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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黄金的满月 一卷全)

    爱新伯颜

    诞生於帝国北方,乾燥辽阔的

    草原地带,在那群游牧的骑马民族之间,

    这是一个意义重大的字。

    「爱新伯颜」——翻译成帝国的语言,

    也就是「黄金的满月」之意。

    一华都夜暗

    浓密厚重有乌云,密不透风地笼罩着夜空,几十星辰与月亮依旧在另一边闪烁着光辉,但仍然无法穿透这层障碍。

    远离人们彻夜狂欢的喧嚣与嘈杂,来到这壮丽豪奢犹如波涛般栋栋相连的宅第后,四周才完全被暗夜与寂静所包围。

    这座拥有广阔庭院的宅第一隅,突然出现某个黑影,如同一滴从天而降的水珠般滑落,无声无息地蠢动着。

    体型纤细的那个人影——若要譬喻的话,就像风飘荡的柳叶,让人几乎完全感受不到重量。对方以身轻如燕的动作,毫不费力跳上高墙。

    人影灵活的脚步在屋瓦上发出窸窣的轻微响声。所经之处瓦片却完好如初,仅仅产生犹如蟋蟀鸣声般的轻微噪音,由此可知其身法之精巧与高明。

    接著,纤细的黑影再度蹲身做出令人吃惊的一跃,跳上宅第的屋顶正上方。

    同时,月儿终於从乌云的缝隙间偷偷露出半张脸。

    人影暂时停止动作,抬头仰望夜空。就像想在月光下隐藏一身漆黑的自己般,急速地伏倒

    在同样是黑色的屋瓦上。

    「——」

    这位不速之客穿著全黑的衣裳,脸部也以黑布覆盖,仅留下一对眼睛见光。能如此轻易融

    人暗夜的装束,正是其企图避人耳目隐密行动的证据。

    如果有谁察觉出此人的存在,想必会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有小偷!」或「什么人!」之

    类的反应吧。总之,那身打扮实在是太启人疑窦了。

    黑衣怪客持续伏倒於屋瓦上,等待随风飘动的乌云再度遮掩月光,同时屏息观察宅第的情

    况。

    室内不见半点灯火,想必其中的人们早已就寝了吧。在这夜半时分,并没有半个人影依旧

    醒著或四处走动。

    黑衣怪客悄悄跳人中庭,好似一阵风般蹑足飞奔而过,最後来到宅第深处某个房间的窗

    边。

    房间里传出轻微的鼻息声,里面大概睡了一个、顶多两个人吧。以房间所在的位置评估,

    此处应该是宅第的主卧室不会错。

    黑衣怪客确认房间内的人睡得很沉後,便移动至房间面对中庭的入口,并从怀中取出一只

    仅经素烧的小壶。壶栓「砰」地一声打开,黑衣怪客把其中的液体倒在房间入口的门铰链上。

    该液体看起来颇为黏稠,似乎是油一类的物质。利用滴油的方式,门铰链便可不发出半点声响

    地被撬开,拥有这种技巧的黑衣怪客,或许真是梁上君子之流。

    此时,黑衣怪客拔出插在腰问的短刀,伸入门缝。利用短刀的刀刃,将内侧落下的门闩轻

    轻推起。

    黑衣怪客谨慎地移动短刀,好不容易才将房门完全打开。接著便迅速将手滑入门缝内,把

    快要滑落地面的横木紧紧按住,手法十分熟练。

    终於,黑衣怪客无声地成功潜入主卧室,小跑步通过有顶的床前,最後立於房间的角落。

    此人似乎拥有完全无视於光线明暗的视力。面对架子上大大小小并放的木箱以及抽屉,黑

    衣怪客地毯式地翻动著,似乎在寻找什么重要的物品。连这种动作都令人惊讶地没发出半点声

    响。

    检查完架上物品的黑衣怪客持续转动脖子,环顾房间内的摆设,或许是没有找到想得手的

    物品吧。

    这是一问宽阔得丝毫不逊於豪奢宅第的卧室。

    不过里头的家俱除了这架子外,就只剩那张有顶的大床、三脚凳子、梳妆台,以及放在门

    边用来遮掩床铺的屏风而已,少得令人戚觉有些空旷。

    黑衣怪客双腕交叉思索了半晌,不知想起了什么,便走向睡著这问宅第主人夫妇的床边。

    他跪在地板上,以右手伸入床底下摸索。

    叩——

    尽管眼前只隔著一张半透明的绫罗绸缎帐幕,里头就睡了两个人,黑衣怪客依旧胆大包天

    地将藏在床下的箱子拉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打开上盖。

    箱中放著几册装订精美的书籍,以及另一只收藏在紫色袋子中的小木盒。崭新白木所发出

    的香气在暗夜的空气中窜人鼻腔。既然会小心翼翼地藏在自己所睡的床铺底下,想必是极为贵

    重的物品吧。

    「——」

    在一片昏暗中,从黑布底下透出的那双眸子眯成一线。

    黑衣怪客把紫色袋子解开、取出小木盒,将其中一个淡绿色且闪闪发亮的物体抓在手上,

    这才迅速离开床边。虽然不清楚那个在夜色下还能发出淡淡光芒的东西是什么,但应该是这位

    不速之客的目标没错。

    黑衣怪客离开卧房并关上门,来到不知何时又露出脸的月色下,并将右手所握的物体举了

    起来。

    就在此时——

    黑衣怪客的视线突然转向宅第屋顶,那里似乎出现了与自己目的相同的人影,於是迅速将

    手伸向腰际的短刀。

    「你是哪条道上的——?」

    屋顶上的贼人不只一个。他们全是体型比黑衣怪客壮硕许多的大汉,一共有五到六人。刚

    才所发出的质问虽然没有恐吓对方的企图,但依旧隐藏不住那群人所散发的粗暴气息。

    黑衣怪客没有理会男人的问题,缓缓地向後退了几步。

    「同行吗?看起来不像啊——」

    终於,男子们毫不畏惧地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看见黑衣怪客右手所持的物品後,他们顿时

