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

    我以督导者身分来到了布拉多纳草田。

    虽然本来只打算担任护卫，但实在太闲，顺便接下了督导的工作。

    一方面也是因为最清楚如何栽种这种作物的人就是我，一开始就由我来教会更有效率。

    「采收量符合预期，相当顺利！」

    对我提出这个报告的人是赛宾，他是栽培场的管理者。

    虽然赛宾的职业是格斗类高阶职业「格斗家」，不过他在来到这里之前是活用体能特性的农夫。

    「我知道了。布拉多纳草的成长速度果然很快。」

    因为布拉多纳草长得非常快，最先开始栽种的田地已经到了收成期。

    采收量也符合梅吉斯伯爵事前的规划，得到和面积广大的农田相得益彰，十分惊人的收获。

    光是今天一天的布拉多纳草收成量就达到两千株，等同可以做出四十瓶治愈药。

    「对啊，刚听到要种布拉多纳草的时候，我本来还觉得不可能成功……没想到竟然这么好种。」

    赛宾说话时面带笑容，不过眼睛下方可以看到明显的黑眼圈。

    虽然布拉多纳草是成长速度飞快的植物，其实种起来相当辛苦。

    丰收和歉收的落差有可能达到一倍。

    想提高收成量就需要付出更多心血。

    虽然梅吉斯伯爵很努力在找人了，但必须挑选值得信任的对象，势必需要比较多的时间才能凑足必要人力。

    就算当事人有意愿接受委托，但居民们也还是有着各自的生活，所以不是一答应就能马上到这里来工作。

    要是梅吉斯伯爵下令，应该可以强制动员不少人，伯爵之所以能够获得众人信任，理由多半正是在于他不会采取这种方法。

    正因如此，这处田地目前的人手大概只有预定的一半。

    我本来以为，要达到这个程度的收成量至少需要一个月，没想到跟事前的预测不同，收成量从一开始就来到了接近田地大小上限的程度。

    能有这么好的成绩，都要归功于眼前的赛宾。

    「话说应该很辛苦吧？你几乎都没休息对吧？」

    这几天，我好像都没看过赛宾睡觉或休息。

    他整天盯着农田，有时忙着拔掉杂草，有时则是为了让太阳豆能平均成长而调整当成肥料的怪物分量，不然就是在微调田里的水分。

    虽然我说明过要让农田保持在怎样的状态才能增加收成，没想到凭现在这种程度的人力就能维持得如此完美。

    「伯爵托付下来的任务，就算要我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有着明显黑眼圈的赛宾低声这么说。

    果然不愧是被指名担任这处秘密农场第一任管理者的人，即使在梅吉斯伯爵领地的居民之中，赛宾的忠心程度也是数一数二的。

    听说赛宾其实也曾当过冒险者，但因为队友在某次遭遇强大怪物时对他见死不救，当时受的伤导致他无法回到第一线。

    虽然听来十分恶劣，但对低阶职业来说，这种情况好像还满稀松平常的。

    据说如果对象是低阶职业，其他人好像就能用「因为那人是迟钝的低阶职业才会受伤，不是我们的错」这种借口来推托……

    梅吉斯伯爵在赛宾失去经济来源，差点饿死时出手相助，给了他一块农田，这就是赛宾开始当农民的始末。

    因此即使在这处领地的低阶职业者之中，赛宾也有着格外坚定的忠诚心。

    但是……

    「你还是先去睡一下，继续这样下去会先把身体搞坏喔。」

    我边说话边指向位于秘密农场一角的小屋。

    为了避免这座农场的机密外泄，我们做了不少对策，那间小屋也是其中一个。

    这座秘密农场中设有餐厅、宿舍等生活设施，让从业人员可以住在这里。

    这样一来，他们就不需要每天在农场与市镇间往返，能够降低外人得知这地方的可能性。

    但是赛宾就只在准备好太阳豆，布拉多纳草的田地能正式开始耕作前，也就是一开始的两天用过那些生活设施。

    自从布拉多纳草播种后，他真的就是不眠不休在工作。

    「因为我的命可以说是梅吉斯伯爵救回来的……如果是为他而必须付出这条性命，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好可惜的。」

    赛宾说完后就摇摇晃晃地走向布拉多纳草田，接着连根拔起已在田里发芽的太阳豆。

    这种作物的生命力非常强，要是飘到田里生根发芽，它四周的布拉多纳草就会全部枯萎。

    虽然说这的确是十分重要的使命……

    「赛宾，梅吉斯伯爵交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管理这处农田，大量种植布拉多纳草。」

