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千波拓人总是在同样的时间醒来,即使前一晚设定闹钟也没用,因为他都会无意识地按掉闹钟。每晚当他睡得正熟,就会梦见消防车鸣着吵闹的警笛声呼啸而过,昨晚则是梦见了救护车。
拓人之所以起得来,并不是因为赶着上学,也不是被饥饿叫醒,而是他家窗外每天都会有个声音叫他起床。那个声音下比闹钟响亮,却能清晰地传人他的意识。
“拓人!起床啰!”
他每天都是听到这句“拓人”就醒来的。
“我起来了啦!”
他揉揉眼睛同时踢开棉被,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打开窗上的锁。
外面的人还继续喊着:
“天亮了唷!别再睡了,快起床啊!小心又会迟到喔!”
这个活人闹钟可是没办法按掉的。如果他不予理会,继续蒙头大睡,声音就会毫不间断地响上好几分钟。后来还会加上敲打铁锅的声音,最近连邻居也会跟着一起喊“拓人起床啦”。有一次他抵死不从,结果大家担心地想“那家伙该下会死了吧?”还去报警,结果害他不得不在门口低头恳求大家“请别再这样了”。从那次之后,他再也不敢装作没听见。
拓人推开窗户。
“我已经起床了!不要叫那么大声啦!”
站在外面的女孩朝二楼挥手。
“唷,今天挺早的嘛,让我好感动。”
“每天都有人这样吵闹的话,任谁都会早起吧!”
“要快点吃早餐喔。”
“我知道了啦!”
拓人关上窗户,换上高中制服。大概是因为他满心抱怨“这家伙老是这么吵”,所以直到要下楼时,他才发现袜子左右穿反了。
他走进厨房,从塑料袋里拿出吐司,丢进微波炉去烤,然后把从百元商店买来的红茶包放进老旧的马克杯,倒入热水稍待片刻。等到红茶的咖啡因和丹宁酸让他变得比较清醒时,微波炉也响了起来。
他把吐司涂上奶油,像是例行公事般地慢慢塞进嘴里。现在千波家只有他一个人在,所以只能吃这种简便早餐。
拓人是双亲上了年纪才生下的孩子,母亲生他之时已是高龄产妇,听说在医院里吃了下少苦头。他小时候虽然发现自己父母的白发比其它同龄孩子的父母还多,但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今年他的父亲年满退休,拿了不少退休金,生活变得颇为宽裕。但他父亲是天生闲不下来的个性,因此开始带着妻子四处旅行,他们夫妇两人目前还在进行为期两周的国外旅游。
虽然拓人有点担心“钱花得那么凶,以后有钱缴学费吗?”但是悠闲的独居生活还是很值得庆幸,就算他不早起也下会听见父母唠叨,只要他有办法忽略等在外面的那个女孩就好。
吃完早餐,他把餐具放进流理台的水槽,抓起书包、穿上鞋子。他不需要确认书包的内容物,因为必要的东西都放在学校的柜子里。人只要带了钱包和钥匙,就没啥好担心的了。
拓人一打开家门,就看到耀眼的阳光。他想起了天气预报的内容,暑气似乎还会延续好一阵子。
每天都来叫他起床的女孩——秋条真衣亚已经等在外面了。
“早啊。”
“不早了啦。”
拓人看看手表。
“这种时间哪算早,送报纸的人听到是会生气的。”
“可是拓人本来都起得更晚嘛。”
“妳还敢说咧,害我这样早起的人是谁啊!”
拓人锁上大门,往学校出发,真衣亚很自然地跟他并肩走着。
秋条家就在千波家斜对面,两家可说是邻居,所以一直保持往来,而真衣亚和拓人就是所谓的“青梅竹马”。
拓人从来下使用青梅竹马这个词汇,因为他跟真衣亚太熟了,特地去强调反而让他觉得不好意思。真衣亚倒是下以为意,逢人就介绍他们是青梅竹马。拓人也曾拜托过她别再这样介绍了,但她老是不当一回事。
因为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拓人小时候就很了解她。真衣亚在国小就很外向,像只不知疲累为何物的活泼小狗,上高中后她还经常被夸为“美少女”,这件事是拓人从同年级学生口中听来的。
真衣亚的样貌确实不能说丑,她留了一头俏皮的短发,脸上常带着开朗的笑容,比起只有身高出众的拓人更抢眼。而且她从高中入学至今,或许真的变得比较有女人味,虽然现在的她还是经常像只小狗一样横冲直撞。
但跟真衣亚相比,拓人更喜欢她的姐姐果璃绘。担任学生会会长的果璃绘拥有清纯端庄的气质,是全校师生憧憬的偶像。
“果璃绘姐今天如何?”
“姐姐已经先去学校了。”
真衣亚露出一副“你就只会问这种事”的表情说。
“学生会早上好像要开会,就是鸭重神社的祭典快到了那件事啊。”
“喔,不愧是会长呢,真是勤劳啊。”
“姐姐跟拓人是不一样的,她就算一大早也起得来喔。”
秋条家也跟千波家一样没有父母同住,但是秋条家的父母并不像千波夫妇是退休之后悠闲地出门旅行,而是在海上罹难去世。所以,果璃绘自然而然地挑起了母亲的职责。
小时候的真衣亚和果璃绘,都是靠拓人的父母照顾,千波家也曾经考虑过收养她们两姐妹。虽然最后还是打消念头,但两家还是像亲戚一样,一直保持着密切往来。
上国中之后,真衣亚和果璃绘开始过着自食其力的生活。幸好她们的父母留下不少遗产和保险金,因而光是靠律师定期汇给她们的生活费和打工收入,就很足够了,所以她们姐妹俩也下再像以前那么依赖千波家。
她们自力更生之后,拓人孩子气的个性就显得更突出,因此真衣亚开始每天早上来叫他起床。拓人觉得她太多管闲事,但是因为父母对他说“你过得太懒散了,就让真衣亚多照顾你一点吧”,所以即使升上高中,两人还是每天一起上学。
拓人还不至于孤僻到讨厌别人来接他上学,只是,来接他的人是真衣亚而下是果璃绘,让他觉得有些失望。
拓人叹了一口气。
“我本来还以为今天可以跟果璃绘姐一起上学呢。”
“你有什么资格抱怨啊?”
