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zbszsr@轻之国度
开端
「您是否安然无恙?」
一只妖精……更正,是一名妖精跳到桌上这么问我。我强颜欢笑地做出回应。
「很健康呀。」
「是这样吗~?」
妖精歪着头,一脸疑惑地往下跳,彷佛老鼠一样不知跑哪去了。
「……被担心健康状况了。」
虽说是自己的房间,但还是不该无病呻吟的吗?
或是一直皱着眉头的缘故也说不定……
最近在耳朵内部深处,大概是鼓膜或三半规管那附近,有种不协调的感觉。
彷佛将纸揉成一团的沙沙声响,一直停不下来。
天使的低喃?
虽说这声音不至于影响日常生活,忙碌时还会忘记其存在;但一旦感到在意,便觉得实在烦躁得让人受不了。
似乎无法再无视下去的我,去看了医生。
「看来没有任何异常之处,但耳垢似乎积了不少。倘若不进行耳部手术,会死的。」
「咦?」
我一直认为手术这个词跟自己无缘、是遥远世界的话语。
等我回过神时,已经侧身被固定在手术床上;发出嘎拉嘎拉声响被推到眼前的推车上,排列着成堆前端尖锐、像是工具般的东西;那里确实有着足以匹配手术这个词汇的严肃气氛。
没有麻醉。医生在手术进行前一刻才这么说道。
那还是算了。我的发言被无视了
医生似乎相当愉快,感觉真的是相当愉快似地将器具插进我的耳里。
好几把锋利的金属棒插进我的耳里,医生的动作彷佛足在用刀叉切割牛排一般;我被迫听着嘎哩嘎哩叽哩叽哩的壮烈声响,一边二十分钟,合计共听了四十分钟。
当我总算解脱的时候,精神方面已经衰弱不堪了。
只不过耳朵变得十分清爽,听声音变得非常清楚。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只不过在那之后,我还是会一直听到天使的低喃。
只是我变得不会在意罢了。
一回到房间,我便发现妖精们的桃花源似乎相当忙碌的样子。
最近在我的房间里面,冒出了妖精的桃花源。
那桃花源就在连结房间里两处老鼠洞的街道途中,位于床铺正下方的场所。在床铺下冒出来的小型城镇。
一躺在床上,就会听见居民们的交谈声;因此才会很难察觉到天使的低喃。
我立刻就明白了比平常还要热闹的理由。
「居委会旅行?」
「是滴~」
担任干事的妖精先生答道。
排排站的妖精们,全都一副准备出游的装扮。
「真是优雅的活动呢。」
「……但也会有晕车的状况。」
「那么,你们要上哪去?」
「哪边是指?」
「呃,就是指场所……例如是去山上或海边。」
「要去了才会知道。」
「咦,是那样吗?」
「是怎么样呢?」
就算你这么反问我……
「算啦,一路顺风,玩得开心点……」
「敬请期待土产。」
感觉这一团在出发之后,就会忘记要回家,而不会再回来了。
在那种情况下,成了鬼镇(ghost town)的桃花源,该由谁来处理呢?
「我们出发~」
然后妖精们便踏上了旅程……应该是这样。
但是,我并不记得那一段过程。
是每天都太忙碌而忘记了,抑或那只是一次不会留下印象的别离呢?
忽然变安静的房间感觉有点陌生,当我独自一人在静寂之中喝着茶时,反常地回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对我而言,以前的记忆只有两种。
就是幼年时期和学生时代的事。
学舍
「喔,原来发生过那种事啊。不过用不着担心。进到这里来的孩子,都是训练有素之后才会离开这的。从很早以前开始,真的是从历史还是一片空白时就是那么一回事了。是谁决定的?那是在俺当上这里的校长之前,古早到甚至没有碰过面的以前的校长所决定的啊。要说有多久以前的话,因为纪录都已经流失了,没办法确定;但说不定是跟挂在音乐室的那幅肖像画中的卷发胖子一样古早。所以说小姐你呀,既然来到了这里,就不用再担心罗。大家都一样,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在这里不需要沮丧地认为只有自己跟别人不同。只要尽情地学习、培养实力,悠哉地生活就可以了。」
就如同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每个人一样,我也度过了一段和别人差不多曲曲折折的人生。
双亲早已经过世,祖父对我而言是唯一的家人。
不过在当时的祖父和我之间,并没有所谓心灵的交流。只有宛如冬天冰冷空气一般的沉闷气氛横跨在我们之间。
祖父似乎为了教育问题相当烦恼。
该亲自执教,或是委托专门的教育机关?