    「任期呢？」

    「先暂定一年，不过伯爵也说过根据状况，可能还会延长。」

    嗯。

    你其实相当清楚嘛。

    「没错，你的任务是在一年内生产出大量的布拉多纳草。要是操之过急而先把自己累死就没有意义了。」

    「可是如果不除掉太阳豆，布拉多纳草就……」

    赛宾边说边再次走向另一株太阳豆的新芽。

    虽然已经把两种田地分得很开了，太阳豆还是不停冒出来。

    这种植物的生命力真的很强……

    要是赛宾的生命力也能跟太阳豆一样强，就算放着不管也不要紧，遗憾的是赛宾终究还是人类。

    他继续这样下去，大概明天就撑不住了。

    「拔太阳豆的事情暂时交给我处理，你先去睡。你的任期是一年喔，万一在任期结束前就死掉，那任务就失败啰。」

    我说完之后就抢先拔掉了赛宾原本准备要拔的太阳豆新芽。

    「任务失败」这个词让赛宾愣了一下。

    他回过神之后向我点头致意。

    「……感谢……」

    赛宾说完就带着那副看来随时可能昏倒的表情走进了宿舍。

    他在进入宿舍前转身面向我，再深深一鞠躬。

    「最后还想再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拔太阳豆时请多加注意，不要留下残根。」

    你要拜托我的事竟然是这个？

    对工作未免太过热心了吧。

    ……嗯。

    我会注意的。

    ◇

    过了几个小时。

    大致拔完杂草后，我来到了存放收获的区域，注意到这里堆满了无数刚采收下来的布拉多纳草。

    根据原本的计画，布拉多纳草一采收完成就要立刻加工制成治愈药。

    因为这种植物不太耐放，假如没有先进行干燥处理就得马上加工，否则能做出来的治愈药数量就会变少。

    这样看来，药剂师们加工的速度也赶不上产量。

    我边这么想边走向正在进行加工作业的药剂师们。

    他们都以非常认真的眼神专心地研磨着布拉多纳草。

    「果然还是很花时间吗？」

    听到我开口攀谈，某个正在作业的药剂师抬起了头。

    对方以看似感到愧疚的表情开口说话。

    「是的。坦白说，想只靠我们三个来处理这么多的布拉多纳草，真的有困难……」

    药剂师在跟我说话的同时，手边也依然在进行作业。

    现在这处农场中有三名药剂师，人手果然还是不够。

    因为药剂师本来就不多，即使从整个领地找人，人数依然相当有限。

    何况药剂师也有别于冒险者与农民，不是说值得信任就可以马上找来帮忙。

    若缺少的是粮食或冒险者，准备好足够的金钱就可以向其他领地征求。

    有值得信任的冒险者就雇来帮忙种布拉多纳草，一般的冒险者也可以托付打倒怪物的任务。

    药剂师就没这么简单了。

    这个世界的药剂师同时还扮演类似医师的角色。

    所以没办法像药物一样从其他领地购买就好。

    基于这个理由，药剂师人手不足的情况特别严重。

    「没有可以交给一般人帮忙处理的作业吗？」

    「其实有，甚至可以说超过一半的作业，即使不是药剂师也能处理得来。」

    有那么多吗？

    听起来像只要能解决这项作业，就来得及消化目前的产量。

    「什么样的作业？」

    「用这个研钵磨碎布拉多纳草。虽然需要一些诀窍，但就算不是药剂师，一般人花点时间学习也能获得像样的成果。」

    药剂师说完后就把正在处理的研钵拿给我看。

    要磨烂大量的药草，确实是相当辛苦的工作。

    「这个步骤大概需要多少人？」