“我的一切都可以奉献给果璃绘姐啊。”
拓人骄傲地说。
“为了果璃绘姐,不管叫我火里来水里去都没问题,就算她叫我舔她的鞋子,或是叫我去死我都愿意。只要果璃绘姐跟我说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拓人和秋条家两姐妹从小就像家人一样,虽说家人是很密切的关系,应该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情感,但果璃绘是下同的。她只比目前就读高一的拓人大了两岁,但拓人却非常仰慕她,把她当女神一样崇拜。
“……我也很喜欢姐姐,不过像你喜欢到那种程度,实在太异常了。”
真衣亚下耐烦地说。
“什么嘛!妳可别说果璃绘姐的坏话!”
“我又不是说姐姐,是在说你啦!真是的,每天只会念着果璃绘姐果璃绘姐,你烦不烦啊?”
拓人环抱起双手。
“每天好像还不太够,应该要每小时说一次吧。”
“……喂,你是不是发烧把脑子都烧坏啦?”
“我哪算得了什么,那家伙不是比我更夸张吗?”
真衣亚对这句话倒是颇为认同。
“啊,说到那家伙……”
此时,突然有人抓住他们两人的肩膀。
“唷!早啊。”
拓人和真衣亚同时“哇”地大叫一声。
突然从后面冒出来的人,看到他们的反应就笑了。
“你们两人感情真好,今天也一起上学啊?好幸福呀。”
“……月博。”
拓人把他的手从肩膀拨开。
“大清早的下要这样嚷嚷,吵死人了。”
“因为看到你们这么甜蜜,不大声一点怕你们听下见嘛。”
“我们很普通吧,你想太多了。”
“可是我一开始用普通音量叫你们,你们都没回头啊。”
“……真的吗?”
“假的。”他笑着回答。
这位貌似轻浮的男孩,就是他们两人口中的“那家伙”。他名叫流礼月博,从国中时代就跟拓人和真衣亚结下下解之缘,至今已是交情匪浅。
月博下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轻浮,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个轻浮的人,不过拓人和真衣亚已经懒得跟他计较了。
拓人和真衣亚国中时就会一起上学,因此很容易被人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班上也有一些好事的同学喜欢调侃他们这一点。
拓人表面上装作不在意,其实心底还是觉得很尴尬。后来说闲话的人越来越多,拓人正想要向大家发飙时,突然跳出来阻止他的人就是月博。
拓人问月博为何阻止他,月博笑笑地回答:“好好跟他们说就好了。”
拓人感到不以为然。
“用说得就可以解决吗?”
“当然可以啊!所以说最近的国中生都下懂得应对嘛,被人家开开玩笑就当真了。只要好好沟通,任何人都会理解的。”
月博告诉他“以后你什么都别管,自在地过你的生活吧”。
从后来的传闻听来,月博好像试图跟那些同学沟通,但对方还是不听,所以导致了若干惨剧。拓人也说下上来这个“若干”到底到什么程度,他只能从“那些好事的同学好几天没有来学校,开始上学之后也变得比较安分”的情况,来想象所谓的“若干惨剧”是何景象。
“月博,早安啊。”
真衣亚不像拓人那样一脸烦躁,而是礼貌地打招呼。
“真衣亚今天也很有精神呢。”
“当然啊,倒是拓人总是像病人一样无精打采。”
“少啰唆啦,我只是晚上睡不好而已。”
“要早点睡才起得来啊。”
“精神不好反而睡不着嘛。”
“只要有姐姐在,你一定立刻变得精神百倍吧?”
月博打岔说:“你们原本在讲果璃绘姐的事啊?”
拓人回了一句:“也有提到你的事。”
“讲我和果璃绘姐啊,是说我们将来会结婚吗?”
他一边说,还一边满足地猛点头。这个少年也是果璃绘的忠实支持者。
“因为我经常做好事,所以一定会有好报嘛!”
“才怪咧!不管果璃绘姐将来跟谁在一起,都不可能轮到你啦。”
“少笨了,我是很有希望的。上礼拜果璃绘姐捡到我的手机,还专程送还给我,而且是用双手捧着,对我说‘请收下’耶!这样还不叫有希望的话,就没人有希望了啦!”
“那种事哪算得上什么希望啊?果璃绘姐可是主动借过我自动铅笔,这样才叫有希望吧。”
拓人有一次站在学校的布告栏前,正在找抄写用的纸笔时,刚好经过的果璃绘就把笔借给他了。
月博一听脸色大变。
“什么!你这家伙竟然做过那种事?太卑鄙了!”
“眼睛放亮点!我跟果璃绘姐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喔!”
“开什么玩笑,你这个混帐!”
拓人豪迈地笑了。
“还有咧,果璃绘姐离开之后,我还在地上看到一根长长的头发,那一定是果璃绘姐美丽的秀发喔。”
“可恶!你捡了吗?一定捡起来了吧?”
