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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人类式的精明做法)

    事情很严重,必须得尽早解决。

    此刻的我心急如焚,内心已被焦躁所占据,除此之外的一切感情均已消失。我想自己现在肯定是呆若木鸡。

    来历不明的焦躁感令人不安到极点。

    “必须赶紧想办法”的念头无比强烈,然而我却无法制定行动。我很清楚在面对迫在眉睫的危机时,若不采取有目的的行动,这份焦躁就不会消失。

    抬头仰望,只见一轮明月高挂在万里无云的夜空上。

    据说月夜的平均照度为零点二至零点三勒克司,如今四周比平时明亮,那照度应该超过零点四勒克司。

    银白色的月光挥洒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上。

    干涸的大地一片荒芜,除零星杂草外再无其他活物,有如死域。大概由于毫无遮蔽物,从丘陵上吹下来的风几乎是贴着地面刮过,高效地带走热量。

    我忽地感觉一阵寒冷。

    冷,很冷。

    都初夏时节了还这么冷,让我怎么活。

    ……初夏?

    在我注意力集中到寒冷这关键词上的瞬间,脑海中叮地一声响,我感觉自己连接上了新的情报。我连时节都忘记了吗?真是奇怪。

    话说回来,我为什么会待在这种偏僻的地方?

    “……搞不懂。”

    自言自语的声音随风消散,那嗓音嘶哑得都听不出来是我的。看来我已经在寒风中呆立了许久。

    结论只有一个。

    我失去了最近的记忆,即所谓的失忆吧。我还记得自己是谁,或许这该称之为轻度记忆混乱。总之,有一点能够肯定——我迷失了自我。

    ……真麻烦。

    随着迟钝的直觉逐渐恢复,必须尽快行动的紧迫感也愈发强烈起来。

    我有该做事,但我却忘记了。

    那份记忆应该就存在于我脑海中的某处,只是由于解开了联系,所以才会变得七零八落,令我感觉如同失忆。这就跟人看到崩塌的沙堡会产生丧失感一样。

    ……夜。

    从月亮的位置来判断,夜应该还不深。

    现在应该先确保自身安全,再考虑恢复记忆的事吧。

    附近或许会有野生动物出没,万一下雨还可能会导致身体出现低温症。在XX世纪(不明)的现在,远离城镇村落的土地上危险无处不在。

    据说人类过去曾将森林视作未知的异世界,对其畏惧有加。如今这一神话正在复苏。

    我可不想被野狗袭击,至少得找一处可以安心休息的地方。当然,树洞,洞窟,墓穴之流除外。

    我临时决定变更第一目标,先去找一处休息场所,未知的焦躁留到之后再处理。

    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不能再拖拖拉拉了。

    我伸了个大懒腰,被寒风吹得僵硬的肌肉活动开来,浑身上下都嘎嘎作响。这时,我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套着手铐脚镣。本来镣铐是用来锁住双手双脚的,但这残破不堪的镣铐链子早已断掉,失去了限制行动的功能。

    “……为什么手上会套着手铐?”

    一般来说,循规蹈矩作风端正的人是不会被套上镣铐的,我是在不经意间犯下了重罪,还是无端遭到怀疑了?

    开玩笑的吧,我嘀咕一声,扯了扯套在手腕和脚腕上的镣铐。由于镣铐相当破旧,所以轻轻一扯就掉了。

    我强行活动隐隐作痛的关节,拖着倍感沉重的身体往前走去。一番折腾后我倍感充实,就好像体内的齿轮总算活动起来了。这样居然也会产生充实感,看来人类要完蛋了。不过仔细一想,人类确实已经完蛋了。

    去做该做的事吧。

    为了衰退得更彻底。

    我边走边梳理记忆。

    自己的姓名,家庭成员,工作等基本信息都还记得。当然,遗忘的东西也不少,但这种情况应该归类为短期记忆障碍更合适——虽然失去了部分生活记忆,但至少还记得自己是谁。只是最近数小时的记忆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意识中割除掉了一样。至于失忆的原因,自然想不起来。

    最为稳妥的结论就是,某种原因导致了我短期记忆丧失。具体原因不明。我也没感觉头疼,所以应该不是撞到脑袋了。

    虽然已不止一次碰上这类怪事,但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一句:真是不可思议的人生。

    我记得自己是谁,但却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这令我无法静下心来。毕竟“该做什么”就有如人类的主心骨,心的发动机。

    话说回来,我到底是什么人?

    真要回答的话,应该能说是公务员吧。我是隶属于联合国的专门机构,联合国调停官理事会的国际公务员。这一身份应该白纸黑字地记录在案,毋庸置疑。而那份文件大概就放在这星球的某处。我的主要职务是处理新旧人类间的各种问题,除此之外我还有义务为世界各地区做贡献。这可以说是一件光荣的工作。

    我处理过的工作有挖掘及保存失落的知识,回收及管理危险品,起草两种间的协议,协助其他部门,在会场做警卫,派传单,人生咨询,打扫庭院等等。

    这工作可谓既辛苦又繁重,但所得的报酬是否与之等价还有待商磋。再说,国际通货的概念早就消失了,如今就连各国政府都没再发行公认的货币,发工资这一行为实质上已不存在。连货币的概念都没有更莫提工资了。

    在高度发达的科学技术润泽下,粮食生产尚富有余力,使用方式近似于过去货币的配给券更是得到优先发行,但在制度上这不过也是福利政策的一部分。

    即所谓的无偿。

    通货制度虽毁誉参半,但至少也是一种可以接受的理想等价交换制度。但在非等价交换制度下,几次三番地冒险实在太划不来了,人生可不是冒险直通车。然而,今天我又再次不求回报地强迫自己奔走冒险,就仿佛受这是一项使命。