    语塞。

    「那、那是——!」

    惊呼声还没结束,男子们便反射性地朝黑衣怪客一齐飞奔而去。同时,还有几道银色的闪

    光从暗夜中破风而来。

    那些是锐利的飞刀——也就是投掷用的匕首。

    黑衣怪客用左手的短刀将划破夜色袭来的飞刀弹开,并灵巧地向後一跳,问不容发地闪过

    了男子们随之而来的攻击。黑衣怪客以水池畔的造景石为踏台,一口气翻回宅第的高墙上,并

    深呼吸一口气。

    「什么……!」

    正当男子们也想跃上高墙追逐黑衣怪客的瞬间,不知为何,黑衣怪客从蒙面布底下,将刚

    才用力吸入肺中的空气一股脑儿倾泄而出,发出尖锐剌耳的口哨声。

    哔咿咿咿——!

    口哨的声音简直就像一把割开夜幕的锐利短刀,让男子们顿时停下脚步。然而,他们很快

    就察觉出自己的行动已经失败,不由得气忿地咋舌。

    「啐!」

    被这夜半突然出现的口哨声惊醒,不知足家犬亦或是野犬,附近的狗儿们一起跟著鬼哭神

    号起来。随後,住在宅第附近的人们也纷纷被惊醒,当然,这座宅第中的主人也不例外。

    「醒一醒啊,相公……」

    从主卧室中,传出了妻子正在努力摇醒丈夫的说话声。体格强壮的男子们立刻跳回屋顶,

    想寻找站在高墙上的黑衣怪客踪影。

    「唔……!」

    然而该处已空无一人了。趁著刚才那一阵骚动以及男子们暂时分神的片刻,黑衣怪客早已

    逃得不知去向。

    「……撤退吧,得回去报告头目这件事才行。」

    男子们紧咬著黑布底下的嘴唇,顺著刚才的来路二沿著屋顶朝东方飞奔而去。

    月光黯淡的夜色下,吹起了对夏季而言过於冰冷的凉风。

    二华洲之夏

    未若春夜花明媚——

    未若秋暮戚伤怀——

    未若冬夕寒刺骨——

    过了一天当中最炎热的正午後,太阳的角度开始微微倾斜,要说是傍晚却又有点太早的现

    在,是琥珀最喜欢的时分。

    过了这个时间点可能会下雨,也有可能半滴雨都不下就直接入夜。但是无论下不下雨,琥

    珀都不在乎,他就是喜欢这种与春、秋、冬都截然不同,充斥著夏季气息,或者该说气氛——

    总之就是如此戚觉的空气。

    这大概是因为他已经忍受之前天气很久的缘故吧。

    琥珀大概是整间学校宿舍里最坐不住的少年,而潮湿的梅雨季更令他深恶痛绝。所以,当

    梅雨季总算告终,进入艳阳高照的真正夏日後,他的心情也自然而然跟著跃动起来。

    如果华纱知道此事,或许又会以「你不是一年到头都这样莽莽撞撞的吗?」来损他吧。不

    过不光是琥琯,世上大多数人都讨厌下个没完的雨。等到这个终於可以不打伞就在外头行动自

    如的季节降临,人们的脚步也会理所当然地轻快起来。

    当然,在这座华洲城中,即使不考虑季节因素,还是充斥著其他许多引人好奇、让人跃跃

    欲试的新鲜事物与热闹活动。

    而此处正好就是华洲城的缩影。

    玉叶河是一条将离华洲城外数公里的大川——华江——引入市镇中的人工运河。东西向贯

    穿都城的这条运河两岸,除了是从南方溯华江而上的船舶停靠处外,还是华洲城中屈指可数的

    繁华闹区。客船载运著蜂拥而至的富有商贾,针对这些有钱人开设的店铺也栉比鳞次,更少不

    了为了做买卖而川流不息、运送货物的货船——总之,就在这种群众效应下,玉叶河畔成了都

    城中最喧闹嘈杂又充满活力的场所。

    如果想在美人的服侍下饮酒作乐,只要沿著运河再往北行驶一两条水道,就可以抵达装饰

    得金碧辉煌的花街柳巷——琥珀好友龙童的老家『欢春苑』亦在其中——但,如果想要放荡不

    羁地喝酒胡闹,或许去玉叶河上南柳桥附近的区域会更自在。

    今天这一带依然回荡著人们充满朝气的喧嚣。摊商们的叫卖自不必说,天色还没暗呢,就

    已经有酒楼传出客人们举杯划拳、酪酊大醉的吵闹了。来自远方的异国流浪艺人们也不甘寂寞

    地唱起充满异色的曲子。

    「……肚子简直快饿扁了。」

    琥珀一边闻著从两旁饭馆酒楼中飘出的菜肴香气,一边在人群中漫步。本来总是陪伴在他

    身旁的好友龙童此刻却不见踪影。

    今天是武术院的休假日,照惯例傍晚後琥珀应该会被龙童请到『欢春苑』大快朵颐一顿,

    但今天龙童因为有想要买的书,先一步单独前往书店了。如果是别的店琥珀还有兴趣一同前

    往,但只要想到龙童手中那密密麻麻满足字的玩意,琥珀就完全提不起劲来。

    总之,两人已经约好在南柳桥上碰头的时间,在这之前,琥珀只能独自一人於附近的闹区

    闲晃。

    「该说跟以前一样完全没变嘛……」

    琥珀小时候以偷盗为业的生活也是在这附近度过的。虽说是以偷盗维生,但所窃取的顶多

    只是食物罢了。即便如此,现在还是有很多餐厅老板或摊商老板娘会手上拿著菜刀、满脸怒气