“那还用说。”
“你这个小偷!竟然侵占人家的失物!应该要送去派出所才对吧!”
“就算我把头发送去派出所,你也拿不到的。”
“把头发给我,要下然就等着坐牢吧!”
“我都不要。”
“拜托你啦。”
月博苦苦哀求,拓人则是得意地大笑。
真衣亚露出看下下去的表情摇摇头,她拍了几下手掌。
“好了啦,再不节制一点的话真的会迟到喔!快走快走。”
拓人和月博都乖乖听话了。
走了一段时间后,路上出现越来越多穿着同样制服的高中生。这里是他们学校——川西高中的通学道路。
每个学生的脸上都带着呆滞无神的表情,可能是因为暑假刚结束,大家都还没把心收回来之故。也有部分学生看起来很紧张,那些都是牵挂着大考的高三生。
不过拓人他们是一年级,还不需要担心毕业后的出路。
拓人看看路上的学生,又看看走在身边的少女,叹着气说:
“如果妳可以变成果璃绘姐就好了。”
“……拓人,我要揍你啰。”
“如果是果璃绘姐,才不会说这么暴力的话呢。”
月博也在一旁极力附和。
“就是说嘛,她可是像女神一般的女性呢!”
“月博,你也想挨揍吗?”
“我最讨厌使用暴力的女生。”
真衣亚被顶得说不出话,拓人见状就说:
“看吧,我们两个男人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你们两个在男人之中算是最差的类型吧。”
“只要果璃绘姐觉得我是最优秀的就好了。”
“唔……就算我变成姐姐,也下会觉得你们优秀。”
“那就不妙了,妳可千万别变身啊,维持原状就好了。”
“我真的要揍人啰!”
“如果一定要挨揍的话,我宁愿被果璃绘姐揍。”拓人说。
但果璃绘既清纯又知性,是个跟暴力绝对扯不上关系的端庄女孩。会想要被她揍,可说是相当错乱的妄想。
真衣亚恶狠狠地瞪了拓人一眼。
“变态!被虐狂!为什么连挨揍也一定要让姐姐揍啊!”
“这还用问吗?因为她是果璃绘姐嘛。”
“不是还有很多女生吗?川西高中是男女同班,女生多得是吧。”
“譬如说?”
“譬如说……就像……我啊。”
真衣亚拍拍胸脯。
“我也是女生啊,而且又是果璃绘姐姐的妹妹……”
“妳?哇哈哈哈!”
拓人捧腹大笑。
“少说蠢话了,妳想代替果璃绘姐?不可能的啦。”
真衣亚气得七窍生烟,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但是拓人依旧没有察觉。
“为什么不可能啊!”
“妳跟果璃绘姐不管是外表、语气、态度、成绩都差太多了啦!就好比天与地、飞龙与泥鳅,或是奔驰汽车和单轮手推车的差别,妳竟敢说要成为像果璃绘姐那样的女性?”
“喂,你说得太过分啰!”
“别开玩笑了,妳绝对不可能变得像果璃绘姐那样啦!妳乖乖当果璃绘姐的跟班就好了。
“……拓人最差劲了!”
真衣亚并没有揍他,而是粗鲁地一脚把他踹飞。
◇
S市是位于东京西侧的小市区,靠近火车站的区域还算热闹,但是走远一点就看得见农田,甚至还有山丘和河流。这些地方也被归入市中心的通勤圈内。
川西高中正如字面显示,位于河川的西岸。S市中央被一条宽广的河川隔开,像是沿着河川建筑出来的都市。这间学校创办于昭和二十年代(注1),向来以历史悠久著称。
学生多半住在市内,因为这是一所公立学校所以没什么特色,评价也普普通通,对即将毕业的国中生来说,川西高中只能算是第二或第三志愿的学校。
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学生和老师不可能有多少雄心壮志,也不会有崇高的理想或是顽强的自尊心。这只是一所可以让人悠哉度过少年时代的平凡高中。
走近学校大门,路上到处充满学生。有开朗地互道“早安”的女学生,也有睡眼惺忪、口齿不清说着“早啊”的男学生。
门口附近塞满了人,下是因为进校门前还得检查服装,而是因为已经接近迟到的时间,所以涌进大批姗姗来迟的学生,这种懒散气息也很符合川西高中的校风。
注1:公元户955年至1065年。
真衣亚和月博尽量避开人潮,尽快从旁边挤进校门,但拓人却迷迷糊糊地被人群推着走。
“大家都喜欢拖到快要迟到才来呢。”
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出来的拓人抱怨着。
“因为大家都像拓人一样睡过头啊。”
“妳自己还下是这种时间才到校?”
“还下都是因为要叫你起床!”真衣亚出言反驳。
她说得一点也没错,所以拓人没办法辩解,只能不甘心地把脸转开。
突然间,他的视线定在人潮中。
拓人瞇细眼睛,紧盯着一位女学生。
他推开真衣亚,拉拉站在一旁的月博。
“喂,我们学校今天有田径比赛吗?”
月博参加了田径社,因为他的运动神经很好,所以四月刚开学时就被拉进社团了。但是他几乎不参与社团活动,是个形同幽灵的社员。
“哪有,干嘛这样问?”