    说到底还是本性难移啊。

    这不光是划不划得来的问题。实际上,我感觉自己确实身负使命。不管怎么说,我都很喜欢这份工作。这便是我嘴上虽抱怨个不停,但最后还是坚持为地区做贡献的理由。

    必须得收集情报。

    不光是数小时的记忆,还有这一切的缘由,背景,因果关系……都已随着记忆消散,只留下,只余下无尽的焦躁。我必须要取回遗忘在了远方的使命。

    走了不一会儿,便发现了建筑的踪影。这么轻易就找到,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平缓的丘陵前出现了一道低矮的人工建筑轮廓,远远看去像是一栋小屋。我调转方向朝那边走去。

    在月光的印衬下,笼罩与矮丘上的黑暗显得越发浓郁,与天空的清亮形成鲜明的对比。我在如水的夜色包围下,朝棱角分明,突兀如冰上一角般的黑影迈进。小屋的实际位置比印象中的要近得多。我才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就来到了第一间民房前。

    小屋外相寒碜,但修葺还算到位,窗户都装上了玻璃,栅栏上还留有修整过的痕迹。我轻轻地敲了敲门。吱嘎一声响,门上的合页弹飞了出来,门自然地朝里倒去。事情太过出乎意料,我大脑瞬间空白一片。但不知幸或不幸,愤怒的屋主从屋里冲出的一幕并未上演,小屋内空无一人。

    “啊,好疼。”

    我刚要进门,额头就撞上了门框。

    虽说我在女生当中算是高个子了,但应该还没高到那么离谱。我感觉有点不对劲,自己就像在做一个与现实相似的梦,眼里看到的并非事物的真实投影。我心里一阵发毛,弯低身把头探进屋内打量了一下。

    屋内狭小低矮,令人感觉压抑得喘不过气。我一点也不想走进去。在远离人烟的荒野上孤零零地建着一间诡异的小屋,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我感觉身上有点凉,最终还是决定进去借点必要物资,至于在里面休息就免了。屋子里屯着各种物资,有食物,有水,还有酒精。我留了张字条说事发紧急借点物资。之后再还回来应该没问题吧。

    这时,一道陌生的电子音响起。

    声音是从下半身传来的。低头一看,原来腰带上固定着一台机器。我可不记得自己带有这么一个东西。我隐约感觉出那是一台通讯器。

    “我看看,怎么用的……”

    我随手摆弄起来,结果机器就真的启动了。

    “OX△□?”

    通讯器传出了我听不懂的语言。

    “抱歉,我听不懂。这是什么语?”

    我不懂外语,于是只好用自己的母语来回答。

    对方沉默了一阵后,方才换上我能理解的语言说道。

    “……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居然用命令的语气。这样啊。

    由于通讯稳定性差,对方的声音并不是很清晰。但即便抛开他那强硬的态度不谈,我也能从他的声音中感觉出人味。

    “这问题该我来问才对。你到底是谁?真是没礼貌。”

    过了一会儿对方才回答说:

    “我说过什么失礼的话吗?”

    “嗯嗯,说了。虽然对初次接触的人说这种话也不太好,但你确实有点失礼。”

    我能感觉到对方已经哑口无言了。

    我说的没错吧?居然对初次接触的人用命令的语气,不是没礼貌是什么。

    “是您先请求通话的,结果您自己却忘了礼貌这一回事吗?”

    “等一下,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才要问您!”

    我再次重申,随后依旧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你是侮辱我吗?”

    我已经对此人产生了近乎生理性的厌恶感,他的一切都让我莫名火起。我很久没碰到能令我如此生气的人了。了结他喵,变身吧,直接二段变身,像漫画英雄那样爆发出超一万倍的战斗力吧!

    ……我试图尽可能平和地表达心中的愤怒,但就结果而言那似乎只是徒劳。我把心中所想一句不落地说了出来。

    对方完全陷入了沉默。

    我想尽快结束这通损坏精神健康的通话。

    “我要挂了。”

    “慢着,至少先回答我这个问题,你那边是哪儿?”

    “我没义务告诉你。”

    “义务?你在说什么义务?”

    “谁知道呢,说不好我指的是纳税的事。再见,陌生人。”

    一般我是不会对初次见面的人说这种话的。

    不过,在通讯网络上我还是有几分强硬的底气的。匿名真是样好东西啊。

    “且慢!冷静!我有很重要的事要问!”

    “我拒绝一切的命令,再见。”

    “你至少得留在原地,等我们来接——”

    我听都懒得听,不等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本来我自己都不知道如今身在何方。我才不想等一群素不相识的人来接我。

    通讯很快又来了,我一概无视。没多久对方就放弃了。

    “赢了。”

    不过,那或许是个获取情报的好机会,但既然已经错过多说也无益。我有生以来还未曾试过如此讨厌一个人。明明既没受到挑衅也没受到侮辱,可心里就是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生理上的厌恶。超超超讨厌。

    原来厌恶也能到底这种程度啊。

    刚和Y相遇时,由于她对我抱有敌意,所以我对她完全没好印象。但那时的厌恶与此次的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丢了吧。”

    不过,这通讯器或许还能联络上其他人,获得更有用的情报。

    我想了想,还是把通讯器留了下来。

    “必须先回到镇上。”

    当务之急是回去,然后才是梳理情况,再应对。

    此刻的我干劲无限。

    荒野之旅在第四天宣告终结。

    我在荒野上彷徨跋涉了四天后,总算确认到小镇的位置。我在路上捡到了大量废弃的机器,里面存有周边地区的地图数据。废弃机器里的数据缺损自然是相当严重,但还好通过多份类似数据的对比印证,成功复原出了一份不算完整却也颇为精密的地图。在这个时代,情报工学等学问已被视作过去的产物,不过我还是设法习得了。