    地看著琥琯从街道经过。

    琥珀心想,这些人之所以到现在还余恨未消也是理所当然的。会在这里摆摊的人们,虽说

    比无依无靠的琥珀要好上一点,但也绝非什么有钱人。对於这种勤俭度日的市井小民来说,即

    使是一个偷拿肉包的小鬼,也像是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一样。

    因此,自己现在会被人恶狠狠地瞪著也是莫可奈何的。

    随年龄增长,琥珀也逐渐理解人情世故,在过去那段四处偷食物的岁月中,最照顾他——

    应该说遭受损伤最大——的店不是其他,正是华纱老家所开设的小餐厅。要说小餐厅好像还太

    抬举这问店,或许该说是大众食堂才对吧。那家店的主要服务对象是在这附近市场工作一天

    後,饥肠辘辘的男人们。至於所谓的上流阶级,无论怎么样都不会踏人这种小店一步。

    华纱的父亲是一位手艺很好的厨师。即使不是用餐时间店内照样高朋满座。当时琥珀经常

    趁著店内忙乱的情况下混入,偷吃端至客人面前的料理,甚至是溜进厨房从蒸笼中窃取刚蒸奸

    的肉包。

    而琥珀这种行为被华纱发现後,遭她以弹弓追杀简直是家常便饭。如果运气差一点,还会

    遇到华纱那强壮的老爸拿秤杆出来一阵乱打。

    总之,对琥珀来说,华纱老家所开设的这间餐厅是一问渊源颇深的店——

    「唧!」

    琥琯头顶上的银河突然抖了抖胡须并竖起尾巴。

    「喔?」

    正在回想当年往事的琥珀,这才发现华纱家里的餐厅已被人群围了起来。难道为了想一尝

    那位会被误认为武术家的健壮老爹手艺,客人从门外蜂涌而至吗——看来情况似乎并非如此。

    在这群看热闹的人墙另一头,传来了粗野的恐吓声以及琥珀耳熟的少女说话声。

    「那不是华纱吗?」

    琥珀把银河揣入怀里,挤入看热闹的人群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到观众席的第一排,琥琯才看见身著围裙、咬牙切齿的华纱,正瞪著眼前那两名体重起

    码是她一倍以上的男子。从外观判断,男子应该是在这附近打零工的劳动者吧。那双从衣服肩

    口处大剌剌伸出的粗壮胳臂,明显有著长年日晒的痕迹。

    相反地,对著这两人怒目而视的华纱体型可就娇小多了,好像只要被这两个男人打一拳,

    就会摊平在後面墙壁上;至於躲在她腰後不停发抖的,则是总有一天会继承这问餐厅的华纱弟

    弟。

    「原来如此。」

    琥珀竖耳偷听四周人群的窃窃私语,看来,那两个家伙似乎不满意华纱的料理,但不知为

    何,华纱孔武有力的父亲竞没有在这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现身。或许那两人从一开始就不把华

    纱这样的小女孩放在眼里,所以才敢在这里撒野吧。

    男子们方才桌前的碗盘几乎都已被吃得碗底朝天,现在竞还口出二逗么难吃的东西也敢收

    钱」以及「简直是赚暴利嘛!」之类小气巴拉的抱怨。

    华纱默默忍受著这两人的恶行恶状。并不是因为畏惧而无言以对,而是由於愤怒过度所以

    才说不出半句话。根据琥珀自身的经验,华纱火山要爆发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不过,华纱单独一人要对付这两名男子未免有些吃力,虽说她毕竟是雷星武术院的乙类学

    生,真要动起手来胜算很大,不过,想要毫发无伤地取胜困难度却很高。况且,她还要一边保

    护躲在自己身後的弟弟,想必无法发挥全部的实力。

    琥珀注视著一手轻轻放在弟弟头上,一手紧握拳头还不停发抖的华纱,又看了看围在四周

    的好事之徒。

    有些人纯粹抱著事不关己的态度露出看笑话的神情:有些人则对华纱投以同情的目光。不

    过,却没有半个人敢站出来为华纱说话。

    这种情形让琥珀忍不住火冒三丈。

    他当然不会强求附近完全不懂武艺的阿姨、大婶或小朋友站出来助他们一臂之力,然而,

    在场还有不少成年男性,却没有半个人敢对那些无赖发出正义之声。

    琥珀胸中不禁燃起一股无名火,等他察觉时,自己已重新绑奸手套,从看热闹的人群中飞

    奔而出。

    「喂,你们这几个大叔。」

    「啊?」

    「这里可是卖吃的餐厅啊。像你们这样的庞然大物傻傻地伫在门口,教别人怎么做生

    意?」

    说完後,琥珀便对转过身来的男子右膝内侧使出一记力道不大但速度极快的下段踢。

    「——!」

    男子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倒下。虽说这是破坏力不怎么大的一击,但突然吃下这么一