    「这个嘛……如果是相当熟练的人，只要有十人，我们就可以专心处理其他作业了。到时候，就算是这么大量的布拉多纳草也有办法用得完。」

    十个人吗……

    相当困难呢。

    这处秘密农场依然处于人手不足的状态。

    虽然药剂师的情况特别严重，其他工作也同样没有多余的人手，不太可能抽得出十个人过来磨药草。

    药剂师以外的人员，想增加倒还不成问题……但人数越多，机密就越容易外泄。

    即使是信得过的人，对方只要利用跟踪、监视、拷问之类手段，依然有可能成为机密外泄的破口。

    我和梅吉斯伯爵也都不希望让这个地方变成黑心的血汗农场。

    因此我们还是打算让人员达到一定数量，但一口气增加十个人还是很危险。

    即使秘密总有一天会外泄，但现在还不是时机。

    「假如有办法减少工作量……」

    我说完之后想了一下。

    药剂师们磨碎布拉多纳草时，看来都非常慎重。

    正是有其必要才会这么用心。也势必得花上相当多的时间。

    「不能用比较随便的方式磨吗？」

    「是的。磨得不够细就无法确实萃取出成分。虽然还是作得出治愈药，但数量会变少。」

    原来如此。

    没有确实磨碎就无法充分活用资源吗。

    「这个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我边说边拿起了放在一旁备用的研钵跟布拉多纳草。

    「当然没问题……你愿意帮忙吗？」

    「是啊。」

    我说完就开始磨碎布拉多纳草。

    自己试着做过才发现意外地困难。

    虽然药剂师们以熟练的动作不停磨着布拉多纳草，但就算我努力以研杵把药草压在研钵上磨也还是没办法磨得很漂亮。

    因为制作英知药时只需要磨少许的布拉多纳草就好，要大量处理时就又另当别论了。

    「原来这么难处理啊。」

    「这个作业需要经过练习。我刚才说过熟练的话大概十个人就够了，要是没有经验，可能会需要三十人。」

    三十个就真的不管怎样都凑不出来了……

    就算是对梅吉斯伯爵忠心耿耿的低阶职业，人数终究还是有限。

    即使依照可信赖程度依序采用，随着人数增加，越晚采用的人，代表可信度也越低。

    一下子要找来三十人，机密外泄的风险就太高了。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以不太熟练的动作继续研磨布拉多纳草。

    然后……

    「大概像这样吗？」

    我把磨到不成原形的布拉多纳草拿给药剂师看。

    对方看过后摇了摇头。

    「还是可以看到明显的颗粒喔。这样子没办法充分活用布拉多纳草，请改用这个。」

    药剂师边说话边递给我一个纹路更细的研钵。

    难怪会花这么多时间。

    看样子，制作药品也有一番深奥的学问。

    「直接这样拿来用的话，能做出的治愈药分量大概有多少？」

    「这个嘛……大概是完全磨碎时的百分之九十七。」

    ……嗯？

    总觉得听到的数值跟我原本想的不太一样。

    百分之九十七……差不多是全部了。

    「难道说大家之所以做到这个地步，就只为了那区区的百分之三？」

    我说完后伸手指向那个纹路比较细的研钵。

    听到我这句话，药剂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样说来……现在这里有着大量的布拉多纳草啊。因为我们以前一直把这种植物当成超贵重品看待，一不小心就……」