有两所专门的教育机关。
在中部和南部各有一所。
我被送到了南边的那所。
和只知严厉管教的祖父之间的生活,坦白说,也有感到痛苦的时候。
但比起被送到陌生的地方去,应该还是好上许多。
要让孩子紧闭起心门,这算是相当充分的理由了。
首次就读的学校。
但我对此并没有任何期待。
「你的年龄是……嗯,毕竟是中途入学嘛,也是会有这种情况的。但是用不着担心。只是比别人稍微晚一点点而已。这个年龄要进入一年级,一开始说不定会觉得害羞;但没什么,只要努力用功的话,马上就能升到原本的学年。我们这边就是这样。从很早以前开始,真的是从历史还是一片空白时就是那么一回事了。」
校长的话根本一点都不可靠。
我有种预感,大慨会很不好受吧。
毕竟在只有自己比较年长的教室里面,周围都是和学年相符的年幼孩子们;不会感到尴尬才奇怪。
我感到忧郁。
无论是生活、学业和未来,一切看起来都很灰暗。
没有任何一件感觉愉快的事情。那些美好光明的事物,似乎都和双亲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并不想成为训练有素的人。
悠哉生活一事根本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我在这个年纪,就几乎放弃了那些事情。
尽管我的年龄仍不到两位数,但当时的我恐怕是个相当悲观的人。
〈笔记〉
在教育伴随着少子化逐渐统合的这个时代,全员住校制的综合教育是相当普遍的。
学校聚集下从五~六岁,上至二十岁前后的孩子们,配合各自的程度实施初等·中等·高等教育。
学生从最低年级的一级生开始算起,最高年级到六级生为止。
升级不只是看年龄,而是会考虑学力和各种状况来决定。
在以农业维生的家庭里面,小孩也是充分的劳动力。
必须早日协助家里工作的孩子,也可以埋头苦读然后不断跳级,以缩短就学期间。
就像这样,虽然采用的是学年制,但对于课程的吸收速度因人而异;这也是在学生人数极端减少的这个时代当中特有的、宛如田园诗一般的教育风景。
「目前有八十七名学生在此就学。」年轻瘦弱的教员,看也不看走在后面的我,这么说明道:「你是第八十八个人。全体学生都是寄宿生。」
那名教员的走路速度异常地快,完全感受不到她会为了我而放慢步调的体贴。
教室、视听室、音乐室、自习室、图书室。
被校长指派担任向导的教员,对于校内的说明,只是在绕到各个场所时,简短地告知房间名称而已。
跟看似和蔼的校长回然不同的态度。我在内心感到些微的失望。
无论是教员的态度、事务般的说明、灰色的漫长校舍和干燥冰冷的空气,一切都让我感到冷漠。无论怎么善意地看待,都难以想像这所学校对我而言,会成为美好的回忆。
跟预料的一样……
我没有说出口,只是悄悄地叹了口气。
爱唱反调的别扭个性又恶化了。
因为被祖父赶出家门一事,这个病情恶化得更严重了。
因此对于所谓的学校,我完全无法怀抱期待。
我一开始就认定这里根本不会有什么愉快的事。
在这栋冷漠的校舍中生活一事,跟在岩石表面湿透的洞穴中生活一事,感觉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要请你从一级生开始学习。虽然周围都是比你年幼的同学,可能会有些尴尬;但毕竟你起步比较晚,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教员说着让我感觉更加阴沉忧郁的话。
没错。
虽然我马上就要变成十岁了,但跟这时代大多数的孩子一样,我不曾就学过。所以首先必须从最初的学年开始学习才行。
真是令人忧郁的事情。
「不过我们有跳级制度。只要勤奋用功,便能够升级到和年龄、智力相符的学年吧。一切都是看你。」
即使那仅仅只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仍无法成为救赎吧。对小孩子而言,就连一个礼拜都算是遥远的未来。
「到目前为止的说明,有什么疑问吗?呃,Miss……Miss……」
教员确认著名簿。我抢在那干渴的嘴唇念出名字之前,简短地开口说道:
「没有,我没有任何疑问,老师。」
这是我所学会的,人生最初的处世之道。
谜题
「学舍」位于偏僻的土地上。
据说周围的土地以前也曾是充满活力的城镇,但在数十年前,最后的居民过世之后,便完全成了陆上的孤岛。
现在小镇已经逐渐被绿意覆盖,只有校舍和其相关设施会进行整修;处置相当草率。
话虽如此,但光是校地内,也是宽敞到有些多余就是了。
「那么我带你参观一下位于校舍外面的设施。」
一出了校舍,只见在广阔的中庭里面,种有高大的榆树;在对面还有运动场跟石造的古风礼拜堂。
我们按顺序走访了仓库、温室、板球场跟钟楼。
无论哪个设施,感觉都跟我毫无关系。
就这样到了最后,
「来,这里就是学生宿舍。无论是谁,都是在这里学习团体生活的规则。这应该会是你在学舍里面,首先学到的智慧吧。」
只见一栋历史悠久的木造连筑物,正耸立在我的眼前。
我一前往被分配到的房间,便忽然不知所措了。
因为房间用锁链跟大锁被封锁了起来。
根据教员的说明,居住在宿舍的学生,按规定是不能将房间上锁的。不过那件事跟大锁照理说是毫无关系。
因为锁链是从走廊这边堵住通往室内的去路。
可疑之处。
无论大锁和锁链都整个生锈,感觉是异常老旧的东西。简直就像是把从土里面挖出来的东西直接拿来用一般。
但还是很坚固。无论推或拉,都无法打开门。
这是怎么回事?是哪里弄错了吗?就在我这么想时,夹在锁链之间的小张笔记纸轻轻地掉落下来。
「钥匙是永远的内侧」
谜题(riddle)。
我拿着笔记,站在原地愣了好一阵子。
换言之,这是场洗礼。
恐怕是来自某个住宿生的洗礼。
教员最后所说的,学习在宿舍便会开始,这句话的含意似乎瞬间变得讽刺起来。
当然她所说的应该不是这种意思才对。
倘若折返回头,横越过寒风肆虐的中庭,前往校舍,逼问那位冷漠的教员,哭诉这困境的话,或许问题会轻而易举地解决吧。
由于这名连长相都不知道的挑战者,我似乎能被烙上「无聊的家伙」这种烙印,过着和平且宁静的校园生活。
感觉并不坏。
因为我原本就没有要好好享受的意思。
明明如此,但不知为何,那是非常令我提不起劲的选项。
我握住锁链,试着拉扯看看。
虽说已经生锈,但似乎没办法硬扯断。
好吧,那么,永远的内侧是指哪里呢?