“我看到其它学校的学生,还以为是来参加比赛的。”
拓人小心不让对方发现,悄悄指着人群某处,那里有位少女穿着与众不同的制服。
川西高中的女生制服是绿色的西装外套,而那位女学生穿的则是蓝色水手眼。她留了一头长发,长得挺漂亮的。感觉还很稚嫩,大概是一年级的学生吧。
月博也眺望那个方向。
“啊,真的耶。可是那是哪间学校啊?我没看过这种制服。”.
“我也下知道。”
“那位可能是转学生吧?”
真衣亚看过之后就说:“刚转学时因为制服还来不及做,只能先穿之前学校的制服,那个女孩应该是这样吧。”
“真亏妳想得到。”
“从漫画上看来的啦。”
什么嘛,原来是漫画啊,拓人这么想着。就算喜欢看漫画,也不用这么沉迷吧?不过那女孩的确穿着没看过的制服,或许真有这种可能。
拓人问月博说:“在九月转学应该很稀奇吧?”
“我哪知,你知道吗?”
“我也不清楚啊。”
两人交换着愚蠢的对话,真衣亚也不加入他们,只是不停四处张望,最后她对着右前方大大挥手。
“小琉!”
那位女学生转过身来,朝真衣亚点头。
拓人也认识那个女生,那是一年四班的松原梨江琉,是个乖巧的女孩。因为长了一张娃娃脸,就算说她是小学生别人也会相信。
不过,她的娇小身材反而令她更醒目,只要跟一年级学生提到“那个小女孩”,几乎所有人都会反射性地回答“你说松原啊”。不过她并没有被人用奇怪的眼光看待,而是被视为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真衣亚和梨江琉十分亲近,因为她们都是图书委员,经常一起值班,不过拓人会认识她则是因为其它理由。
梨江琉走过来,朝拓人和月博瞥了一眼之后,再次对真衣亚点头问好。
真衣亚笑着对她说:“小琉,今天放学以后要去图书馆值班,妳还记得吧?”
梨江琉点头。
“我可以稍微迟到一下吗?因为我今天是值日生。”
她又点点头。
“谢啦,小琉想要晚点去图书馆也可以啦。”
她摇头了,看来她的个性还挺认真。
“那妳就先去吧。工作先放着没关系,等我去了之后再一起做。”
梨江琉这次则是大大地点头。
在这之间,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梨江琉是个“不会说话的女孩”这件事很出名,拓人也是因此才认识她。
她并非一直都是如此,听说她在国三之前还能很普通地说话,过着普通的生活。拓人和月博还听过她唱歌好几次。
但是,大约从一年前开始,梨江琉就不再说话了。
她并非完全丧失感情,还是会用点头或摇头表示意见,有时候还会用面前的人几乎听不见的微弱音量回答。除此之外,她从来不曾开口。
去医院检查之后,医生的诊断结果说是精神上的原因。如果她的心理能够改变,也有可能再像从前那样说话。
梨江琉的父母决定让她去读一般高中而非启聪学校,大概是期待普通的生活能让她恢复成普通的少女吧。还好她的成绩一向不错,所以课业上也不见退步。
但是,梨江琉如今依然过着沉默的生活。
真衣亚继续对梨江琉说:“图书馆老师那里,就由我去说吧。还有,图书委员会下周要开会,我去参加就好了。”
梨江琉明白她的意思,轻轻地点头。
“谢谢。”真衣亚说:“有小琉在,真是让我轻松多了。”
这并不是客套话。梨江琉虽然不会说话,却能把图书委员的工作做得有条有理,老师也都很信任她。
“梨江琉,不要给真衣亚添麻烦喔。”
月博这么说。
“什么嘛,小琉才没有麻烦过我呢。”
“那就好,我只是提醒她一下啦。”
月博和梨江琉也认识很久了。他们住得很近,在国小也曾经同班。要比较的话,他们比拓人和真衣亚这对朋友交往得更久。
“小琉没问题的啦,我反而更常给她添麻烦呢。”
“话是这样说的吗?”
“事实如此嘛。”
梨江琉没有表示肯定或否定,只是隐约流露困窘的神情。
“说到图书委员,果璃绘姐之前是不是提过什么啊?我记得她好像说过某些关于图书委员的事耶。”
说这句话的是拓人,因为他跟梨江琉没那么熟,所以一直没有加入对话。
“什么,果璃绘姐吗?”
月博立刻就被这个话题吸引。
“那我也想当图书委员了。”
“像你这种连漫画都懒得看的家伙也能担任图书委员吗?”
“如果值班的时候可以睡觉,那有什么问题。”
真衣亚厌烦地说:“姐姐哪有提过图书委员啊,她只说过为了准备鸭重神社今年的祭典,所以要召集人手帮忙啦,我早上不是才刚跟你说过吗?”
“好像很无聊。”
拓人说,月博却立刻反对:
“怎么可能无聊,果璃绘姐做的事绝对错不了。”
“……真不愧是月博,只要是果璃绘姐说的话都当作圣旨。”
“当然啊,难道你不是吗?”
“我也觉得果璃绘姐说的话都是对的,我还认为果璃绘姐以后应该要被神社供奉,或是挤进圣人之列呢。”
“你这话真是深得我心啊!我们就为了果璃绘姐而活吧!”
“是啊,以竞争对手的身分并肩作战吧!”
拓人和月博对彼此深表赞同,有一种诡异的战友情谊连系着他们两人。
“…………男生都是笨蛋。”
真衣亚啐道,梨江琉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
“既然这么喜欢姐姐的话,直接跟她讲不是更好吗?”
“…………”
“算了,我看他们也没那种胆量。”
“…………”
“……妳怎么啦?”