    踢,不论体格多么壮硕的人也会顿时腿软。琥珀在面对体格比自己魁梧很多的对手时,经常使

    用这种攻击技巧。

    只要对手失去平衡、膝盖著地,不论原先身材有多么高大,上半身也会进入琥珀的踢技攻

    击范围内。

    「吃完别人的东西就赶快付钱吧!」

    他轻轻跃起,接了一招回旋踢,正好命中男子的侧脸。

    「咕喔——」

    对方发出奇特的呻吟後便一屁股摔落地面。

    「臭小子!」

    另一名男子的视线这才从华纱转到琥珀身上。

    但就在同时,华纱看准了身後的弟弟不会涉入危险後,趁机对准男子的屁股踢出一腿。

    「哇喔!」

    男子因这个出人意表的攻击而不由得向前踏出半步,然後下颚又刚好被琥珀的手掌向上一

    打。接著,琥珀迅速绕到对手背後,以全身的重量再追加一记飞踢。

    「噗咕喔——!」

    「咕啊!」

    就这样,重蹈刚才已被打倒的夥伴命运,第二名男子向前俯卧於地面。

    一旁看热闹的群众这时响起了喝采。

    「……真是的,这有什么好鼓噪的。」

    虽然对这些现实的群众很不爽,琥琯依然不放松地与好不容易才勉强爬起身的男子们对

    峙。

    像这种以为自己胳臂粗就蛮不讲理的家伙,最讨厌在众人的面前出糗。比起其他事物,毫

    不值钱的面子才是他们最看重的东西。

    所以他们也没有因琥珀略施惩戒便逃之天天,反而满眼通红地露出「我要把你打个半死」

    的恐吓表情,打肿脸充胖子地瞪著琥珀。

    如果此时琥珀身上穿著武术院的练拳服,这两人或许会出现不同的反应也说不定。不过因

    为今天是假日,琥珀只穿著便服,两人才完全没有察觉出他武术院学生的身分,也没发现双方

    实力上的差距。

    「这个臭小鬼——!」

    男子抄起手边的折凳挥向琥珀。

    「华纱!带你弟弟退下!」

    面对男子惊天动地的突击,琥珀丝毫没有半点动摇,脸上甚至还露出了愉快的表情。

    就琥珀的观察,这两名男子虽有蛮力,却缺乏武术训练,打架的经验或许丰富,但大概没

    遇过真正的学武之人吧。像这种自恃孔武有力、边发出怒吼边冲来的对手,就某个角度而言或

    许才是最好对付的;只要利用对手冲刺的力道稍微施予一点小技巧,就可以转化为对其本身的

    伤害。

    所以琥珀只是睥睨著从正面冲来的男子,身体连一动也不动。

    「这种平凡的招式……太难看了吧!」

    等距离够近後,琥珀才轻巧地闪身并扯住男子的腿。

    「呜喔——」

    琥珀以手按住正用力向前倒的男子後脑杓,顺势推向地面。

    「噗思——」

    男子发出低沉的呻吟,捣著自己的脸在地上痛得缩成一团。看起来虽然出手重了些,但根

    据琥琯的经验,面对这种体型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对手时,戚觉出手稍重一些其实才算刚好。毕

    竟相形之下身材较对手瘦弱的琥珀,若是光被这种壮汉的身躯一压,就有可能受到致命的伤

    害,所以绝对不可因仁慈而手下留情。

    「我要杀了你!」

    另一名男子这时也挥拳向琥珀攻来,但他只是略略一蹲便闪过这击,还趁势抓住对方的手

    臂来了个过肩摔。

    「咕啊!」

    「这样还不够吗?」

    琥琯装模作样地拍拍手,俯视著再度倒地的两名对手。

    「混、混帐……」

    这两个家伙现在才亲身体验到,光是凭自己胳臂粗、力气大,就想要打赢眼前这名少年,

    绝非是件易事。两名男子的脸上露出既痛苦又郁闷的表情,踉踉舱舱地爬起身,一边推开四周

    的群众,一边跌跌撞撞地逃跑了。

    虽然男子们逃跑时还一面大喊著「给、给我记住!」如此老旧的台词,但当琥珀整理好自

    己的衣服坐到餐厅的椅子上时,刚才那个被自己过肩摔的男子脸孔,早就从记忆中彻底删除

    了。像那种无赖或小流氓的报复宣言,哪有空闲去记呀——琥珀脑中突然响起华纱在这种情况

    下可能会说的话。

    结果,琥珀最後又以威吓的表情环顾四周,暗示这些冷漠的看热闹群众退散後,才若无其

    事地开口对华纱说道:

    「先上点什么菜来吃吧。」

    「刚才又不需要你鸡婆,我自己也能处理那两个家伙呀。」

    她一脸不悦地交叉双腕,瞪著琥珀并如此说道。那副模样简直就像在嫌琥珀爱管闲事。

    「我也不是因为想帮你才出手的啊……只是不知为何,愈看就愈不爽。」

    说完後,琥珀再度回身朝後望了一眼。虽说琥珀的眼力应该还没有如此逼人,但刚才还团

    团围住华纱家餐厅的群众,现在已三三两两地散去了,似乎没有人对之前发生的事依旧保持关心。

    华纱静静顺著琥珀的视线望去,哼了一声後才俯瞰著他说道:

    「……这里可不准白吃白暍唷?」

    「我才没有那么穷呢。」

    琥珀从口袋里抓出数枚铜钱,搁在桌上。这是他藉由贩卖武术院厨房偷来的馒头给其他学

    生,以及打架时帮忙出力所赚来的一点小钱。

    「这点钱顶多让你吃凉面吧。」

    「总之能垫底的东西就行了,我也不是想来这里大吃一顿。」

    「反正等一下你会去龙童家吃晚饭吧。」

    对於琥珀假日时的行动模式,华纱似乎知道得很清楚。她下令弟弟帮忙收拾刚才被打乱的

    东西後,便钻进餐厅的厨房里。

    「——对了,你家老爹呢?如果刚才他在的话,那两个小流氓应该就不敢乱来了。」

    「我爸?因为又有人要举办宴会,所以被请去帮忙了,说是要讨论宴会的菜单,我妈妈也

    跟他一起。」

    「是喔,所以只剩下你看店吧。」

    华纱得意地点点头,琥珀则注视著正小心翼翼将餐厅桌椅复原的华纱弟弟。

    话说回来,自己并不清楚华纱的弟弟叫什么名字。他看起来似乎还不到十岁,与好胜的华

    纱刚好相反,总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似乎是个不怎么有自信的孩子。

    对方察觉到琥珀的目光後,偷偷看了他几眼,又赶紧将视线撇开,但原先复原桌椅的动作

    已明显别扭起来。

    大概是被自己眼珠的颜色吓到了吧,琥珀心想。

    琥珀虽然不知道华洲城内住了多少人,但却从没听说这里有人跟他生有相同颜色的眸子。

    此外,对於住在都城内的大部分居民来说,琥琯这种琥珀色的眼珠,并不是一种让人看了会舒

    服的事物。

    所以这孩子才会因为跟琥珀四目相交而完全乱了方寸。

    当然,琥琯早已习惯旁人的这种反应了。只是稍微被吓到还算好的,毫不掩饰心中厌恶而

    想把琥珀从眼前赶走的人也不在少数。

    「……你吓我弟弟做什么啦?」

    砰!一声巨响後,一只大碗公出现在琥珀面前,旁边还多了一小碗冰凉的莲酒,那应该是

    华纱请的吧。

    「我才没有吓他哩。」

    琥珀拿起长筷对凉面下手。

    虽说姊弟俩的五官很相似,但个性却恰好相反。华纱是个既积极又主动,想说什么就毫不

    保留、坚持自己主张的少女:但弟弟看起来就很多愁善戚了,平常大概也很少开口吧。琥珀觉

    得,弟弟只要有姊姊一半倔强就够了——有时候华纱的脾气连琥琯都受不了。

    不过,华纱的弟弟刚才并没有卷入那场火爆的纠纷中。对厨师这种职业而言,个性强硬或

    冲动都是没必要的。就这点来说,或许弟弟将来真能顺利继承家业也说不定。

    仔细想想,拿华纱来当比较对象似乎不太妥当。一般餐厅的招牌女服务生,应该不会狠狠

    地在动粗的客人屁股上一踢,也不会对准想来偷吃的可疑份子投掷沉重的中华炒锅才对。

    「——原来你在这里,琥珀。」

    琥珀随便吃完凉面,并以冰凉的莲酒润喉之後,腋下夹著一个紫色包袱的龙童现身了。

    「喔,是龙童。」

    因微醺而戚到身心舒畅的琥珀,对走向前来的好友挥挥手。

    「真有你的……已经超过约定碰面的时间了。」

    尽管语气中夹杂著叹息,但龙童看起来并没有真的动怒。他坐在琥珀对面,从怀中取出碎

    银子,对二芳的华纱说。

    「真抱歉,华纱。琥珀今天又给你惹了什么麻烦吧?」

    这口吻简直就像琥珀的监护人一样。华纱也夸张地耸耸肩膀,接过龙童递来的碎银子,并

    把一只大葫芦放在餐桌上。

    「幸好也不是什么大麻烦,他只是吓唬我弟罢了……真要说的话,今天或许还欠了他一个

    人情呢。」

    於是华纱将今天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对龙童叙述一遍。龙童听完後,看著脸颊微微发红并

    哼著曲子的琥珀,咧嘴说道:

    「难得你这么机伶啊。」

    「对吧?」

    「不过,随便放对方走未免太轻敌了。」

    龙童略过杯子,直接从葫芦中饮了几口酒,接著又从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踢琥琯的脚陉。