    连日急行军令我的肉体疲惫至极,但我的精神却依旧饱满。

    仔细一想,我这几天都挺懒散的,整日都只做最低限度的事。这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状态。

    对我来说,使命就是我的一切,我的根本。我自认为还没堕落到觉得取回自我所经历的辛劳是一种痛苦。不过,以前的我总会轻易就向懒惰屈服。

    这可不行,必须得努力。

    我颇感吃惊,没想到自己一直下意识表现出的懒散态度下竟压抑着如此跃动的真心。失去近期的记忆后,压在心上的大石也随之挪开,露出了原始的内心想法……

    除却失去的记忆,我回溯了一下自己的历史,却完全没发现热心的“自我”的踪影。当然,我也并非记得所有过往的细节,所以还无法贸然下定论。如今的自我应该就是那隐藏起来的真心,本来她是没法获得主导权的。

    真是走运。

    曾经的我认为不顾一切拼命努力是件羞耻的事,但今时不同往日。

    我将从今天起,踏上新的台阶。

    迫不及待了。

    我拨开齐腰高的灌木,加快了脚步。

    樟树之里很快就出现在了眼前。

    樟树之里毁灭了。

    我没在开玩笑。句末也没加上(笑)字。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镇上的大部分民宅都粉碎倒塌了,沿路两旁全是断壁残垣,有如被比房子还大的巨型擀面杖一路扫过一样。只有少数几间房子得以幸存,或许是破坏者一时心血来潮脱离了破坏路线吧。

    四周看不到活人的踪影,别说鸡羊这些家畜了,就连飞鸟都不见一只。小镇遭遇到了一场无法想象的灾难。

    仔细一看就发现,受损的不仅仅是建筑。

    道路的石板都被掀了起来,草丛也都消失无踪,大树横七竖八地倒在路上。我忽感觉有些不对劲,仔细一瞧,只见一辆货车被恶作剧似地挂在了栎木枝头,就像伯劳鸟把青蛙刺在树上一样。(注:伯劳有把昆虫,青蛙等食物穿刺在树枝上的习性。)

    巨大的龙卷横扫而过的话……正好会带来如此规模的破坏。

    毁灭性的龙卷肆虐往往会造成人员伤亡。祖父应该没事吧?助手,知交朋友和邻居他们又是否平安?

    这一切我如今都无法确认。

    我决定先专心调查财产受损状况,之后再考虑人的安危。

    我家所在的地方化成了一片空地。

    “嗯?”

    与那些像被从上压碎的民宅不同,我家房子就像被从上拔掉了一样。只有地板和家具还原封不动地待在原处,看着就像一幅超现实主义的讽刺画。我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视线忽地扫向旁边,发现我家房子就在那儿——邻居家房子曾在的地方。

    “诶?!”

    我的家移到了邻家曾在的地方。

    邻居家还在不在?回答是不在。邻居家不见了。那到底去哪儿了?我马上找到了答案,邻居房子的残骸就横倒在附近。眼前的情景就如同打桌球,我家房子把邻居房子撞飞,占据了它原来的位置。

    “哇……这也太吓人了吧。”

    应该是无与伦比的破坏力把房子轰飞到了旁边,才会出现眼前这一幕。最明显的证据就是我家房子只失去了宅基部分,墙壁上也布满了裂纹。虽听说现实中的龙卷风甚至能卷起房子,但眼前荒诞的一幕还是让我吃惊不小。

    “爷爷,在吗?”

    倒塌的房子中空无一人,附近也不见人影。如此恐怖的天灾降临,大家肯定都去避难了。然而我却隐隐有些担心。

    我走向平日上班的文化中心。那里很有可能充当临时避难所了。但抵达中心后,我便哑口无言了。中心整个倒塌了。

    “这……到底……”

    呈现在眼前的事态越发严重。

    小镇遭受了灭顶之灾,无法确认生还者,也找不到死者。起因尚且不明。

    我想抱头苦思,再这样下去,别说什么使命了,我估计连小命都难保。

    生存。只求活下去。

    这愿望是有多空洞啊。在这年头,若只求生存,做跟路边杂草岂不更好。人类活着就得活得有意义。活着的意义是由自己决定的,但前提是有生活做支撑。

    碌碌无为,一成不变的生命活动对我毫无吸引力。当然,我并非不爱惜性命……

    我在小镇上逛了一圈,确认空无一人时,终于冷静下来了。

    先不论是不是龙卷肆虐,小镇遭受了严重破坏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既然找不到遗体,那居民们很有可能是去避难了。

    令人在意的是全镇上下都留有触目惊心的破坏痕迹——有如巨爪尽情蹂躏过后。

    “……怪物?”

    怎么会。不,说不准……

    这时,两道小黑影从眼角掠过。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还是看到了——那动作敏捷的小生物无疑就是妖精。

    “啊,你们等下!”

    我慌忙喊住它们。两只小家伙闻声从残垣缝隙中走了出来。果然是妖精。

    “什么事?”“你是谁?”

    看来它们不认识我。

    “我是人类。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人类,小姐?”“传说中的人类小姐啊……”

    两只小家伙紧张地抬头看着我。它们无精打采,身上风尘仆仆的。妖精精疲力竭的样子还真是罕见。

    “突然把你们喊住实在抱歉。我想知道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请问你们知道吗?”

    两只妖精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知道什么?”

    “小镇覆灭的理由。”

    “覆灭?”