我的心情很自然地被谜题给吸引过去了。
钟楼的小鬼
谜题并没有让我费太多力气。
或许在校地内,有着我所不知道的「永远的OO」这种另有一段内情的场所……我丝毫不考虑这样的想法。
我只是笔直地朝着钟楼前进。
因为所谓的永远就是指停止的时间,所以钟楼一定故障了才对。
果然不出所料,位于钟楼高处的钟面,上面的两根指针都指示着和实际时刻相差甚远的位置。
永远的内侧。首先应该调查的场所,就是钟面的内侧。
钟楼的铁门很顺利地打开了。门上涂抹着油,可以看出平时便有人在使用这里。
我爬上螺旋楼梯,打算到顶端附近……但又折返回头。
我离开建筑物,躲在阴影处。
于是有一群男生从钟楼里现身了。
是比我稍微年幼一点——外表看来有点坏心眼——的男孩们,合计五人。
他们一边互相戳着彼此的侧腹,一边用踢的关上铁门之后,一脸满足似地离开到别处去了。
是学校的制服……大概是学舍的学生们吧。
倘若正面对上,感觉一定会被找麻烦。我感到庆幸地松了口气。
我慎重地等到看不见他们的人影之后,重新踏入钟楼里面。
我爬着螺旋楼梯,前往最上部。
为了进行整修,那里铺设着充足的踏板。
原来如此,是他们聚集的地方。
并排的木箱很明显地是排成人数份的桌椅,被塞着毛毯的一角,遗塞了捆在一起的卡片和球拍。
说不定他们马上会回来。
我急忙地调查钟面的内侧。
发现第二张笔记。
「精彩地看准了小鬼们的空隙趁虚而入,但是谜题还没有结束。动物们知道钥匙的所在。只不过请注意!只有在病情恶化的日子才能找到。」
我凝视了笔记好一阵子。
离开钟楼的我,用宛如消化不良的青蛙一般沉重的脚步,慢吞吞地前往校舍。我进入建筑物内,朝着刚才彼带领参观过的某个房间迈进……我停下脚步,烦恼了几秒钟,决定回头。
我回到自己的宿舍房间前,然后坐在铺设着木板的地板上。
无论解开多少谜题,都没有意义。
因为设下机关的人,能够一直将对手要着玩。说不定即使解开谜底,也拿不到钥匙。说不定会被迫解开好几个谜题,最后却拿到老鼠的尸体之类的。我能够轻易地想像出到时那悲惨的心情。
只是被嘲弄而已。
被从未见过面的对手嘲弄。
一股无可奈何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我将额头贴在耸起的膝盖上,专注地扼杀灰暗的情绪。我没有力气做任何事了。
寮母(RYOBO)
肚子饿得咕噜叫。
我已经趴着脸一动也不动地过了好几个小时。
一到用餐结束的时间,学舍的学生们便接连横越过我的前方。她们一边窃窃私语,一边通过了我的面前。
这没道理不会成为传闻。
但对我而言,就连要出声向她们之中的某人求助,都感到麻烦不已。
不晓得谁是把我关在房外的主谋……
虽然有几个人战战兢兢地向我搭话,但我一律无视。
她们/我。意味着敌对关系的分隔线。
但是画下那可恨白线的人,我认为是对方那一边。
我并不想屈服。我想要拒绝。
我并不想顺着对方的规则走,也不想哭着去告状。但是,我只能蹲坐在地上拒绝外界罢了。
我知道这抵抗很孩子气。
但是处在敌人的大本营当中,还有其他能办得到的事吗?
没多久后外面的天色变暗,走廊也变得没什么人。因为熄灯时间快到了。
倘若能就这样蹲着消失的话。我相当认真地这么期望着。但人类消失无踪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所以一直逞强下去的话,一定有难堪的结尾在等着我。
悲惨、哀伤且痛苦的结果。
我不认为自己能承受得了那种痛楚。
倘若就这样子……消失到某处去的话。
从窗户可以看见的杂木林,是否连接着森林呢?