真衣亚满心疑惑地问。
梨江琉沉默下语是很平常的事,但是她连表情都显得很凝重。她板着脸望向半空,全身散发出紧张的气息。
就在此时,“真衣亚,妳在这里啊?”一个平静的声音说道。
不只是真衣亚,就连拓人和月博也立刻转过头来。
有位女性站在那边。
虽然她跟这些人穿着同样的制服,很明显也是高中生,但却无法说她是“女生”,而得说是“女性”。她没有像大人一样浓妆艳抹,而是有一副跟年龄相仿的外表,但是她的气质完全像个已经出社会的成熟女性。
会这么形容她,不是因为她有社会人士身上常见的疲惫,也并非模样特别外向奔放,而是因为她那种清纯和意志坚定的气质。
这位女性就是秋条果璃绘。
果璃绘是川西高中创校以来首屈一指的才女,虽然这所学校以前也出过下少成绩优异的学生,但她却是截然不同的等级。她不只是学业,就连在运动、课外活动等方面的表现都非常优异,而且她从高一开始就是这么完美了。
她才刚入学没多久,就被推荐去当没人想要担任的学生会会长职务。大家都认为果璃绘应该接受,所以她也理所当然地接下这个职位。
果璃绘不只容貌出众,脑袋也很聪明,更了不起的是她一点都不骄傲,而是自然而然显出谦逊的态度。无论老师还是学生,对她都很有好感。
果璃绘温柔地对妹妹微笑。
“妳今天比较晚到喔,怎么了吗?”
“都是因为要叫拓人起床啦,叫他好几百次他就是不起来。”
真衣亚噘着嘴说。
“因为妳口气太凶了,以后要温柔一点喔。”
果璃绘又转身面对拓人。
“拓人,妹妹老是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我才没有麻烦他咧!”
“没关系啦,这种小事不用介意。”
拓人爽朗地笑着回答。
“她也帮了我不少呢,要不然我一定常常睡过头。”
真衣亚忿忿地说着“是他给我添麻烦才对吧”,拓人只装作没听见。
“那就好了,因为我必须很早到校,留下妹妹一个人实在放不下心呢。”
“请不用担心,有我在就万事OK!”
拓人露出清爽的笑容,因为他认定“果璃绘姐喜欢的一定是健康开朗的阳光男孩”,真衣亚却在旁边低声说:“干嘛笑成那样?真恶心。”
“妳不用担心真衣亚啦。”
“这样就太好了。”
果璃绘也向月博说:“妹妹也给月博添麻烦了吧,下好意思。”
“不会啦,没这回事,果璃绘姐拜托的事怎么会麻烦呢!”
“妹妹跟拓人、月博在一起的话我就放心了,请你们多多照顾真衣亚。”
果璃绘低头行礼,她端庄的仪态既优雅又美丽。
两个男生都看呆了,只有真衣亚露出一脸无趣的表情。
“真是的,为什么男生都这样啊。”
她对身边的梨江琉说。
“被姐姐客气几句就会脸红,男生真是下流。”
“…………”
“小琉?”
梨江琉的视线从刚才就一直停留在半空中,但是,如今却锁住一个定点。
——就是果璃绘。
梨江琉凝视着果璃绘,不,这已经不能用“凝视”一词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她的视线充满激动的情感,彷佛随时会冲过去动手,那种情绪几乎可以称为“杀气”。
果璃绘也注意到这位少女,因此显得有些愕然。她秀丽的脸庞突然发青,血色尽失的嘴唇也开始颤抖。
她很明显地感到畏惧。
梨江琉抬起右手,她伸出食指直直指向果璃绘,然后就停止了动作。
拓人和月博也注意到了,但他们却下知该对梨江琉的奇怪行为说些什么。
果璃绘退后了几步,她彷佛是被梨江琉的气势逼退一样,而沉默的少女仍然纹风下动。
“姐姐……”
真衣亚疑惑地叫了她一声。
果璃绘突然转身,小跑步离开了。
学生会会长的身影远去之后,梨江琉才放下手臂,接着她也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独自离开。
众人茫然地看着这一幕。
意料之外的事件,让大家错愕得说不出话。梨江琉的愤怒和果璃绘的胆怯,全都发生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
“这是怎么回事……”
真衣亚喃喃说着,拓人和月博也觉得满头雾水。
这时,校内响起上课钟声。
拓人和真衣亚走进教室时,全班都坐好了。他们两人是一年二班,月博是三班,梨江琉是四班,果璃绘则是三年一班。
两人的座位前后相邻,拓人在前,真衣亚在后。他们也赶紧拉出椅子坐下。
如果是平日,他们此时多半会闲聊两句。依照平常的模式,真衣亚大概会问“课本没忘记带吧?功课做了吗?”拓人就会回答“真啰唆”。
但是,今天真衣亚却说了不同的话题。
“拓人,刚才的事……”
“怎样?”
“你是怎么想的呢?”
拓人没有反问,他很清楚真衣亚说的是哪件事,就是果璃绘和梨江琉在校门附近发生的事。
真衣亚把脸贴近。
“就是关于梨江琉啊。”
“她未来的梦想是当电车司机吧。”
“你在说什么啊?”
“路线确认(注2)”
“少胡扯了,我才没听说小琉想当电车司机咧。”
“那她以后想当什么啊?”
注2:路线确认意指电车司机确认过灯号正常、车门关闭,用手指指向前方喊“路线确认”,电车
才会开始行驶。
“这个嘛……”
真衣亚正要思考,很快地又打消念头。
“谁跟你说这个,我是要说刚才的事啦!”
“我怎么会知道啊?”