    “如眼前所见。看,像这样遭到彻底的破坏。”

    妖精满脸疑惑。

    “这里,破坏了吗?”“这样很不妥吗?”

    “你们真是没危机感啊……”

    “因为休眠了。”“刚刚重启了?”

    这两人仿佛之前睡着了,现在刚醒来什么都不知道。

    人类视为灭顶之灾的灾害在超越物理定律的妖精看来不过是小事一桩。

    “那避难的人都去哪儿了?你们知道吗?”

    “我们一般只走固定的路线。”

    “这样啊。”

    两只无精打采的小妖精,不知道是该说它们缺乏霸气,还是该说它们没有丝毫干劲。原来还有这类妖精的啊。

    不过这可难倒我了。有困难就找妖精帮忙这条路似乎行不通了。

    这两只妖精看起来都挺老实的。本来妖精性格开朗,遇上开心的事就会呼朋唤友,或分裂出新个体,其群体带来的影响力将会永无止境地暴增。这种情况最叫人头疼了,妖精数量越多就越容易引起麻烦,并注定以悲剧收场。那时候我们就得快速处理,将危险扼杀于摇篮之中。

    若有大量妖精在此安居,我可就要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在我走神的时候,两只妖精跑掉了。

    一道诡异的声音在靠近。大概就是这声音惊跑了妖精。发声的物体还没到,地面就先微微晃动起来了。振幅虽然还谈不上是地震,但坚硬物体敲击地面产生的震动还是隐约传到了脚下。紧接着,震动的源头处传来了一串声响。

    声音似曾相识,我肯定曾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声响。我搜寻了一下记忆,想起那是战车的声音。

    ……不妙。

    独特的行驶声转眼间就来到附近。四周的建筑到她殆尽,失去最上策的我只好无力地呆立在原地。

    不久,一辆外形夸张的装甲战车出现在了小山丘上。

    车体棱角分明,配有一座颇具质感的炮塔,炮管昂扬前突,宛如一根独角。这毋庸置疑就是战车。我想尽办法逃离难以接受的现实,可这玩意儿即便用教育节目的委婉表达方式来记述,也依旧只能写作“战斗车辆”。它那充满威严的毁灭性气质可不是开玩笑的。不管是在物理上,还是精神上我都无处可逃。

    战车在山丘上停稳,主炮突然就开火了。

    无与伦比的火力在不远处的地面上轰出了大洞。

    “呀——!”

    我大惊失色,慌忙躲到附近的废墟中。瓦砾显然起不到任何防御作用,但至少能有点东西低档一下。我在心里诅咒着那个不明身份的破坏狂。

    战车迟迟没有射出第二炮。

    ……我本该同瓦砾一道被轰成粉末。

    我战战兢兢地从废墟中探出头来,战车没再开炮的原因一目了然——炮管破裂了。那炮管就是个用完报废的一次性玩意儿,因此根本不可能开第二炮。

    我看到希望了。

    或许那种战车就是破坏樟树之里童话景致的元凶。可为何会突然这种东西?

    谜团一个接一个,我已一筹莫展。

    既然无法靠妖精来缓和危机,那就应该走为上计。战车上似乎没装副炮——我想开之后思量起了退路。

    几经辛苦才回到镇上,要离开我也舍不得,可除此之外已别无他法。战车没了武器停在山丘上一动不动,没有丝毫追击的意思。逃逃逃!

    跑着跑着突然有人联络了。来得正是时候。我大概是寄希望于这番通讯能打破僵局,反射性接通了通讯。

    “我正忙着呢。”

    我故作矜持地说道。

    “告诉我,你为什么回到樟树之里了!”

    又用命令的语气。

    “我拒绝回答。”

    我意气之下不禁起了反抗之心。

    “为何摆出这种反抗的态度,快回答!”

    “我不告诉你,不告诉你。”

    “你这态度太过侮辱人了。”

    “那你就别用命令的语气。”

    “……办不到。”

    短短一番对话就能看出我们俩八字相冲,根本就无法相互交换情报。这种家伙大概,一定,绝对,根本无意透露自己的身份,只想着单方面套取情报。

    “总之你先躲开危险,别到处乱跑。”

    “你好像还不明白现在的状况啊。我不动的话就得死了啊。”

    “监视你的那边情况这种小事我们还是做得到的。你在镇附近等着就是了。”

    “你说小镇附近?”

    我列举了几个熟悉的地方。

    “没错!就在那附近等着!我们来接你。”

    “……我可以提问吗?”

    “说吧。”

    “你是谁?”

    “现在无可奉告。”

    “你的意思是之后就可以说?”

    “有可能。”

    别老是故弄玄虚啊……

    “告诉我樟树之里为什么会搞成那样。”

    这回的沉默格外沉重,冗长。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说。”

    “我的家乡被摧毁了,我问原因还需要理由?”

    “慢着,你说家乡?”

    “我说的是实话。”

    见对方沉默,我继续说道。

    “我也担心祖父和同事们的安危。若你们真的是文化保护计划的工作人员,论地位我们应该是平起平坐的吧?”

    “慢着,你说祖父?”

    “别再给我岔开话题了!”

    对方一直在反问,没有丝毫回答我问题的意思。我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了。

    “冷静。能回答的我都会提供情报。”

    对方沉默良久后说道。

    “关于小镇摧毁的原因,我无可奉告。你的亲朋都平安无事,这点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证据呢?”

    “有。但无法出示。”

    “叫他们本人来跟我通话。爷爷也好,助手也好。”

    “办不到。”

    “为什么?”