只要出外前行,应该育许多并非人所支配的世界吧。即使会饿死,也比承受屈辱要好多了吧。
非常强烈的夜晚之诱惑。
我……不禁笑了。
真是太愚蠢了。
同时也哭了。
真是悲惨。
「这种东西——」
我从口袋里拿出笔记纸并撕成碎片,将纸屑洒在地板上。
但心情丝毫没有变得舒畅。没错,空虚的情绪一直都没有改变。
屈辱仍旧会一直是屈辱吧。
比夜晚还要深沉黑暗的绝望,潮湿地提升着水位。
「……唉。」
倘若变成大人,就能够和这份绝望顺利地相处下去吗?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就在我失望的情绪稍微平复之后,从充斥着黑暗的走廊对面,有个宛如鬼火般的东西接近了过来。
这出乎意料的状况让我站起身,观察着情势。
绿色光芒一边闪烁着,一边来到了我面前。
「……这是——」
大到要用双手才能抱住的圆筒形。不知是否因为重视安定性的关系,相当地矮。身体是特殊的耐久塑胶。绿色鬼火是光学装置。毫无疑问的,这是人类智慧的遗物。
是机器人。
「我第一次看到……」
我甚至忘了现在的状况,而不断触摸着机器人的表面。
「违反舍规。」
「噫!」
机器人忽然一边响起警告音一边宣言:
「舍规禁止熄灯时间内在走廊徘徊。请拿取罚单。在一周内透过指导教员接受适用的罚则。」
有厚纸从机器人的嘴角(?)咻咻地跑了出来。是黄色的罚单。
我甚至觉得那是连接人类世界和非人类世界的唯一一项道具。
「请回到自己的房间。在不听从警告的情况下,会行使武力。」
他说着危险的内容。
「那个……我进不去……」
「请回到自己的房间。在不听从警告的情况下,会行使——」
「所以说,因为有锁链锁住房门,我进不去嘛!」
我摇晃着封印住门扉的锁链让他看。虽然我不晓得机器人是否能进行那种高难度的判断。
于是机器人的眼睛〈?〉开始快速地闪烁了起来。
绿光切换成红光,可以看出他在扫瞄门把周围。
「我是RYOBO230r。是援助人们生活的文化助手机。颜色有珍珠白、浅晶蓝、薄荷绿可供您选择。我是RYOBO230r。是援助人们生活的——解析完毕。准备回收异物。在比较费力的情况下还请您协助。」
「咦……?」
自称为RYOBO的机器人,从身体上冒出了操纵器。
前端的多功能工具插入钥匙孔当中,经过几秒之后,大锁便轻易地被解开,并滚落在地板上。
「好、好厉害……但是……」
RYOBO从下部的吸入口回收锁链和大锁,就这样消失在走廊对面了。
「……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间没有封锁价值、平凡无奇的房间。
里面放置的家具,只有上下铺和桌子而已。
桌上放着〈住宿生活指南〉的线装小册子。
我稍微翻闵了一下,上面详细记载着浴室跟餐厅的使用方法等等。晚餐迟到的人会没得吃+反省文。我叹了口气,将小册子扔向一旁。
我放下行李,顺势滚落在床上;于是安心感和床铺的温暖,立刻将我带入了深邃的地方。
Y
早晚餐是在餐厅用餐。
早上是自助餐形式,而且也没有教员在场,因此相当轻松;但晚餐非常严格,教员也会全体同席,要求学生行动整齐有序。这也是教育的一环。
说话尖酸的学生们,戏称这是学习进食规矩的时间。
教员们的餐具是由值日生收拾善后,但学生们在用餐完毕之后,按规定要自己收拾用过的餐具。
在强调着行动必须整齐有序的餐厅当中,只有在餐后收拾的时候,学生们的行动会脱序紊乱。
「失礼了。」
「……」
银发的女孩子撞了过来,我也在这时打翻了托盘。
轻盈的金属制餐贝,弹奏出噪音并滚落在地板上。
有一瞬间,餐厅里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宛如人群中空隙般的沉默。
我弯低身体,捡起餐具。
我立刻就明白那名银发少女撞我的方式当中,隐含着若干的恶意。所以我当然也无视了她只有表面上的谢罪。
所幸是在用餐之后,因此餐具是空的。
在我捡拾餐具的时候,细长的两只脚也丝毫不打算从我眼前移开,
……希望不会演变成麻烦事就好了。
来到这里已经过了几天,目前的我虽然没有和谁特别亲近,但相对地也没有被人当成攻击目标;以年长的一级生身分,过着安稳的每一天。
幼童间三~四岁的差异,会清楚地显现在身高上。在一级生几乎是五~六岁的教室里面,我就如同文字一般,比别人高出一个头。
所以那名少女的身高和我几乎相同一事,换言之便代表她很有可能是跟我同年代的高年级生。
希望能在演变成麻烦事之前脱身。
但是从头上射过来的视线,其含意之深让我感到不安。
那一定是彷佛在看着玩具一般的视线,一想到自己被毫不客气地观察着,便有种讨厌的感觉在胸口扩散开来。
纤细的双脚……
少女相当瘦弱,甚至让人怀疑她是否营养失调。
苍白的面孔彷佛人造品一般不自然,但嘴角却隐含恶意地倾斜着。随时挂在脸上的冷笑。
一眼就能看出她是跟自己有着完全不同价值观的人。
有一瞬间看起来很像少年,是因为她一头短发且骨瘦如柴的缘故吧。