拓人也下明所以,毕竟那是发生在转瞬之间的事情。
“那妳又是怎么想的?”
“唔……可能是新版的黑白猜游戏吧?”
“哪边输了呢?”
“大概……是姐姐吧。”
“既然是新版的话,应该是跑掉的果璃绘姐赢了吧。”
“哪有这种事!”
两人就这样持续着愚蠢的对话。
最后他们还是没有谈到重点,也没看出这个漩涡般的事件之核心。
梨江琉指着果璃绘时,很明显带着恶意,那种情感强烈得几乎能直接刺进人心。
而且果璃绘也清楚接收到梨江琉的情感。
她显然是理解梨江琉的意思,才会立刻离开。
“果璃绘姐是不是跟梨江琉感情不好啊?”
“不知道,我觉得比较像是不好不坏吧。”
“就是啊。”
或许是因为要照顾妹妹真衣亚,所以果璃绘没什么同年龄的朋友,更不可能有年纪较小的朋友。
“我实在想不出原因。”
“我看还是找机会直接问姐姐好了。”
真衣亚像是在自言自语。
拓人没说“好啊”或是“别这样”,因为那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他再怎么想也看不出端倪,而且说不定根本就没什么事。
拓人打算要忘记这件事了,而真衣亚不知是否感觉到这一点,总之她也不再开口。
班级导师打开教室前门。
二班的导师是个中年男性,他是个对学生成绩退步,以及对自己头发日减的问题同样担心的老师。拓人看着他逐渐稀疏的头发,默默想着“说不定撑不过冬天”。
关心别人毛发问题的只有拓人一个,其它同学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导师后方。
有位少女跟在中年老师身后一小段距离走进来,教室立刻喧哗了起来。
这阵喧哗是因为转学生是一位美少女,不过拓人和真衣亚惊讶的原因并不在此,而是这位转学生就是他们早上在校门附近看见的少女。
此时再仔细一看,她真是个清纯秀气的少女。跟果璃绘的感觉有点像,但是好像更容易接近。跟果璃绘那种无法言喻的高贵气质比起来,这名少女显得更有亲和力,也很清新脱俗。
“大家安静一点。”导师这一句话让班上安静下来。
他先清了清喉咙才说:“呃,这位是转学生,从今天开始就是班上的一分子。”
少女在导师的催促下拿起粉笔,在黑板写下一行娟秀的字迹。
筱河美鹤
写完之后,她放下粉笔,向大家敬礼。
“我是筱河,请大家多多指教。”
“呃,筱河是这个礼拜刚从奈良搬过来的。以前,呃……”
导师瞥了美鹤一眼。
“我国小的时候也是住在这里,隔了六年才回来。”
“对,就是这样。这个地方也改变了不少,大家可以多多帮她介绍一下。那么妳的位置嘛……干波。”
拓人抬起头来。
“你旁边的空位坐的是请病假的同学吗?”
“一直是空着。”
“筱阿,妳就坐在那浬吧。”
美鹤回答“是的”,接着走到拓人旁边的座位。
班上同学还在窃窃私语,眼神也不断朝美鹤飘来,大概都在谈论她的事吧。这么漂亮的转学生,原本就很受人注目。
真衣亚戳了戳拓人的背。
“你看,果然是转学生吧。”
“是啊。”
“所以是我赢了,该跟你讨什么呢?”
“我们又没有打赌。”
“就当作有嘛。”
“谁理妳啊。”
拓人从书包拿出文具,虽然他不是一个认真的学生,但是这些东西至少还是得准备好。
真衣亚又对他说:“问你喔,你认识筱河吗?”
“喂,我今天才第一次看到她耶。”
“可是她刚才有跟你打招呼喔。”
“有吗?”
拓人终于回头了。真衣亚上身前倾,悄声地说:
“她在你隔壁坐下之前对你点头了唷,你们真的不认识吗?”
拓人闻言也偷瞄了美鹤一眼,她是很漂亮,可是拓人对她真的没印象。
“只是因为坐在隔壁所以打个招呼吧。”
“只对你一个人打招呼?”
“我都说了不认识嘛。”
“是吗……”
真衣亚还是一副无法释怀的模样。
导师站在讲台上宣布重要事项,包括小考的成绩公布、下个月即将举办的文化祭、第二学期的教学内容,以及其它杂事。
“呃,接下来,就是下周的鸭重神社祭典。按照惯例,川西高中都会派学生去帮忙,我们班上也要选出几位同学。”
导师一边看着手上的清单一边说。
鸭重神社是S市最有名的寺庙,坐落在山上,离市中心有点远。
这间寺庙历史久远,旅游导览写着早在十一世纪就已经有神社的雏型。虽然有人觉得这种说法言过其实,但是真的留下了战国武将来参拜过的记录,所以它的历史确实很古老。而且这间神社也一直是香火鼎盛,从江户时代就聚集了下少香客,只是现在的情况已经大不如前,只有一年一度的大祭才看得出它的往日风光。
下周的祭典,就是自古流传下来的大祭。这是地方上的大事,也跟川西高中息息栢关,因此学校向来都会派学生去帮忙。
导师一句“有谁要自愿帮忙吗”还没说完,大多数学生就已低下头。虽然祭典还挺好玩的,不过那是对游客而言,帮忙祭典工作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只要是高中生都会这样想吧。
拓人转向后方。
“嘿,果璃绘姐也会去帮忙吧?”