    听药剂师的说法，他们是为了尽可能避免浪费超珍贵的布拉多纳草，才会采用这种作业方式。

    但现在这里有着大量的布拉多纳草。

    一直放着没去处理的话也只会害收获不断劣化。

    简单说就是要跟时间赛跑。

    「要是磨得比较随便也能用，从现在开始就改用两倍的速度来作业！」

    「感谢你的建议！」

    药剂师们说完就以比刚才更潦草的手法开始磨起了布拉多纳草。

    若现在起能以两倍速度作业，药的产量会变成百分之九十七的两倍，也就是将近原本的两倍。

    还是太慢了。

    就算是两倍的作业速度，能够顺利完成加工的布拉多纳草数量也只是现有的一小部分。

    要是不用磨得那么细也可以，或许还有效率更好的方法。

    （魔法搜寻（Magic Search））

    我在没有咏唱的状态下直接发动魔法搜寻，调查周围的怪物位置。

    就搜寻的范围来看……附近一带目前没有太强的怪物。

    这样就算我稍微离开一段时间也不会出事。

    「我去买个东西。」

    我放好研钵后就边说话边站了起来。

    「买东西……？」

    「是啊，我很快就会回来，你们先继续作业。」

    ◇

    一小时之后。

    我顺利买到了想要的物品，回到了药剂师们身边。

    「改用这个吧。」

    我边说边放在调合区的东西是……一个旋转式的石臼。

    所谓的石臼，其实就是用两块石头夹住要研磨的材料，转动石块便能将之碾成粉末的工具。

    在这个世界，人们通常拿石臼把小麦磨成粉，用来制作面包。

    但没有规定不能拿磨小麦的石臼来磨药材才对。

    「这个方法……会不会太粗鲁了点？」

    「哎呀，总之至少试一次吧。」

    我说完就把布拉多纳草放进石臼，开始试着转动。

    没过多久，被磨成粉的布拉多纳草就从石臼中流了出来。

    「现在这样可以用吗？」

    「颗粒有点粗，产量或许会变少。」

    药剂师边说话边观察石臼碾出的布拉多纳草。

    的确，跟手工慢磨的比起来，光是外表就不太一样了。

    如果把这改良成研磨布拉多纳草专用的石臼，或许有希望做出跟手工一样的东西，问题是大概也同样需要时间跟试误。

    话是这么说……

    「就算产量会变少，还是能做出治愈药吧？」

    「照理说还是办得到，不过因为是头一次用石臼来碾布拉多纳草，得先试过才有办法判断。」

    「那就麻烦你们试试看。」

    我说完之后看向一旁堆积如山的布拉多纳草。

    反正还有这么多，就算因为实验而浪费一点也无所谓。

    「知道了，现在就来试看看。」

    药剂师们说完就开始进行调合作业。

    他们在奇形怪状的小锅子里装满水，放入捣烂的布拉多纳草后搅拌、调整温度……进行各种复杂的作业。

    作业期间还不时更换成其他形状各异的锅子，似乎有一定的顺序。

    就这样过了大约两小时。

    「完成了，这就是治愈药。」

    药剂师把调合好的药倒进瓶子里并如此宣布。

    这样看来，就算是用石臼研磨的布拉多纳草也同样作得出治愈药。

    「跟先前的方法相比，分量差多少？」

    「会稍微少一点。这么说吧，用手工研磨的布拉多纳草来制作，分量大概会是现在的一点二倍。」

    是这样的吗。

    产量果然会降低啊。

    话是这么说……

    「这种程度的落差还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反正现在这里有很多布拉多纳草，尽量用吧。」

    「知、知道了！」

    药剂师们说完就纷纷将布拉多纳草放进石臼，开始磨碎。

    这样一来，作业效率就能改善不少了。

    「总觉得用石臼来磨布拉多纳草有种奇妙的罪恶感……」

    「我现在开始觉得有点好玩了。一般的药剂师，一辈子能接触到的布拉多纳草数量大概都没这么多。」

    药剂师们边碾布拉多纳草边闲聊。

    先前以手工研磨时，大家都只顾着低头默默工作呢。

    从这点就可以看出，他们现在的作业确实轻松不少。

    这样看来，现在变成调合药品比较花时间了。

    光是调合一次治愈药就得花上两小时，数量如此庞大的布拉多纳草，不知得花多久才用得完。

    要是能一口气大量制作，便可以让效率变得更好。

    「每次调合药品都得照刚才那样的步骤吗？」

    「是的。只要是这个国家的药剂师，我想不管是谁都会这么做。因为调合治愈药的方法是国家传授的，也有专门用来调药的器材。」

    药剂师边说边指向他刚才用过的小锅子。

    锅子侧面刻有『调合治愈药用锅一号』的字样。

    仔细观察后发现其他几个锅子也同样有着编号。

    每个锅子的材质、形状都各有不同。

    「这些器材是法律规定要用的吗？」

    「虽然并非如此，不过得靠它们才能有效活用布拉多纳草。这些锅子的形状都是经过前人测试后的心血结晶。」

    原来如此。

    由国家来指导制作方法，希望尽可能将稀有的布拉多纳草多做成一些治愈药。

    「用其他锅子也还是做得出来吧？」

    「是的。听说以前正是用一般的锅子来制作药品，在专用设备普及后，治愈药的产量提高了一成左右。」

    一成啊……

    要说可惜也的确有点可惜，可是面对现在的状况，已经不是计较这点损失的时候了。

    我们需要制作大量的治愈药。

    所以连制药方法也需要修改。

    「调合用的锅子，应该还有比较大尺寸的吧？我记得之前看过大概这么高的锅子。」

    我边这么说边用手比出大概跟自己身高相仿的高度。

    虽然不知那是用来调合什么的锅子，总之非常大。

    「是的。如果是以廉价材料大量生产伤药时用的大锅，就有那么大。」

    那个锅子果然也是用来调合的啊。

    虽然改用大锅时会比较不容易控制温度之类的，但就算因为这样而浪费一些布拉多纳草也是无伤大雅。

    毕竟这样慢工出细活也只是平白让没用到的布拉多纳草劣化。

    「拜托你们试试看能不能用那种大锅来调合，反正这里有大量的原料。」

    「好！」

    药剂师们说完后就开始进行实验。

    人数虽不多，不过梅吉斯伯爵找来的药剂师都是相当优秀的人才。

    就算接下来都交给他们自己处理，照理说也能有效率地生产治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