我若无其事地捡起餐具,然后背向她。
「这是你忘了带走的东西吧。」
「咦?」
老旧的钥匙掉落在托盘上。
这把钥匙……难道说……
「因为你解开了第一道谜题,我还以为有点看头呢……真是无聊的家伙。」
她用鼻子哼笑之后,
「扫把头!」
踹了一下我的小腿,便步行离开了。
我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只能因羞耻和屈辱而颤抖不已。
倘若没有帮忙剪头发的母亲或朋友,就只能靠自己剪了。双方我都没有,因此一直留长的头发各自乱翘,形状就彷佛是戴着扫把一般。
就连自己也感到介意的事。
但是被别人、而且是在公众面前大声嚷嚷一事,真的是让我彷佛全身都冻结起来一般震惊的事件。
在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她以校内最棘手的问题学生身分相当出名。
教育方针
「……因此,我们必须培养出兼具体力和智力、了解艺术且具备了高尚精神的文化性人格才行。」
校长会在一周的开始将大家聚集在讲堂,像这样开始演讲。
这正是学舍所宣扬的教育理念。
因为这话题总是会越拉越长,所以根本没有人认真倾听。就连教员们并排着的队伍,也可以看见有好几个人忍着呵欠。
在所有人都昏昏欲睡时,只有我集中精神在聆听着。
然后我试着仔细地检讨实况和理念一致到何种程度,又有多大的差距。
经过调查之后,我了解到所谓的培养,是指缓慢确实地养育。
原来如此,学舍的教育期间的确是非常漫长。
按照从一级生开始,最高到六级生的能力升级制度,也有可能在学舍度过最长将近十五年的期间。
到六级生为止的期间,压缩了从初等教育到高等教育的内容。
所谓的大学教育,早就已经崩溃并被整合了。
因为是能力升级,所以并非每一年升一级。
也有人会跳级会留级。
也有人会好几年都被留在同一年级当中。
倒不如说,一般而言,很少有一年就升一级的情况发生。
入学时期虽然因为家庭因素而不一定,但大部分是在五岁或六岁时入学。
可以说年龄和学年没有太大的关系。
话虽如此,一旦像我这么晚才入学,果然年龄差距还是很醒目。
一坐在教室的最后列,便可以清楚了解到自己比太家整整高出一个头,对于身高的自卑感很快地茁壮起来。
在这间一级生的教室之中,有十四名学生。学舍全体共有八十八名。
学生有逐年减少的倾向,即使加上国内剩下的另一间教育机关,合计也不到两百人。
我做出的结论是,学舍的教育并没有彻底实现其理念。
体力和智力各自被替换成粗暴和狡诈,高尚的精神被替换成高傲的自尊而生根了。
大部分的学生都是随心所欲地享受着青春,也就是所谓的粗俗文化。
「文化人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必须依据理性逐渐变得成熟才行。必须以幼稚的心灵为耻。举例而言,像是霸凌这种事,是最应该感到羞耻的行为……」
我看到在后列的高年级生,用弹弓将小石头对准前方低年级生的头部弹了过去。
课程
课程有时是在教室,有时是在图书室进行。
关于授课内容,一年级时是学习读写、发音、算数、历史等基础科目。
校长也有亲自授课,而且也从外部招聘了许多已经退休的教育者。
虽然我的成绩比别人优秀,但却几乎没有被人称赞过这点。
一到中午,负责餐点的学生便会将午餐盒搬运过来。
菜单是三明治、起司、油炸物等等不会太繁复的简餐。
学生们不用回宿舍,可以拿着午餐盒各自在喜欢的场所用餐。
也有许多人喜欢泡壶红茶享用。
我总是一个人在教室里独自用餐。
「那个……如果方便的话,要不要一起用餐呢?」
有一头秀丽金发的少女,也曾像这样约我一同进餐。
我应该曾经听过一次她的名字,但并没有记住。
只不过那漂亮的金色卷发,宛如可颂面包般垂在她两耳旁边,因此我在内心直接称呼她为〈卷发〉。
她在教室当中是最引人注目、也就是最具代表性的学生;倘若用白话一点的讲法,就是非常受欢迎的人。
她经常被好几名朋友围着,除此之外也可以感受到教室里有许多人打从心底希望有机会围在她身旁。
另外〈卷发〉也像大多数受欢迎的人物一样,头脑非常聪明,是班上成绩最好的人。
好奇心旺盛的〈卷发〉经常在我一个人独处时靠近。
不过,无论她多少次向我搭话,
「我喜欢一个人独处。」
我的答案总是固定不变。
午后是进行运动或艺术之类的文化活动的时间。
例如锻链基础体力、运动、绘画、歌唱、诗学、古典、电影等等。
比起上午,几乎大部分的学生都更期待下午的时光。
我感到非常痛苦。
在星期六下午,有时也会举办板球的比赛。
板球是全体学生都要参加的指定比赛项目。
以前有复数宿舍时,对抗赛似乎是采用宿舍对宿舍的形式;但在学生宿舍只剩下一栋的现今,则是鼓励学生加入昔日遗留的五组队伍之一。
无论是怎样的学生,大致上都是经由某人介绍给高年级生,接受徒具形式的测验之后,便能够毫无例外地加入队伍当中。