    「……那些人是你刚才修理过的无赖同夥吗??」

    「嗯?」

    经龙童如此咬耳朵後,琥珀才回头一望。果然,有一群流氓正一边大逞威风,一边招摇过

    市。那些人身上所散发的气息,确实跟自己刚才击退的男子很相似。

    「啊啊……应该吧。」

    「大概是认为对手只是个嚣张小鬼,所以就找了一堆人手想报复。」

    龙童把琥珀手中的空酒碗倒置在桌上。

    「你喝醉了可以打吗?」

    「是喝醉了没错,不过还不到东倒西歪的程度。」

    琥珀咧嘴一笑,将方才躲在怀中的银河搁在餐桌上,把双手的手套重新戴好。

    「华纱,这些东西可以暂时先托你保管吗?」

    「可以呀,不过拜托你们不要在店里打唷?」

    「知道了。你只要专心守著这问店跟你弟弟就行了。」

    龙童将紫色包袱与心爱的横笛交给华纱後,便将长发缠绕在脖子上,与琥珀一同步出店

    门。

    他们两个故意大刺剌地站在街道上,迎面走来的男子们,似乎也因察觉到两人的存在而停

    下脚步。那些人集中在琥珀身上的视线,充满了强烈的恨意。

    「金色眼珠的臭小鬼……就是你吧。」

    两只手臂满足刺青的其中一名男子,一边瞪著琥琯一边碎碎念。仔细一瞧,刚才被琥珀打

    翻的两人就站在这名男子的背後。

    「竟有这么不死心的人,真让我威到佩服啊。」

    琥珀眯起眼睛,将手指的关节折得啪啪作响。被那些家伙瞧不起的金色眼珠中,开始燃烧

    起炽热的火光。

    「你出手可不要太重喔,琥珀。」

    「既然对方没有带家伙来,我也会徒手接招的。」

    琥珀对著小心提醒自己的龙童竖起大拇指,并再度将目光转向主动找上门的大队人马。

    原本在附近的行人或店家,都知道等一下会发生什么事,赶紧速速逃开或收拾店面。如果

    是在华纱家店里的打斗,无关之人或许还可以当作有趣的热闹来看,但倘若是发生在大马路

    上,就不知道会不会被不长眼睛的拳脚波及了。

    「啐……真受不了那些人!」

    与这群男子对峙的同时,琥珀还不忘出言损一下附近的店家与行人。接著,他便摆出应战

    的架式。

    「其实我也有点受不了你啊。」

    与紧握拳头放低重心的琥珀刚好相反,龙童轻轻叉开双腿、伸直背脊,将左手搁在腰後,

    形成一种极为特殊的姿势。如果琥珀是属於「动」的一方,那龙童就是「静」了——以最小的

    动作配合对手攻击模式进行反击,极力避免所有不必要的体力消耗,这就是龙童的作战方式。

    男子们按捺不住这两位少年的逼视,终於抢先动手了。

    「赶快把他们解决吧,我想早点尝到伯母亲手做的料理。」

    「是啊。」

    露出满不在乎的微笑後,琥珀与龙童同时出招。

    三胖嘟嘟出圆脸

    按照原先的预定,琥珀与龙童应该会在傍晚时分抵达『欢春苑』,坐在漂浮於店铺後方运

    河上的画舫——也就是船屋——中随河水摆荡,并享受著冰凉的美酒与精致的料理,等到收假

    时问再返回武术院。

    但事实上,两人目前所在之地并非『欢春苑』或画舫,而是个只有一桌一椅的冷清房间。

    当然,桌上也没有美酒或美食,更没有那些精心打扮的美丽青楼大姊。

    这个房间里,只有令人难耐的沉重空气而已。

    「……我不是提醒过你出手不要太重吗?」

    龙童坐在墙边的椅子上,啪喳啪喳地摇著手中的扇子。他侧目瞪了琥珀一眼,琥珀则回过

    头对好友说道:

    「啊啊!难道那是我的错吗?」

    「至少我很克制,顶多让对方瘀血而已。」

    「我也很克制,没有使用任何武器啊。」

    「看来我们的观念差异很大。」

    龙童重重地叹了口气後闭上眼睛。

    跟能够冷静压抑自身情绪的龙童不同,琥珀是那种既冲动又不知收手的人。所以这回虽然

    已经事先被龙童提醒过,但真的打起来时他根本就忘了克制为何物。

    被琥珀修理的那群男子中,有人鼻梁骨被打断,也有人骨折。跟龙童的略施薄惩相比,琥

    珀明显出手过重了。

    「谁叫那些家伙死不认输。」

    琥珀仰望窗外夜空中闪烁的星斗,不悦地如此抱怨。银河似乎也听到了这句怨言,从他怀

    中探出了小小的头。

    「……真是的,那些家伙平常大概尽是欺负一些比自己弱小的人吧。」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不过,你认为观察会听你这套吗?」

    缉捕观察——简称观察,也就是俗称的捕快,是负责维持街道治安的官差。在附近居民的

    通报下,与壮汉们打成一团的琥珀及龙童分别被赶来的观察们绑了起来,并押解至官府。虽说

    现在绳子解掉了,但两人已被关在这个房间里好几小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放出去。

    远方依稀传来每个时辰固定响起的钟声,看来,现在已经超过武术院的收假时间了。

    「惨了……该怎么对老师编藉口比较奸?」

    「光是在闹区打架惹事被捕这点,就已经知道编什么藉口都没用了。」

    龙童看著天花板,口气平淡地回答琥珀。此刻他心中所挂念的,想必并非之後会如何遭悟

    道老师斥责、处罚,而是在『欢春苑』中枯等,因自己迟迟未归而担忧不已的母亲身影吧。

    这时,两人听见有脚步声从门外的走廊上逐渐接近。

    「……该不会要把我们打人大牢吧?」

    「没那回事。」

    「你怎么能确定呢?」

    「如果真有那个必要,一到官府就可以把我们送进去了,把我们锁在这房间里几小时毫无

    意义。」

    「话是没错……」

    琥珀蹙起眉,注视著房门口的方向。

    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停了,朝两边对开的房门也被打开。

    「——两位好。」

    一位似曾相识的男子态度温和地打著招呼,并步人房内。男子的身材中等——不,或许应

    该说略胖,不过并没有胖到难看的程度,反而因此散发出一种态度沉稳、平静的气质。

    「很抱歉,让两位在里面等了这么久。」

    男子边擦汗边说道,龙童也阖上扇子并插回腰带内,向对方深深一鞠躬。

    「哪里,是我们给您添麻烦了……」

    「不不不,舍弟才是经常受二位照顾,如果不是发生这种事,教我该如何报恩呢!」

    琥珀看著眼前这两人的一来一往,脑中总算「啊!」地灵光一现,并忍不住击掌。刚才他

    就觉得对方很眼熟,原来这个人长得跟琥珀的室友——明宝很相似。

    「所以说——难道,您就是副市长大人?不会吧?」

    「你就是琥珀君吧!初次见面,我常听明宝提起你呢。」

    跟明宝一样有张胖嘟嘟圆脸的这个男人——也就是华洲城的副市长·高明才,正微笑地对

    琥珀点头。

    琥琯不免有些紧张地低下头。他一边回礼,一边对好友偷偷咬耳朵。

    「你认识他啊?」

    「既然是华洲城的副市长阁下,当然有光临过我家的店罗。」

    龙童低声回答,脸上浮现出完美无瑕的笑容。

    「……当我们被逮到这里的途中,我就已经偷偷对其中一个捕快表示,我们可是副市长大

    人弟弟的朋友。」

    「你这家伙……在这种情况下竟然会想起这个。」

    琥珀愣愣地思索著,龙童真的跟自己同年吗?他傻傻地望著好友的侧脸,不免开始佩服起

    对方来。

    「不过——我应该想办法早点让你们出去才对。」

    在明才的催促下,琥珀与龙童离开了软禁两人的房间。

    「——只是,没听过对方的说辞前,官府也不能轻易把你们放走就是了。我还有堆积如山

    的工作呢,真没想到他们把你们留得这么晚,抱歉。」

    「所以……真的可以吗?就这样让我们回去?」

    「嗯?可以啊,当然可以。不是对方先出手的吗?」

    「不,其实……先出手的人是我。」

    「我已经听说了,你是因为女性友人被对方找麻烦,所以才会忍不住出手的。」

    本来在两人面前悠然走著的明才,这时回过头注视著琥珀笑道:

    「——类似打架这种事,官府一向习惯两边都处罚。你们已经在房间里关了半个晚上,脑

    袋应该冷静下来了。况且,对手是十名以上的壮汉,既然他们都没被打进大牢,又怎么有关你

    们两个未成年人的必要呢?」

    「这么说也有道理……等等,所以说那些家伙完全没受惩罚罗?」

    「要关他们几天也不是不行……不过既然他们都被打得这么惨了,我想也已经够了吧?」

    明才说到这再度一笑。

    「在这座都城的闹区里,打架之类的事情可说是层出不穷。如果每个闹事者都要关人大牢

    的话,那官府大概没多久就要被流氓给塞爆了吧……对我们来说,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必须

    处理呢。」

    跟个性懦弱的明宝不同,身为兄长的明才虽然毫无武艺,不过看来应该是名极为干练的优

    秀官吏。

    「——对了对了。」

    明才很客气地一路送两人来到官府大门口,这才像是临时想到似地补充一句。

    「你们所救助的那位女性友人,刚才好像来过这里想帮你们伸冤喔。」

    「华纱来过?」

    「她说错不在你们,是那些无赖不好,拜托官府饶了你们二位。那孩子也是武术院的学生

    吧?回去後或许顺便向她道谢一下比较奸喔。」

    「我明白了。」

    龙童机伶地点头答应,明才又说了些以後拜托两位多照顾舍弟之类的话,便转身返回官府

    扣厂。

    琥珀目送著对方看来似乎相当疲惫的背影,喃喃说道:

    「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一堆工作要做,官果然不是好当的。」

    「当官的确不怎么轻松,尤其最近更是特别忙碌。」

    「为什么?」

    「你应该或多或少也有听说吧,最近的窃盗案件?」

    「啊,原来足那件事。」

    「负责统领观察的人并非市长,而是属於副市长的职责。最近这些层出不穷的盗贼宵小,

    想必连明宝的兄长也戚到相当头痛。」

    「虽说以前也不是没有小偷,但最近好像愈来愈频繁了。你家的店应该没问题吧?」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

    在夜色下步行於返回武术院的道路上,龙童此刻不禁抬头仰望自家所在方向的天空。他微

    微蹙著眉,让外表原本就美若少女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幅画。

    「要是能通知母亲大人我们平安无事就好了。」

    「伯母一定很担心吧……真是抱歉。」

    琥珀满怀愧疚地对龙童低下头。

    「你用不著对我道歉吧?如果今天换作是我,我也不会坐视华纱的处境不管。」

    「是、是啊……毕竟大家都同学这么久了。」

    「那这样好了,明天下午再设法溜出去向母亲大人说明原委。况且,我等下还得处理悟道

    先生那里的问题。」

    「……对喔,还有这件事。」

    想到还有另一个大麻烦,琥珀就忍不住垂头丧气地叹息。

    在低俗而喧嚣嘈杂的夜晚闹区中,响起了陌生的外国曲调。

    一名自头顶以黑色斗篷罩住全身的年幼少女,正吹著在帝国中罕见的奇妙笛子。配合著她

    的旋律,还有数名男子在二芳敲打不知是以何种动物皮革制成的鼓,以及金属盘状的打击乐

    器。

    这是来自遥远异国的一群街头艺人。

    不过,聚集在他们周围的、这些暍到脸红的观众,对耍弄著异国乐器的乐师丝毫没有投入

    半点注意力。

    而被他们直直盯著,几乎连眼珠子都快凸出来的目标,则是另一名配合著异国曲子轻快舞

    动身躯的美女。

    美女的肌肤显现出充满异国风情的艳丽褐色,毫无遮掩的四肢修长到令人称奇。此外,她

    还拥有如柳条般纤细的腰肢,以及丰满得不成比例的胸部与臀部——美女脖子以上的部位虽然

    覆著黑色面纱,但能拥有如此火辣身材的女性,想必是个美人不会有错。或许这种猜测是出於

    男性自以为是的观点与妄想,不过在场观看的男性都对女子的姿色深信不疑。

    此外,拥有如此傲人身材的女性,却只以面积极小的布料遮住重要部位,如此诱人的装

    扮,配合著奇妙笛音所跳出的舞蹈,更让二芳的男性们看得是如痴如醉。

    姑且不论满脑子色欲的男性观众,即便是同为女性,目光也很难不被这名女子华丽的动作

    牢牢吸引住。女子一举手一投足,套在她手腕与脚踝上无数只闪闪发亮的金环,就会发出锵啦

    锵啦的清脆撞击声。那就像是某种咒语般,让人听了不自觉连呼吸或眨眼都忘却,只一心三思

    专注在她身上。

    终於,所有打击乐器同时发出砰然巨响,跳舞的女子也配合著在原地蹲下。观众们这才好

    不容易从漫长的束缚中解放,对表演者报以满堂彩。

    「嘿嘿……赏金请放这里——」

    刚才一名负责敲鼓、脸上有伤疤的男子,露出卑微的笑容并伸出一只大碗。虽然有少数人一听说要打赏,就溜也似地散去,但原本沉迷於街头艺人表演的观众们大多数还是心甘情愿地一一将赏钱投入大碗内。