“应该会吧,毕竟她是学生会会长。”
真衣亚回答。
“虽然姐姐已经有很多事要忙了,但是她个性那么认真,大概还是会去吧。”
“喔。”
导师的矛头突然指向他们两人。
“喂,千波和秋条,不要聊天。”
拓人急忙转回去。
“正好,就你们两个吧,老师会跟学生会和鸭重神社说一声。”
“什么……”
“下可以推辞喔。”
拓人无奈地耸肩。这个老师相当顽固,一旦决定的事情就不可能再变更,所以除了认命接受之外别无他法,真衣亚似乎也放弃抱怨了。
班会之后的第一堂课是数学课,拓人怀着想要忘记这件事的心情翻开了课本。
无聊至极的数学课好下容易结束了。据说人类的头脑在上午比较灵活,因此跟计算有关的课程多半排在午休前,而这样的课表也让人感到时间过得特别快。
一到下课时间,班上的紧张气氛解除一空,同学们开始纷纷闲聊。
大家都找交情比较好的同学聊天,只有美鹤不是如此。就算大家对转学生有兴趣,也没办法立刻攀谈,所以没什么人过去找她。
不,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只有一人。
真衣亚站起身,直接走到美鹤身旁,笑嘻嘻地自我介绍说:“我叫做秋条真衣亚,请多指教。”
拓人对她钦佩不已。他跟真衣亚认识这么久以来,最佩服她的一点就是“不管跟谁都能毫无隔阂地相处”。她好像可以跟任何人交朋友,对此也下觉得厌烦,和老是懒得与人应对的拓人截然下同。
真衣亚跟美鹤聊了两三句,就对拓人招招手。
拓人一走过去,她就拉着拓人的袖子说:
“这位是我的青梅竹马,虽然他老爱做些蠢事,不过大致来说还算是个好人,名字叫做……”
“是千波拓人吧?”美鹤说。
拓人睁大眼睛,心想她怎么会知道?
“我们认识喔。”转学生微笑地说:“我六年前就住在这里,国小的时候还曾经跟千波同学同班过呢。”
“……真的吗?”
拓人歪头问道。他还是一点都想下起来,但真衣亚双手一拍大叫一声:
“对了,是小美啊!你记得吧,拓人,就是国小三年级跟我们同班的小美啊!”
“小美……”他还是歪着头。
真衣亚已经想起来了,但是拓人依然没印象。
事实上,国小的事情他大部分都不记得了。
真衣亚丢着拓人不管,开心地跟美鹤聊了起来。
“哇,原来是小美,真怀念耶!下好意思,我竟然没有认出妳,都是因为妳变得太漂亮了。”
“没关系啦,我也没有立刻认出真衣亚啊。”
“妳四年级就搬走了,没想到妳还会回来读书呢。”
“其实我老家就在奈良,住在这里的是爷爷。我国中时都住在关西的家里,也在那边读书,现在又回来了。”
“可以再一起玩真是太好了!对吧,拓人?”
拓人被真衣亚一喊,急忙点头。
“什么嘛,你还没想起来啊?”
真衣亚丢给他一个白眼。
“没办法啊,我的记忆力本来就不好。”
“所以你的成绩一直都很烂。”
“那是因为我都没在读书啦。”
拓人自曝缺点之后,又仔细打量美鹤。
硬要说的话,好像还是有点印象。他隐约记得在国小时代有个交情不错的女生叫做“美鹤”,但是除此之外的记忆好像都变得朦朦胧胧。
就算他目下转睛地看着美鹤,对方好像也没有排斥的意思。
“抱歉,我还是想不起来。”拓人坦白地说。
美鹤的表情变得有些落寞,真衣亚也拉长了脸。
“喂!拓人,你太失礼了吧!”
拓人也觉得这样不太好。即使是说谎,如果他回答“啊!我想起来了!”话题就可以平顺地进行下去。只要换个角度想想就知道,如果自己听到别人说“你是哪位啊?”一定也不太好受。
“是我不好,对不起。”
拓人觉得慎重一点比较好,就再道歉一次。
“没关系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美鹤回答。
“千波同学这种迷糊的个性还是一点都没变,我反而觉得放心呢,因为你从国小就经常忘东忘西的唷。”
看她笑嘻嘻的,好像没有生气,拓人才松了一口气。
“拓人很会记男生的脸,却不太会记女生呢。”
真衣亚说。
“我介绍给他的朋友他也是一下子就忘记了,就是因为这样才没有女人缘。”
“少啰唆啦!”拓人丢出惯例的抱怨。
“没有女人缘”这句话确实是一针见血,所以他无可反驳。
美鹤还是微笑着。
“你们感情真好呢。”
“谁啊?”
“干波同学和真衣亚啊。”
拓人不由得“啥”了一声。他和真衣亚从国小就经常被人说“感情很好”,但是每次听到这种话,他只会不太认同地发出“啥”或“是吗”之类的回应。拓人跟真衣亚已经太熟了,反而不会意识到这点,所以每次被人这么说,他都会露出一副不解的表情。
真衣亚则是不满地盯着拓人。
“是啦……不过拓人对我一直很冷淡就是了。”
她故意别开了脸。
“偶尔也对我好一点嘛。”
“我干嘛一定要对妳好啊?”
“看吧,你就是这样才没女人缘。”
“吵死了,别再说我没女人缘啦!”
“再这样下去是交不到女朋友的唷,妳说对吧?”
被问到意见的美鹤也不知该回答什么。
拓人不甘示弱地开始反击。
“那妳自己就有男朋友吗?”