另外,要是没有加入队伍,就不能参加可以发挥宝贵技术的对抗赛;因此无论是哪个一年级生,拚命寻找能进入理想队伍的管道是常有的事。
我没有加入任何队伍,只是一个人默默地持续着练习。
〈卷发〉前来这样的我身旁,继续说着某些事:
「那、那个,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的板球队呢?」
宿舍生活
一说到学生宿舍,常会让人联想到团体生活;在遥远的过去,住宿的学生被挤进六人房间是常有的事。
因为习惯团体生活,也是完美教育的一环。
然而,学生的数量随着时代减少,六人房早已废止,基本变成四人房;然后更进一步成了三人房,不久后又成了两人房,最终还有学生被分配到单人房。
真是令人庆幸的事。
不过要说单人房是否比较轻松的话,那倒也未必。
因为突击检查相当频繁,真的无法预料舍监何时会开门进来。
有时也会有高年级生或寮母代替舍监进房检查。
他们抽查要检查的项目多如山,实际上也是三不五时就会频繁地强制实行。
舍规禁止学生将房间上锁来反抗这检查。
处罚相当严厉。
我最害怕的处罚,就是被剥夺单人房。
有权施行这项处罚的人,包括舍监、寮母、级长……嗯,几乎是所有负责人。
生活必然会变得紧张,就某种意义而言,只有在能够确信自己遵守着舍规时,才会感到放心。
在学生宿舍当申,学生要遵守跟学校不同的规则。
最高权力者是被称为舍监的教员。
舍监和学生们一同生活,拥有所有权限。
第一天带我参观校内、瘦到几近皮包骨的教员,便是舍监。
不过舍监手边总有许多工作接踵而来,身为教员的工作似乎也不少。
当她不在的时候,接受她的委托、被选上的最高年级生……也就是级长会维护宿舍内的秩序。按照惯例,会选出几名智力体力优越、且德高望重的学生。
级长的权力相当庞大。
举例而言,舍监不在时,倘若有学生违反舍规,级长的职务就是命令违规学生去扫厕所当作处罚。
倘若疏忽了这项工作,可能反倒会被开除,肩负着重大的责任。
其他还包括了点名、在餐厅监督用餐秩序、生活指导、决定值日生…,
一般认为级长必须维护宿舍内的秩序。
一旦违反宿舍的规则,就会被扣分。
扣分累积之后会受到惩罚,可以料想得到也会有被剥夺单人房的状况。
另外,突击检查有时也会在上课中实施。
这主要是检查持有物,为了查出香烟、药物和其他玩具类的违禁品,会频繁地施行。
不用说,我自然是努力过着遵守规律的生活。
在学校是当然的,即使在宿舍,我也不曾松懈过。
所以才会累积起郁闷的情绪。
为了自己存在的场所
在无事可做时,我便会寻找为了自己存在的场所。
能够放松、不引人注目、通风良好、不冷不热、可以感觉很舒服……在某处应该有这样的地方才对。
虽然大概无法轻易找到,但我并不介意。
重要的是散步有日标一事。
尽管如此,倘若能找到那种美好的场所,散步的时间便能切换成一个人悠哉地放松的时间吧。
在一开始,我首先绕着学生宿舍漫步。
我原本是期待会有一些死角的空隙、没有在使用的房间或阁楼之类的存在。
但很遗憾地,那种秘密房间不是不存在,就是被牢牢地上了锁。
另外即使是有希望的地方,从缝隙间窥探到的情况来看,内恻也有危险物品被堆积到天花板;要改善成能够放松的空间,感觉实在大有困难。
我试着到娱乐室看着。
这个设备是提供给住宿生当作休闲场所。可以确定会有其他学生在场,这一点和我的期望有些落差。
只不过,倘若娱乐室充满着静寂、沉默和对他人不感兴趣的气氛,或许能多少派上用场;我是这么认为的。
在学生宿舍当中,也只有娱乐室的暖气比较强。
我一打开娱乐室的门扉,嬉闹声跟风琴的音色便忽然停了下来,数不尽的瞳仁一同贯穿了我。
「……」
似乎有好几十名学生聚在一起打打闹闹。
在桌上扭打成一团的男学生们。
围绕着风琴的一群人。
在角落玩着卡片的集团。
谈天说笑的男女。
〈卷发〉似乎也在场,
学生们挨肩擦背,随心所欲地行动着。
我没有进入房间,而是关上门并折回走廊上。间隔了一会儿之后,娱乐室又再度嬉闹了起来。
看来学生宿舍里面似乎没有杳无人迹之处。
接着我看上的目标,是校地内的各种设施。
意外地,在野外也有感觉能成为藏身处的场所。
虽然凉亭是个还不差的选择,但因为周围没有遮蔽物,随着季节变化,感觉会因为寒冷而冻僵。
虽然工具房没有人会靠近,但腐败的恶臭渗透到墙壁当中,只是稍微停留一下,我就感到头痛了。
杂木林内部虽然是个不引人注目的场所,但那单纯只是因为那边是个不适合让人放松的地方。
我试着走远一点,于是发现了一处土地隆起,而形成小型悬崖的地方。悬崖甚至有个小洞穴,可以弯腰进入。
洞穴内相当干燥,比想像中更加温暖,似乎也没有恐怖的虫。不知是否因为一直没有遇过好事的关系,我感觉那里是相当优越的场所。
因为入口狭窄,加上天花板也偏低,所以一旦长大,就无法进入洞穴了。
但我甚至认为,在变成那样之前彷佛永远一般的几年间,在这里放松一下也不错。
我更深入前进,于是发现在洞穴内部,滚落着好几根动物的白骨.