    “我无法相信你。”

    真叫人着急。

    “那你干嘛还联络我。”

    “不联络可不行。我们的情报也不全面。我们必须互相共享情报。你在那边等着。我们应该汇合。”

    “我不要!”

    我二话不说切断了通讯。我实在不想跟这人打交道,感觉他就像个冷酷无情,铁石心肠的异国人。虽同是地球人,但他生活的却是另一个地球。

    啊,好讨厌,好讨厌。

    我突然冒出破坏通讯器的念头,没了通讯器就不用再跟这讨厌人的通讯了。但同时我也将失去获得情报的途径。

    “……”

    我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一念头。破坏简单,但它同时也是重要的情报获得途径。

    讨厌的话,暂时不联络不就得了。

    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做?

    去哪儿避难好呢?

    我盯着地图,茫然地思索着后路。

    投奔附近的村镇是个不错的选择。然而附近的村镇离这都有相当一段距离,我可不愿承受独自长途跋涉的风险。

    要是能得到商队收留事情就简单了。我虽大概知道商队巡回的路线,但商队并非每天都会经过。这种没准的干等可靠不住,搞不好还得在荒郊野外待个几天。

    三思过后,我决定动身前往最近的村镇。

    大概需要赶两天的路,食物省着点吃应该能熬过去。但我实在不想遭这份罪。

    暮色将近,我找到了一处适合露营的废墟。

    此地在地图上无任何记载,过去应该是一处村镇。虽不知是哪个镇哪条街,但如今早已无人居住,只余一片长草的平地。

    这种饱受风雨侵蚀,化作平地的土地并不罕见。毕竟过去人类曾遍及大地,如此风貌随处可见也属自然。

    过去曾是广场的空地上聚集着一群小东西。我一走过去它们便轰然四散。那是老鼠还是什么?

    废墟中大半建筑都毁于火灾或自然倒塌,只剩地基部分。多亏于此,四周视野开阔,几乎不见任何遮蔽物。

    我视线落到一座石造的圣堂上。圣堂已半崩塌,形状如同劈开的胡桃壳,内部装潢都露了出来。整的来说遮风挡雨不成问题,我决定今晚就在这儿落脚。

    在我走到屋顶下时,恰好下起雨来。这场急雨时强时弱,变化剧烈。瞬间世界便灰蒙蒙一片。

    我站在圣堂的屋顶下,无所事事地眺望着眼前的景色,同时硬逼着自己思考之前暂且放下的诸多问题。

    那份焦躁感依旧缭绕在心头。

    难道我是事先预料到小镇会覆灭,为避祸才离开的?

    而这份怯弱如今化作焦躁留了下来?

    ……不对。

    不,这说到底这不过是可能性的问题。

    即,除非与妖精相关,否则我根本不可能单独采取行动。

    而且,对方甚至还派出战车来破坏小镇,恐怕是心怀歹念。这与妖精的秉性作风相去甚远,应该是人类所为。

    此举简直疯狂,若放在当年肯定会被视作恐怖行为,立马扭送警局。

    小镇要重建恐怕得花不少功夫。虽然只要人没事就好,但至少又得忙活一阵子了。我做着和平的美梦,心情也随之平静下来。

    雨转眼间就停了,放晴后的夜空月色异常明亮,普照四方。冰冷的空气沁人心扉,尘埃雾霾洗净,视野开阔得可极目远眺。一根残存的石柱孤零零地伫立于视野的尽头,在西沉的夕阳照耀下,斜拖出一道鲜明的长影。宛如一座篆刻着悠久历史,雄伟庄严的方尖碑。

    “……”

    我曾见过类似的物体,但脑海中却没留下明确的图像记忆,只有一个结晶化的粗略印象。我稍一思索结晶便破碎了,就在这一刹那,无意识领域中失去的部分记忆悄然浮现——时至一周前,我都在执行一项重要的工作。

    完成这项工作后我就失去了记忆,在荒野上彷徨。

    若有什么大变故,应该就是在这前后的事。我似乎无法回忆起所有的事。我应该是在关键时刻,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从而失去了记忆。而那关键的瞬间如今依旧笼罩在面纱之下。

    调查的办法……只有一个。

    通讯器收到消息了。

    虽然之前通话都很不愉快,但这次似乎会有收获。因为我已经猜到他们的身份了。

    “喂喂。”

    “为什么擅自到处跑。快告诉我你现在的位置。”

    “不要。”

    “如果你不愿意我们来接你的话,也可以自己来我们这儿。”

    “我—不—要—”

    “……你到底怎么了。如果你现在失去了冷静,更应该马上前往我们这里。”

    “我现在很冷静。焦急的应该是你们吧?”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我恢复记忆了。多亏于此,我看出你们的身份了。”

    “你只要来我们这边,就没必要随意猜测我们的身份了。”

    “但被你们抓到之后,我就会永远失去自由了吧?”

    对方沉默了。

    “看吧,我说中了。”

    “对此我表示否定。这只是通讯环境不佳导致无法顺畅通话罢了。”

    “你在掩饰。”

    “这是事实。”

    “我看只是斟酌言辞,选择不透露过多情报的措辞需要时间罢了。”

    “……真叫我吃惊。”

    可以听得出对方的声音中第一次出现了焦躁意外的感情。

    “居然能做出如此高难度的心理判断。说实话,我还真是小瞧你这黄毛丫头了。”

    “谢谢夸奖。”

    我继续步步紧逼道:“顺便再让你们见识下高难度的推理吧。你们是联合国的工作人员吧?”

    “……你说你恢复记忆了?”