“哼。”
这次她明确地转开了头。
“就是没有,真是下好意思啊。”
“所以妳自己也没男人缘嘛。”
“可是我朋友多啊,才不像拓人那样,只有月博一个朋友。”
“别想扯开话题,我们没有男女朋友这点都是一样的。”
“好啊,那我就去交个男朋友。”真衣亚稍微脸红地说。
“说什么傻话,妳有喜欢的人吗?”
“…………”她沉默不答。
“怎样嘛?快说啊。”
“…………有又怎样?”
“耶?真的有啊?”
“那我就说了,我喜欢的人就是……”
真衣亚低头嗫嚅说着。
拓人没想到她竟有这种反应,不禁呆住了。如果是平常的情况,她要嘛揍人,要嘛踢人,再不然就是两种一起来。
难道她真有喜欢的对象了?拓人正在歪头思考时,真衣亚的身后突然伸出两只手。
“就让我来当真衣亚的男友吧!”
那双手一把抓住了真衣亚的胸部,让她“呀啊啊啊啊”地失声惊叫。
“我要当真衣亚的男友候补!就算要结婚也行喔!”
说出这句话的是个女孩,她不知何时悄悄走到真衣亚背后,猛然抓住她的双峰,而且不光是抓,根本像在揉面团一样使劲搓揉。
“铃海!别这样,快住手啊!”
“才不要,这是我的。”
“下行啦,大家都在看了!”
“我就是要做给别人看啊。”
少女不顾真衣亚的挣扎,还是继续搓揉。
拓人干咳了两声,才无奈地对美鹤解释:“那个……她是四班的浦木铃海,跟我们在国中就认识了,兴趣是对真衣亚性骚扰。”
铃海继续贴在面红耳赤不停扭动的真衣亚身后,自我介绍说:“我是浦木,请多指教。”拓人也向她介绍了美鹤。
“妳今天才转学过来,已经跟拓人他们认识啦?”
“我们是国小同学,我这次算是重回旧地吧。”
“喔喔。”
铃海终于放开手,真衣亚脸红气喘地整理着紊乱的制服。
“真是的……铃海,妳太超过了吧!”
“妳不也很享受吗?”
“才不享受咧!”
“是吗?可是妳的乳头都硬了唷。”
“咦!”
真衣亚慌张地看着自己的胸部,铃海嘿嘿笑着说“开玩笑的啦”。
“讨厌,妳干嘛老是开我玩笑啊!”
“因为我喜欢真衣亚啊。”她干脆地回答。
铃海跟拓人、真衣亚毕业于同一所国中,但是班级不同,她之所以认识这两人是因为一起上了体育课。
她也是从那时就开始注意真衣亚,应该可说是“一见钟情”吧?
铃海在散发好感就像是借贷公司在路上散发面纸一样,绝对不能照单全收。如果碰上了喜欢跟朋友玩闹的女生,她绝对会黏个没完没了。
以上的事都还算普通,下过铃海比一般女生积极多了,这也是她去考跟真衣亚同一所高中的理由。她的成绩本来就下错,所以轻轻松松就上榜了,还一开学就立刻对真衣亚发动攻势,而且程度比以前夸张很多。
真衣亚的想法是,既然有人对自己表示好感就不该拒绝,所以她一向带着困扰的表情默默接受。也就是说,等于是她自己默许了铃海的行为。
美鹤虽然感到讶异,但是其它同学好像都不以为意,大概是早就看惯了吧。
“筱河同学也喜欢真衣亚吗?可是我不会退让喔,真衣亚是我的。”
美鹤不知该做何响应,只能微笑以对。
真衣亚插嘴说:“妳少胡说了,到底有什么事啦?”
“当然是来见我深爱的真衣亚啊。”
“已经见过了,妳该回去了吧?”
“真过分,妳还想要我多揉两下吗?”
“我拒绝,妳快回去啦。”
“才不要!对了对了,我有一件事啦。”
铃海思考片刻,就拍了一下手。
“洵子说要一起吃便当啦。”
“好啊,在哪吃?”
“老地方。”
真衣亚答应之后,对美鹤说:“小美也要一起来吗?”
“中午吗?好啊。”
“太好了!铃海,妳跟洵子说要增加一人喔。”
铃海回答“好”之后,上课钟声就响了。
“哎,真遗憾,我才刚开始跟真衣亚幽会呢。”
“在老师发现之前快回去吧。”
“好啦。”
铃海临走之前,还又在真衣亚和美鹤的胸前摸了一把。这次美鹤也一起发出惨叫,宣告了短暂下课时间的结束。
◇
上午的课程平淡地结束了。铃海后来并没有再来,贞操脱离威胁的真衣亚也把握时机向美鹤介绍校园。
到了午休时间,拓人拿出在下课时间买来的面包,还有读到一半的杂志。
真衣亚也拿出包在粉红色布包里的便当,跑去跟美鹤说话,应该是要邀她一起去找铃海她们。
真衣亚转头看向拓人说:“拓人,你也来吧。”
“我也要?”拓人疑惑地指着自己。
“是啊,不要老是一个人吃饭嘛,偶尔也跟我们一起吃啊。”
“可是果璃绘姐又不去……”
“有什么关系嘛,你来就是了。”
她半强迫地把拓人一并拉走。
三人走向校舍楼梯,爬了好几层,到达最高一层楼后真衣亚还继续往上走。
“还要往上?”美鹤问道。
“是啊,就在这边。”真衣亚对她招手。
她使劲拉开黑色的大门,门一打开,湛蓝的天空和水泥地就跃入他们的视野。
“这里是……顶楼?”
“嗯,我们学校可以自由进出顶楼喔,请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