感觉这里大概是丢弃家畜等尸体的尸体弃置场。
我默默地离开洞穴,踏上往学生宿舍的归途。
板球
在星期六下午,经常会举行板球比赛。
按照规定,全体学生都必须参加这项学舍传统的运动。
虽然要出场比赛必须隶属于某支队伍,但要加入哪支队伍是任意的,因此我并没有隶属于任何队伍。
所以对我而言,所谓的板球就是在由体育馆改装而成的竞技场中,一个人默默地进行投球练习。
是项无聊的运动。
无论怎么练习,球都不会笔直地前进。
扔出去的球会通过地板下的坡道,再度回到这边来。
我从设置在待机区的装置中回收球,然后重复着投球练习。
因为装置有一部分故障了,所以没有设定捕手。
我只是对着空无一物的洞穴扔着球而已。
而且还一直偏向左右两方。
当然不可能感到有趣。
响彻竞技场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队伍间的对抗赛似乎非常热闹。在对面的区域里,高年级生的最前线选手们,正接受着众多来自彼此队友的声援;并交互进行着投球。
跟我完全无关。
负责监督的教员走近我身旁。
「你还没有隶属于任何队伍吗?」
我挺直了背,宛如模范生一般地回答:
「是的,老师。因为我的技术还不成熟,为了不扯队上的后腿,想再稍微拉长一下练习期间。」
教员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
「……有队伍邀请你加入吗?」
「是的。我有接到一些邀约。」
「在学习协调性这件事上,再没有像运动队伍的队友这么优秀的教师了。既然要一个人独自练习,不如去向别人请教一下吧。」
在教员离开之后,〈卷发〉随即接近。
「那个,关于投球,我想你可以试着从下方像是要让它滑出去一样地投……」
「……」
「因为你似乎练得很辛苦……抱歉,我太多管闲事了。」
〈卷发〉只说了这些,便回去了。
我试着照她所说的搜了看看,于是球便笔直地前进,被吸入好球带当中。
「……原来如此。」
我离开练习区,寻找〈卷发〉并靠近她。
「那种人不用理她啦。」「可是……」「毕竟她是自己要关在壳里面的,所以根本没必要去在意她。」
我转身折返回头,离开了现场。
测验
一年有四次测验。
换言之,只要成绩优秀的话,也有可能半年就升级。
我专注于学业最大的理由,就是这点。
年级越高,年龄应该也会逐渐分散不均才对。我想要早日获得不起眼的立场。
我想在不团结的班级当中,以宛如沙粒般的个体身分活下去。
只要努力,这愿望是可以实现的。
我也越来越勤奋向学。
入学之后第二个月最初的测验。我似乎超越了〈卷发〉,得到班上最优越的成绩。
总之发还回来的考卷是我可以满意的评价,而且照这样下去,应该可以被认可升级才对。
「那个,恭喜你!」
「咦?」
〈卷发〉站在桌子旁边。
「这次的考试,听说姊姊是第一名呢!」
「……」
明亮的声音响彻在教室里面。
这发言让我不寒而栗。因为教室中的反应,很难想像是带有善意的。但似乎只有〈卷发〉没有察觉到这股气氛的样子。
「第一名耶。」「那是当然的吧,毕竟她比较年长。」「而且像那样整天只会读书的话,这根本是轻而易举的吧?」
很不可思议地,恶意的话语能够很清楚地听见。
〈卷发〉是否也听不见这些话呢?
「毕竟姊姊很努力用功嘛。成果展现出来了呢!」
她那像是当成自己的事一般雀跃的模样,真的是非常天真无邪,可以得知是由衷的肺腑之言。但我终究还是无法回以她感谢的话语。
讨厌的预感在之后以某种形式命中了。
休息时间,在我稍微不注意的时候,教科书被泼了污水。
而且为了彻底渗透,还很仔细地连内页一起弄脏。
感觉我对于同年代的集团一直抱持着的某种东西,终于露出了攻击性。
倘若能当场哭闹、飞奔出教室、跑到某处去的话该有多好呢。
理性勉强占了优势,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教科书扔进书包里面。
教师来了,在课堂中点到了我。
「模范生小姐,请你朗读课本第两百一十四页。」
「老师,我不小心弄丢了课本。」
「那就请别人借你看一下。」
〈卷发〉搬动座位,移动到我旁边不曾有人坐过的位置。
「请看。」
「……」
在我想朗读接过来的课本时,从喉咙内部流露出完全在意料之外、自己无法彻底压抑住的呻吟。
朋友〈暂〉
「……发生了这样的事呢。这真的很过分对吧?」
我向朋友〈暂〉这么说道。
朋友〈暂〉默默地倾听着我的牢骚。
「她一定是别有居心。我是这么猜测的,」
朋友〈暂〉嘎拉嘎拉地动着手,俐落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只要能够升级,应该就能摆脱这种烦恼才对。」
朋友〈暂〉砰一声地将头撞向墙壁。
我无法判断这是习惯,或是因为故障的关系。
我用双手抱住他的头,强硬地帮他改变方向;于是他便坦率地往走廊上笔直前进。
「我是RYOBO230r。是援助人们生活的文化助手机。颜色有珍珠白、浅晶蓝、薄荷绿可供您选择。我是RYOBO230r。是援助人们生活的——」