    我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你说的没错。我们其实是你的同行。你应该听过文化保护计划吧?我们就是负责这块的。”

    啊,果然如此。

    联合国文化保护计划。

    他们的正式名字是人类纪念碑建造计划推进组织。

    这是作为联合国辅助机构而设立的内部组织。话虽如此,可如今这世上哪还有那么大规模的组织。

    这个组织的核心是各领域的专家,但这些人基本都还有其他的工作,只会在有空的时候就进行流动性的活动。简单来说,人类纪念碑计划就是个没事做时才进行的计划。而这个进展得如此悠哉游哉的计划却突然来到樟树镇,正式启动了。

    人类纪念碑计划就是地毯式地收集,并记录人类的历史和技术,让其流传后世。所以计划的记录必须长期性地进行更新。由于现今我们拥有的人类记录并不完整(永远也不可能完整),所以焦急推进计划根本毫无意义。然而,如今这一达成共识的事情却徒生变故。

    因为近年来,专家们的高龄化已成了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

    祖父他们那一代人被誉为最后的专家世代,同时他们也被成为最后的大师。最近有些人在议论,若专家们都不在了,人类迄今为止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知识都将失传。因为祖父那代人的知识后继无人。

    当初,计划保存人类的历史主要是为了给后来掌管地球的妖精们提供借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人觉得这些数据对今后人类也大有用处,于是对计划进行了微调。

    为此,推进组织决定先完成计划的主要记录媒介纪念碑……事情大致就是这样。

    为收录无尽的知识,纪念碑需要达到现行科学水平下能做到的最高性能。

    若我的记忆没错的话,纪念碑就在前不久建成了。

    建造计划工作组由我、Y,及从各地召集而来的专家们,还有几个技师团队组成。我想大家都猜得出,像我这种地位低微的人的工作就是打杂。

    而文化保护计划的工作人员都是新委派来的,负责接手,并管理之前由我们处理的各种杂务。前任的工作人员都众口一词地说他们是群讨厌的家伙。一群等完事事才来视察进度的人,自然不受建造工作组的欢迎。实际上,这群穿黑衣的家伙也确实讨人厌,都是表明彬彬有礼,内心瞧不起人。

    他们来了之后,我就离开了打杂的岗位,直到今天之前,文化保护计划工作人员与建造计划工作组间的矛盾都与我无缘。

    “不过,也好。”

    “也好?为什么?”

    “要是差点被熟人拿来当牺牲品,我肯定会寝食难安。但如果是你们的话,就没这担心了。”

    对方再度沉默。

    “不过,这事我们算是彼此比赛吧。你们肯定也对拿我当牺牲品毫无抵触吧。”

    “你说牺牲品,你凭什么判断跟我们汇合有危险?根本就是毫无根据。”

    “小镇遭到了毁灭,这惨剧总需要一个承担责任的人吧?”

    我在套他们的话,毕竟我的记忆还没完全恢复。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猜应该是文化保护计划的人犯了错误,致使小镇遭到毁灭。这事情或许与我有什么关系。

    结果对方的反应……

    “牺牲品这种说法只是你的偏见,你想太多了。虽然你的确是很重要的知情人,但对你今后的处置,我们还没定论。”

    “只要重要的知情人有可能被当作犯人,我就不会去跟你妈汇合。”

    “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是呢。”

    “你不跟我们汇合,又能干些什么?”

    这次轮到我沉默了。

    我一个人能干什么?

    我感觉,事到如今,自己只能在剩余的记忆空白上赌一把了。

    小镇毁灭的真相或许就在这片空白中。

    我无言地切断了通讯,对照起恢复的记忆与刚才的对话。

    “……纪念碑。”

    让我劳心劳力的重要工作正是它。纪念碑的建造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记忆就至此为止。

    意外发生后过去了多久?应该不会太长时间。毕竟我刚还在荒野上流浪。那时我手脚上都套着镣铐,身上也不知为何带有通讯器,而且还被文化保护计划的工作人员追捕。

    我大概是逃出来了吧。

    因为,我那时戴着镣铐。

    我是做了什么可能被拘捕的事吗?而这事应该与小镇的毁灭有关……我一个弱女子要怎么做才能毁灭得了一个小镇?

    我是不是偶然按下了什么全智能控制的战车机关,然后那战车因为思考回路有问题发狂了?

    “我有那么马大哈吗?”

    这不过是荒唐的妄想罢了。

    重点是我逃跑了这事。

    我若不是心中有愧,是不会选择逃跑的……是这样吧?

    “我知道自己是无罪,被人冤枉了才逃跑的。”

    这种想法很不自然。

    倒不如说,事情若非如此,我的处境可就糟糕透顶了。

    我现在只能相信自己是无罪的。

    “好,干脆潜入工地吧。”

    我决定潜入人类纪念碑的施工现场。

    失忆之前,我应该就待在那儿。

    我要进行调查,证明自己无罪,然后告发文化保护计划那群想推卸责任(应该)的家伙。

    不过,这趟潜入之旅应该会险象环生。

    我至今经历过的种种大冒险都够写六册文库本了,我自认为这次也能活下来。

    求生是我最引以为豪的技能,我对自己的生存能力很有信心。求生的关键就是学会隐匿行踪。

    我制定了悄然穿越小镇的路线,然后就向着纪念碑的工地出发了。

    “看到了!那家伙!”

    被发现了。

    “停下来!不然我就开枪了!”

    一群黑衣人从废墟中涌出,拿着步枪对我射击。

    枪!

    没有比枪更与童话格格不入的东西了。简直是让人无法置信的暴行。听说被枪打中会很疼。太可怕了。幸好朝我打来的子弹全都落空了。

    “太没人性了!”