    只要发现刚才那位跳舞的美女还依旧蹲在原地、调匀自己的呼吸,就知道大多数男性观众

    为何没有马上散去的理由了。经过刚才那场激烈的舞蹈後,美女的肌肤被汗水微微打湿,在夜

    晚昏暗的灯火下,反射出油亮的光芒。那副妖艳的姿态让男性忍不住要咽下口水,简直就像有

    什么能勾引起男性欲望的浓烈香气,正从女子所在之处不停冒出来一样。

    「……」

    收起笛子的少女,将与自己身上相同的一袭黑斗篷披在美女肩头,这才让在场男性观众体

    认到今晚的表演已然告终,纷纷四散而去。

    「——等一下。」

    乐师们正将刚才所用的草席卷好,并要从桥边离开时,一名男子对黑衣美女叫道。

    「你叫什么名字?」

    这名大胆出声相问的男子,从穿著打扮判断似乎是某户大商贾的少爷。年龄看起来虽然才三〇多岁,但身材却已显得饱满肥胖,光是走几步路就会满头大汗。想必是由於家财万贯,每天山珍海味所造成的结果吧。眼前这位少爷似乎还暍了不少酒,脸上冒出陶醉的红晕。

    这位带著随从的重量级少爷,朝著轻轻向自己欠身回礼的美女走去。

    「今晚我家宅第要举办彻夜的宴会,但很遗憾缺少了能助兴的美人。不知你意下如何?可

    以来我家,再表演一次刚才的舞蹈吗?当然,赏钱之类是一定少不了的喔?」

    少爷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地将手伸向美女脸上的面纱。

    「您别说笑了——」

    美女将被拉开的面纱重新戴好,但那么一瞬问,脸孔的下半部已经露出来了。少爷看见美

    女柔软而充满光泽的嘴唇後,原本一双醉眼瞬间亮了起来。

    「喔喔喔……果然如我所料。为什么要遮住脸呢?简直是太糟蹋了。这么一来,更要让你

    来我家一趟了——」

    「真不好意思。」

    面对如此擅作主张的有钱少爷,女子回答道。

    「——如果您对我们的歌舞有兴趣,请明天再来此地赏光……不管是白天或晚上,我们都

    会在这里表演。」

    「不,我想要在家里更轻松自在地欣赏你的舞蹈啊。」

    「很遗憾,恕难从命。虽然我们只是在街头表演的艺人,却已经有照顾我们的老主顾

    了……」

    「什么,你是说你已经被包养了?」

    「并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如果我们要在室内表演,就只能限定在那位老板的府上而

    已……事情就是这样。」

    「唔喔喔喔喔……」

    美女愈是客气地推辞,少爷的火气就愈来愈大。在美女背後那群咧嘴讪笑的乐师们更是气

    得火上加油。看来,尽管他的身体因美食而过度膨胀』/心胸却没有因此变得更宽阔。

    「到、到底是哪个家伙包养你的!我得好奸教训一下他才行!这么一来他就不敢阻挠我了

    吧?」

    「是的,照顾我们的老板,就是居住在都城东北区域,位於东华门街的蔡家。」

    「东华门街姓蔡的是吧!很好,你们在这里等著!我马上就去找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用力喘著粗气的少爷,说到一半脸上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接著又急忙向女子追问:

    「你、你说东华门街?」

    「正是。」

    「那附近只有几问壮观的豪宅而已喔?你、你应该没说错吧?」

    「没有错,正是东华门街的蔡家。」

    「东……东华门街的蔡家,难、难道是——」

    「……正如您所料。」

    女子不慌不忙地低头致意後,便转身背对这位少爷。

    她领著这群乐师以及吹笛的少女,态度悠然地离去。然而,有钱少爷并没有出声阻止这群

    人。他双膝似乎一下子失去力量,差点就要跪倒在地上,幸好有两旁的随从自左右撑住其硕大

    的身躯。少爷在原地失神地喃喃自语著。

    「啐……不知道谁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脸上有伤疤的乐师回头望了还在不知所措的少爷一眼後,轻蔑地吐出这句话。

    「说到这,无尽,你还没找到任何线索吗?」

    女子的说话声跟方才截然不同。如果刚才与少爷的对答可用宛若银钤来形容,那眼前的语

    气简直就像刺骨的冰刀。虽然两种都算清澈透明,但先前的娇媚与人情味已完全消失,转化成

    一种完全排除情戚的冷冽声音。

    「这个嘛……」

    脸上有伤疤的乐师屈著身子点点头。

    「我四处打听了好久,总算找到可能的目标了。」

    「那就好……交给你去办吧。」

    「嘿嘿嘿……」

    美女将视线从露出鄙俗笑容的男子脸上栘开,抬头望向夜空。

    一旁的少女也跟著仰望正在注视无月之夜的美女。

    几乎到了午夜时分,琥珀与龙童才缓缓返回武术院。他们拜托警卫打开侧门,表情肃然地

    走向舍监室。

    如果真要做,两人当然可以偷偷翻越武术院的高墙溜回宿舍房间,不过,关於琥珀干下的好事,官府大概早已派人通知校方了吧。现在即便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到学校,也不会减轻这件事的处罚。所以,琥珀跟龙童才决定直接找悟道老师认罪。先将身段放低,让老师明白自己的反省之心,这么一来或许损伤——也就是直击脑门的铁拳——会少挨几下也说不定。

    结果,在舍监室一直末就寝等待两人返校的悟道,心情却出乎琥琯意料地好。老师似乎还喝了点酒,桌上放著小小的酒壶,大概是为了打发等待的时间才会小酌一番吧。

    「——思,大略的事情经过我已从华纱那听说了。」

    悟道摸摸冒出稀疏胡须的下颚,似乎很满意地点点头。

    「如果这只是单纯地打架闹事,就算有副市长大人说项,你们也得在大牢里反省两、三天

    才行。不过既然是为了保护华纱跟她的弟弟,那我也不罗唆了,甚至还应该褒奖你们才对。至

    於没有遵守收假时间一事,我就放你们一马吧。」

    「嘎、啊……」

    事实上,琥珀已经做好不知会被槌几拳的心理准备了。平常如果遇到悟道做出如此宽大的

    处置,琥珀应该会戚到高兴才对,但现在不知为何,自己却完全开心不起来。

    其实,那是因为当他恭敬地站在悟道面前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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