。

    途中,我好几度受到其他受刑人吹口哨嘲弄。

    「嘿,小鬼,你拿着那玩意是要去刷你老娘的胯下吗?」

    当中也有人像这样用不雅的话语直接调侃我。

    然而在我做出反应之前,那男人就被他身边的另一个人告诫:

    「闭嘴啦!那可是传闻中的疯狗。听说光是对上眼睛就会被扯掉下巴啊。」

    看来伊芙莉亚讲过的事情并非玩笑。我以奇怪的形式声名大噪了。

    话虽如此,这种以讹传讹的谣言多少也带来了一些好处。

    据幕仔说,在监狱(这里)面子很重要。

    一旦被人瞧不起就等于完蛋,直到出狱为止都会饱受其他受刑人们敲诈,被狱警们虐待。

    从这方面来讲,入监首日就闹出大事而引起负面注目的我,或许就某种意义上可说是提高了身价。

    顺道一提,当时和我并肩奋战的小泣也跟我一样,甚至比我还恶名昭彰了。

    牢房大楼的中央是一口天井,隔着栏杆望向下面都让我忍不住目眩。这个构造无论是第八或第二大楼都一样。

    狱警将走道最深处的牢房开锁后,用严厉的语气说道:

    「D─28。进去。」

    「是……呃,我说啊。」

    我压低声量询问对方。

    「为什么是莉莉忒雅来帮我带路啦……?」

    对。我这项刑务劳动的同行人既不是妻木先生也不是其他狱警,竟然是莉莉忒雅。

    也因为如此,害我们来这里的路上一直受到注目。

    「请放心,妻木大人有将必要的情报提供给我。像现在我也知道轮寒露先生的牢房位置。」

    「那是很好啦……但我本来以为是妻木先生会跟在身边啊。」

    「他不是说过了,因为典狱长叫他过去而不克随行吗?所以由我来呀。」

    「好啦好啦……我看看喔,这里就是轮寒露的房间……」

    一踏入房内,我就稍微愣住了。

    这地方跟我的牢房简直是天壤之别。

    首先,冰冷单调的灰色地板上铺有软绵绵的地毯。床边的书架上摆满漫画周刊、重量训练杂志甚至尼采的著作。

    书架对面的墙壁更是惊人!居然还有小型冰箱。

    墙上还贴有布勒哲尔的画作《通天塔》的海报。

    「轮寒露先生的房间据说因为狱方忙于准备屈斜路监狱五周年纪念等等事务,而尚未着手收拾的样子。现在对我们来说倒是值得庆幸呢。」

    莉莉忒雅小声对我如此表示。

    「这里……是牢房对吧?应该不是什么商业旅馆吧?」

    对话的同时,我立刻开始搜索房间。

    「轮寒露先生似乎利用大量的贿赂换得了独享单人牢房的特权。据说他在入监之前存了一笔金额可观的积蓄。妻木大人自己至今也多次目击过同僚或前辈收贿的样子。」

    「妻木先生都没有制止吗?」

    「他有劝谏过,但无济于事。那些狱警们似乎并不认为这类的行为算是什么腐败。」

    想想妻木先生内心的操劳,不禁令人同情。

    「现在重要的是,朔也大人,请你动作快点。这并非原本预定的行动,万一被其他狱警撞见,说明起来会有点辛苦。」

    「我已经尽快了。可是都找不到什么跟殉情事件感觉有关联的东西啊。」

    尽管摆饰再怎么豪华,这里终究是一间狭小的牢房。能找的地方很快都找完了。

    我也有试着掀开海报看看,但什么都没有。连个越狱用的洞穴也没有。

    哎呀,毕竟在这里过得如此惬意,他八成也没起过越狱的念头吧。

    「抱歉,莉莉忒雅。你都如此提供协助了,我却一无所获……」

    正当我垂头丧气地如此表示时,有东西在我脚边动了一下。

    「呜哇!」

    我赶紧把脚抬了起来。是一只老鼠。大概被我的反应吓到,它立刻溜到床铺底下去了。

    「不管外观看起来有多豪华,会有鼠辈出没的地方就是会出没……吗?」

    即便房间的主人已经不在,对老鼠来说这里依然是舒适的窝啊。

    老鼠又从床铺下的阴影中探出头来。

    「嗯?」

    「朔也大人,请问怎么了?」

    我忍不住蹲下身子。

    「……这老鼠,嘴上好像咬着东西。是纸张……不对,是布料吗?」

    我伸手过去,却被老鼠逃到更深处了。

    「莉莉忒雅,来帮个忙。我要移动这张床。」

    两人合力把床移开后,除了一开始的那只以外,还有另外两只老鼠,纷纷逃到房间外面去了。

    最后藏在床下的地板露了出来,房间地毯甚至连这部分都覆盖到。

    莉莉忒雅在那里蹲下去,皱起眉头。

    「朔也大人,这个部分有点奇怪。」

    的确,唯独莉莉忒雅手指的地方跟其他部分相比略微凹陷。

    我为了不要掀起尘埃,小心翼翼地翻开地毯。

    于是底下原本的水泥地板露出脸来──不对,出现的是一块薄薄的三合板。

    「这里……原来是地板挖了个洞再盖上木板啊。」

    我们相觑一眼后,一起掀开那块木板。

    「呜……!」

    我忍不住捂嘴。

    藏在木板下的,是大量的西洋人偶。

    身穿五颜六色的轻飘衣裳,默默无语的人偶们就像沙丁鱼罐头般被塞在正方形的凹洞中。

    而且那些人偶身上的衣服还被同样大量的老鼠咬过,即便是我和莉莉忒雅也忍不住吓得往后仰了。

    「朔也大人……这是……」

    「是轮寒露偷藏的东西……由于他死后没有主人帮忙赶老鼠,结果就被咬得如此不堪了。但轮寒露为何会藏这种东西?」

    该怎么说呢,虽然兴趣喜好是个人的自由,但我听人描述对轮寒露的印象,跟眼前的人偶实在难以联想在一起。

    「这些……叫什么来着?」

    人偶的尺寸都只有单手便能抓起来的程度。但我怕被老鼠的病菌感染,所以并没有真的去碰它们。

    「素瓷人偶吗……不对。」

    「是球体关节人偶。」

    「对对对,就是那个。这些难道全都是轮寒露从外面调货来的吗?这些衣服总不会他自己做的吧?假如是这样,他手可真巧。」

    残破不堪的衣服看起来令人痛心。

    「我认为重点应该不在这里,但总之轮寒露先生生前试图隐藏这些人偶的事情应该不会错。」

    重罪犯、SBT(萨巴特)的老大,轮寒露电太的秘密──吗?

    「这些孩子们失去了主人,直到今天都被关在这里,没有人发现呀。」

    莉莉忒雅的声音中流露忧伤。

    「明明她们这么漂亮……」

    「哎呀,确实是很漂亮啦。连细微的部分都做得很精致。莉莉忒雅,关于这些人偶,你等会跟妻木先生报告一下吧。」

    「是……」

    「呃~……还有,莉莉忒雅也很漂亮,不输这些人偶喔。」

    「是…………唉?」

    莉莉忒雅猛然抬头,让帽子都滑了下来。

    「没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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