    我哭着逃回到安全范围内。

    “肯定是因为没乔装才暴露的。”

    我得出了一个结论。

    对手是专业人士,不,是像专业人士(他们没有专业的军队或谍报人员那么严密谨慎,不过这对我来说正好)。

    隐匿行踪最有效的手段就是迷彩服。

    虽然现在很难搞到迷彩服,但我还是翻遍了作为据点的无人遗迹,从中找到一件用得上的衣物。

    我穿上衣服后,再度尝试从别的路线潜入。

    “看到了!那家伙!”

    被发现了。

    “哇,射击!”“啊,射不中!枪太难命中了!”“别射中!必须毫发无损地抓到她!”“这,这样啊。”“但是,还是有可能偶然误中啊……”

    看来他们只是看起来专业,实则全是外行人。

    “卡壳了!”

    “射不出子弹了!”

    “……这把不是真枪,而是气枪吧?上面写着made in japan。”

    “这是闹哪样!”

    ……真是一群叫人糊涂的家伙。

    怎么就没被我的乔装骗到,太过分了。

    不过,世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被一群外行人拿着枪追着乱射。脑袋旁边的树枝被子弹啪地打飞时,我都吓得不会动了。

    “这群禽兽!”

    我哭着逃回了废墟。

    现在只能对路线做大更改了。

    之前我都是避开溪谷森林等险要地形,意图横穿平地接近小镇。我猜就是因为这样,黑衣人才能轻易地预测到我的逃跑线路。

    这回我决定横穿森林。

    说是森林,但其实可以分为两个截然不同的种类,一个是天然的树林,一个是植被与城市遗迹共生的产物。前者可以称之为天然森林,后者大概只能称为森林遗迹。

    在危险度上两者是不分上下。不过,我宁愿选择不会突然有混凝土块从天而降的一方。

    那叫啥来着?我记不太清了。好像是三国志里提到过?反正就那方面的书,故事情节像在介绍战争的超级技巧一样,其中有种策略是说从险要地形进攻就能取得压倒性胜利,对吧?我就打算采取这样的方案。我感觉自己是诸葛孔明附体了。

    “来了!那家伙来了!”

    三十多个黑衣人冲了出来,举起枪对我一阵乱射。

    子弹甚至从我脸颊擦过。

    “你们这群魔鬼——!”

    我哭着逃了回去。

    ……文化保护计划的工作人员实在太多了。

    我完全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有那么多人。

    “看来人类还活得挺好的嘛……”

    巨大的东西毁灭起来总是特别缓慢。人类的衰退之路还无比漫长。

    看来我无论选择怎样的潜入路线都会被发现。我果断地得出结论后,决定采取佯攻。

    佯攻准备起来相当麻烦。

    我先是搜遍废墟,找到了一只女性人体模型,然后把一些布条卷在上面让它看起来像穿着衣服。至于假发实在找不到相似的东西,只能把枯树枝绑到模型头上充数。远远看去,倒还勉强像个人……算了,就这样吧。

    在准备的过程中,我突然感觉自己正在做的事实在荒唐,顿时整个人都郁闷了起来。

    一个人干这种蠢事心里其实挺不安的。啊,助手你在哪儿啊?

    装饰完成后,眼前的模型看起来就像一只人形的怪物。

    身上缠着布条,头上长着树枝,脸上画着像陶瓷人偶一样的眼耳口鼻,完全不像一个人类。即便站在一公里外看过来,也只会觉得这像只妖怪。我看这玩意佯攻肯定是没戏,让它单枪匹马冲进敌阵反倒能带来强烈的威吓效果。

    ……这玩意能拿来用吗?

    “放弃佯攻吧。”

    那么该怎么办?

    “不知道。”

    我只想设法悄悄潜入纪念碑的建造工地。可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一个法子来。

    从黑衣人的严密戒备状态看来,即便到了深夜,他们的警戒网也不会有所放松。

    佯攻也行不通,改变线路也不奏效,不论什么方法都没用。

    “……脑子转不过来了。不行。”

    现在我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好方案。

    这种时候,我决定去散散步,转换下心情,顺带打发时间。废墟其实一到了晚上就会变得有趣起来。

    尤其是不受风雨日晒影响的地下街道或地下室,里面通常存放着很多状态良好的物品。地下室就像是古人留给我们的礼物。

    “今天打开哪个好呢。”

    在废墟流连数日后,我掌握了寻找地下室的规律。

    从经验来说,民家地下室里存放的东西,比政府或企业的公家地下设备存放的东西有趣得多。

    这些地下室基本都上着锁,但构造简单的锁一般都能轻松打开。记得以前祖父就说过我,怎么净会些杂七杂八的技能。有的时候,甚至一脚踩在地面上,就能把地板踩穿,直接掉到地下室去。毕竟城市已经废弃不止一两百年了。

    “……唔,这里好像有一间地下室。”

    看来我又有收获了。

    房子的地面部分已经风化得只剩柱子了,但崩塌一般不会波及到地下。我虽然找到了通往地下的楼梯的地基,但楼梯入口已被崩塌的石块掩埋,无法使用。

    “要把石块挖开有点麻烦啊。”

    我在楼梯入口周围徘徊了起来,满脑子想着怎么才能解决问题。

    “呀啊!”