朋友〈暂〉一边转动着设置在下部的清扫用圆盘,一边朝着没有人在的走廊尖声喊叫着。
图书室
位于校舍里的图书室。
这里做为「为了我存在的场所」之候补地,目前是最有希望的选项之一。
虽然一旦到了冬天,冰冷的空气甚至会让人连骨子里头都颤抖起来,但反正宿舍也是冷到让人吐气都变白烟。就凭能在窗边沭浴着阳光这点,适边还算是比较好的。
最重要的是,小孩子不会来图书室。
虽然在课程需要调查古典资料的时候,也会暂时热闹起来,但平常其实非常安静。
这里只有艰涩的书籍而已。
摆放的是历史书、专门书、学术书……没有半本感觉是这里粗俗的学生们会爱看的书。
不可思议的是,即使是这种艰涩的藏书,似乎也经常被偷窃;四处张贴着「偷窃书本会施以重罚」的布告。
自从开始进出图书室之后,我的阅读量增加了。
即使是以前认为很无聊的书,只要找一下,还是能发现让人深感兴趣的论题。
特别吸引我的,是有关妖精的描述。
妖精——
关于他们的事,我们可说是惊人的无知。
在很早之前,人类便退出灵长类的宝座,地球已经成为妖精们的东西……倘若是这件事的话,无论谁都知道。
但是实际上,关于他们的社会、文化跟来历,却几乎没有一份像样的文献存在。
人类在历史上,曾经体验过几次大规模的情报流失。
人们失去了许多累积的纪录,各式各样的文化、知识跟技术,都变得支离破碎。
有科学仍然幸存着的土地,也有生活水准完全回溯到产业革命之前的地方。
在学舍这边,大概就只剩那个寮母机器人吧。
也有人从未目击过妖精。
大部分的人类即使在知识上知道他们是灵长类,应该也没有真实感。
在我的记忆当中,妖精的身影是模糊不清的。
感觉在比现在更年幼的时候,世界跟自己还没有被划分开来时,我确实跟那类生物一起玩乐过。
人类是何时又在何处,将一切都托付给他们了呢?
所谓的妖精究竟是什么?
不知何时,我的阅读时间大多用在追寻人类历史和关于妖精的纪录了。
就在这样的某一天,我偶然翻开一本专门书。
夹在书里面的,是一张对折两次的老旧白纸。
不,虽然感觉像是白纸,但可以看到有线条稍微透过。上面似乎描绘着图形。
因为书背剥落,无法判别书名。我确认书架的分类。是六九O号。由于号码牌脱落,不晓得是六九一或六九九。在新国际十进分类法当中,六OO号是放什么类别的架子?
「那是建筑学啊。」
「呀!」
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吓到我整个人都跳起来了。
「所谓孤独是集中之友,而你的专注力似乎又特别突出啊。」
这突发的状况让我不禁将纸张藏到了口袋里面。
「校、校长?」
「呵呵,看来似乎吓到你了。真抱歉啊。因为听到你一个人低声地自言自语,忍不住侧耳倾听了一下。」
「不会……」
「嘿唷——」
校长坐到我正对面的座位上。
「你最近似乎很认真地在看书,能否请你开导我一下,你是在进行何种领域的研究呢?」
「不,并非那么了不起的事情——」
在课堂上非常严厉的校长,彷佛别人一般温和地笑了。
「用不着紧张。我并不是要帮你打分数。」
「……是关于妖精的事情。」
「看来你似乎在挑战相当困难的难题啊。很好很好。」
「那是难题吗?」
「唔嗯。因为是难以捉摸的领域……」校长用指尖叩、叩地敲着自己的太阳穴。「喔喔,对了对了。令祖父是否安康?」
「是的,他很健康……您认识祖父?」
「以前我们经常一起共事。他是位很有行动力的人物。虽然似乎发生了很多事,但能够平安收留他的孙女,我正感到松了口气呢。不但成绩优秀,而且求学意愿也非常强烈。不过在交友关系方面,似乎吃了很多苦头呢。」
我哑口无言。
「也罢,年轻时难免会有那种时期吧。孩子们之间的人际关系,对我而言有点眼花撩乱。倘若不是太严重的情况,我是没办法帮你的。」
「不劳您费心,我会靠自己的力量想办法的。」
校长露出微笑。
「那换个话题,你知道个人指导教师制度吗?倘若有看过本校的校规,应该会知道有这项制度才对。」
「是的,校长。」
想要学习更高难度知识的人,如果被诏同有那个资格,便能够指定一名教员接受专门指导。就是这样的制度。
「很意外地,大家似乎都不晓得那个制度也可以指名校长呢。」
「咦……」
「我的专长领域是整体人类学,这也涵盖了人类新学这个领域。新学是关于妖精的领域。倘若你有兴趣的话——」
校长离开之后,我试着摊开纸张。
那是学生宿舍的古老配置图。
只不过房间的配置和我所知道的情况,似乎有相当大的差异。
升级
第二次的测验结果出炉之后,我的升级便正式定案了。
如同预定的一样,我用近似跳级的方式,成了二级生。
大部分的一级生,会有两年到三年的期间,都停留在同一个学年。
这算是我用半年修完了那些课程吗?
「那个,姊姊……」
门扉伴随着敲门声自动打开了。
站在那里的是〈卷发〉。
「关于升级的事,我吓了一跳呢。竟然能这么快就升级……我真的、真的是大吃一惊……」
〈卷发〉身穿睡衣,并将布偶抱在胸前。
「因为我一直认为,时间一定可以解决许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