    这时,我突然惊呼一声,失足掉到了一个洞里去。

    “……吓,吓死我了……”

    我此时的样子肯定很可笑,腰部以下都在地面以下,脸上也尽是惊慌的神色。

    虽说是个洞,但其实也不是很深。

    我掉落的地方只有一米深,脚可以踩到地。

    洞一路倾斜向下,里面很宽阔,洞壁也相当坚固。一面墙壁倒下正好堵住了洞口,上面还覆盖着沙石泥土,正好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陷阱。

    我把四周的建材都清理掉后,发现这洞其实是一道短坡,宽得可以并排行驶两辆马车。坡道尽头的地面很平整,上面有一扇紧闭的百叶门,仿佛要将来人拒之门外。

    门没有上锁,用手就能轻松打开。

    一股陈旧的空气带着浓烈的铁锈味扑鼻而来……

    门内空间一片昏暗,四壁都是灰色的清水混凝土,单调朴素。骑车与摩托的残骸散落地上,全都已经腐朽,无法再使用。

    “唔,地下车库啊。”

    车库看似没有危险,我试着走了进去。

    地板上除了汽车与摩托的残骸外,还散落着一些修理工具、零部件和线缆。墙边的桌子上摆着几台用途不明的电脑。

    这些电脑看起来像是家用,各种各样的类型都有,笔记本型,塔式,平板型、掌上型、dome式、腕表型、眼镜型。感觉原主人的兴趣就是汽车、摩托和电脑。车库的角落里还放着一台电冰箱,表明主人喜欢待在这里悠闲地摆弄自己的兴趣。

    在这些物品中,我最感兴趣的还是电脑。对全部电脑逐一进行调查后,发现没有一台能开机的。算了,这也是情理之中。有些电脑大概内置了蓄电组件,按下开关后绿色的电源灯瞬间亮了一下,但都没有成功启动。

    我打开冰箱看了下,然后马上就关上了。里面只有一堆见证了漫长岁月流逝的陈腐东西。

    “没有收获啊。”

    硬要说的话,能用的东西大概就只有那些保持原状散落在地板上的工具。只是这些东西也不知道内部劣化到了什么程度。

    墙边的那堆电脑也同样令我感到惋惜。

    若不是被卷入大麻烦中,我肯定要好好调查一下这些电子遗产。

    电脑内的记忆装置,不管是破损了还是被腐蚀,或是劣化了,我们都有办法将里面的内容读取出来。在人类纪念碑完成之际,收集这类挖掘情报是很有必要的。但如今的状况让我无暇顾及这些。

    记忆装置存储的信息量完全不是纸质媒介能比拟的,可以说是人类历史编纂工作的基石。不仅是家用电脑,从一切电子机器中读取信息,对推荐人类纪念碑计划来说是不可欠缺的。

    关于人类最早的计算机,有一种说法是在公元一九四二年制造的阿塔纳索夫-贝瑞计算机。自那之后,世界就开始急速地将情报收纳在计算机的体内。

    “遗迹就在这么近的地方,若能回收这些电脑,肯定能有大收获。”

    提前是我能洗脱嫌疑。

    除此之外车库里再无其他值得关注的东西。我正要离开时,视野的一角突然捕捉到了一群小黑影。我朝黑影看去,发现原来是他们。数量庞大的他们如今占据了整个废墟作为居住地。

    “啊,是妖精们。”

    他们正满脸怯弱地抬头仰望着我。

    “原来这样啊……”“哎呀……”“太好了……”

    这地下室里也拄着几只妖精,他们说自己是掉队落在地下室里。

    “被困在了这里吗?”

    “嗯……”“一直都在这……”“整天都在这里……”“二十四小时营业……”

    “没法出去吗?”

    妖精们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若他们是被倒下的墙堵在下面,那被困的时间应该不止十年二十年。对于这一疑问,他们全都歪着头,表示不知道。

    我跟她们解释说,我们不是敌人,只是种族不同的友好邻居。他们这才露出安心的神色。

    “你们好像没什么精神啊。”

    “还活着真是对不起了……”

    “你在说些什么?”

    妖精们的情绪相当低落,就像长时间沐浴在电磁波下时那样。

    “现在出口眼睛打开了,你们随时可以离开了哦。”

    妖精们交头接耳地商议了起来。

    最后一个代表走到前面,说道:

    “可是,出到外面后做什么?”

    “最好是晒晒太阳,恢复精神。不过,对了。可以的话,你们帮一下我的忙吗?”

    “帮忙……?”

    妖精们再次商议过后,说道:

    “我们跟你走。”

    “你们肯帮忙呀。”

    我把妖精们全都塞进衣服的口袋里,塞得鼓鼓的。数了下,似乎有十五只妖精。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虽然我很想借助妖精的力量回到镇上,但他们现在都无精打采的,我实在不好意思勉强他们做事。

    妖精从口袋里探出头来。

    “需要我们召集同伴吗?”

    要不干脆像以往那样拜托妖精?长着蝙蝠翅膀、手持大叉子的黑色自我出现在我的心中,对我进行了蛊惑。

    活用方便的工具有什么错?你这个妖精溺爱者。

    白色的我马上就跳出来,扑腾着翅膀,大骂起来。

    对战开始,两个我扭打在了一起,最后白色的我被对手一个背摔丢出了擂台。

    “请务必帮忙。”

    若妖精们鼓足干劲行动起来,就能化不可能为可能,没理由不叫他们帮忙。虽说年轻人要多努力锻炼自己,换取经验。但真正聪明的人却不仅要会获取经验,还要懂得运用学到的经验,换取最大的利益。在这种时候,辨别是否需要努力的眼力就成了胜败的关键。

    我也想成为一个真正聪明的人。

    行动方针决定下来了。

    只是,这片地区太过荒凉,所以妖精们的势力也相当衰弱。大概不多找点人,让他们热闹起来,就营造不出以往那种轻快的氛围。

    幸好这里的都市资源(可再利用资源)可以说是相当丰富,什么都不缺。

    “我们来探险吧。”

    “探险?”

    “谁来做下导航。”

    “不介意的话我可以……”

    我把从口袋里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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