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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五话 笔直地往前走(前篇))

    不能再想了,理智名支部该再继续,心里的感受反而更加真实。

    "我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啊?"

    梦境尤其诚实。感到不安的时候,薛德立总是会不受控制地陷入同样的梦魇之中。

    明知到想再多也无济于事,但在雷尼斯敦偶然欲垫的那个名叫巴洛特的弹匣商人,他所说的话,还是让薛德立管不住自己的思绪。

    "优良血统基因保存计划──"

    不管怎么说,信仰门卡那林圣教的国家,似乎仍保有"身心成熟的男女必须留下血缘浓厚的后代子孙"这样的法律。

    "人类阿,变软弱吧!"

    过去,人类烧毁了这个世界的恶行,让众神深感愤怒,便从人类身上夺走发动魔法的能力。

    之后经过了数百年,直到科学映正了魔力经由遗传而来之前,人类一直对此事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不断放纵自己交欢享乐。结果,导致人类拥有的魔力越来越薄弱,连带的也使得强大的魔法与带有力量的语言也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没错──正如同神所训示的,人类这种物种已经变得弱小,而且弱小得无法与过去相提并论。世界上的各个机关好不容易察觉到这个危机后,也就理所当然地开始进行再次找为优良魔法基因的运动。他们举国家之力主张让同属性的男女结婚,若能交媾产子更是再好不过。为此而制订的法律,就被称为优良血统基因保存计划。

    (如果是因为有这条法律的关系,我才被生下来。那么,也许我的父母,其实并不相爱……?)

    自己似乎是在"血之精制机关"里出生的,而父亲和母亲也只是为了产下拥有浓厚血缘且魔力高强的孩子,才发生了肉体关系──事到如今,薛德立也隐约注意到这残酷的事实。

    基于法律而发生关系的男女日渐增多这件事,也就代表着薛德立的双亲彼此很有可能并不了解对方是怎么样的人。也许那段关系里并没有薛德立期待的戏剧性和经过。说得再深入一点,薛德立甚至怀疑他们对自己的存在是否知情。

    然而,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关于父母的事。爱珥,妈妈的头发颜色跟我一样吗?还是说,她是像爱珥文一样,有着乌鸦羽毛般美丽的漆黑颜色呢?回忆起来,小时候我经常吵着要爱珥多说一些关于父母的事;对爱珥而言,那些也都是很痛苦的记忆吧……

    "对不起,薛德立。我也跟你一样,对那时候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了。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告诉你更多关于父母的事,不过我会代替母亲尽全力保护你,请你原谅我吧……"

    (啊啊,真是的。为了不让爱珥感到悲伤,我早就发过是不要再去想的,为什么到现在还会梦到这种事呢?可恶,与其要做这种梦,还不如赶快清醒过来吧!)

    老是这么不干不脆、提不起又放不吓得自己实在太惹人厌了。薛德立拼命想挥开在身边游荡拼命纠缠自己的睡魔,而猛地从睡袋中探出身来。

    "唔,好冷……"

    薛德立忍不住全身一震。一接触到睡袋外冰凉空气,血管好似缩口袋一样倏地收缩起来。

    这里离雷尼斯敦约莫六十席巴(译注:计算距离的单位),薛德立等人此刻正在名为"霜降山脉"的深山中落脚休息。

    恰如"霜降"之名,连绵不觉得山岳就像在赤红的火山灰上,淋上厚厚一层纯白的糖浆般,望眼所及皆是一片雪白。

    薛德立、爱珥文和安普洛西雅三人若想从雷尼斯敦到艾瑞金,从菩提树勋爵港直接经由内海这条路是最快的,只可惜从菩提树勋爵港行往斯拉法特的航路因月海王国的征战而全面封锁,薛德立等人只有自食其力在大陆西侧移动、或先折回克拉普斯敦,在横渡内海这两条路可以选择。

    不习惯漫长船旅的三人,最后还是决定横渡西侧走陆路一途。在菩提树勋爵塔上短程连络船,前往素有"巨人足迹"之称的阿堪萨斯港都。

    从这里开始,便是斯拉法特,同时也是安普洛希雅的故乡──加里安鲁德王国所在的大陆西侧。接下来只要横越这座如猛兽獠牙连绵不觉得霜降山脉,便能到达已被斯拉法特并吞的就库里斯特鲁星团联合国。薛德立等人所要前往的艾瑞金宫廷就在不远之处。

    "现在就要越过这座山吗?应该不太容易吧!"

    穿上在二手衣店买来的厚重大衣,安普洛希雅开口道。

    在名为"阿克峰之牙"一带的驿站搜集得来的情报,得知邮政马车虽以停止运行,但若没有下雪,还是可以横越这座霜降山脉的。

    "怎么办?"

    "可是,离冬天结束还有四个月呢!现在虽然有点吃力,不过还是趁早爬过这座山比较好吧?"

    三个人在烦恼许久后,还是决定不等春天到来,直接攀越这座高山。若在春天到来之前停下脚步只会浪费时间,况且薛德立也恨不得早点知道真相而日益烦躁。再加上爱珥文也要求想快点到艾瑞金的总寺去参拜,所以才决定加快脚步攀越眼前的障碍。

    安普洛希雅没有反对。

    上山至今已经三天了。

    夏天的时候,一群马夫好心地告诉薛德立等人他们用来休憩的山中小屋所在地,也爽快答应冬天时可以借他们留宿。这个时期虽然不太会下雪,但吹过阿克拉峰之牙的强风还是会比实际温度更加寒冷。

    "实在睡得不太好呢……"

    薛德立搔了搔头,自言自语道。

    也许是怀抱着烦恼睡着的关系,也或许是刚才那擅自想向父母关系的梦魇作祟,今早醒还的心情直在是差透了。确认一下躺在身旁的爱珥文和安普洛希雅还沉沉睡着,薛德立悄悄走出小屋,想洗把脸来转换一下心情。

    薛德立走道小屋的导雨管下,发现了让马饮水的储水槽,便拿红灰抹在脸上搓揉起来。这是用经阳光曝晒的羊齿燃烧后所制成的碳酸钾,为了让贫苦人家能够使用而制造城的简易肥皂。由于一般肥皂使用的苏打原料必须缴交特别税,像薛德立这样的旅人最常使用的就是这种茶红色的羊齿灰。就算这种羊齿灰也能把皮肤上的污垢洗得相当干净。

    "嗯、嗯,声音好像还是怪怪的……"

    薛德立试着用喉咙发出声音。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攀越这座高山,但从前天开始喉咙的状况就有点怪怪的。

    要说怪怪的,除了喉咙之外其实还有其他地方。近半个月来,身体各处经常会有受拉扯的疼痛感。无计可施的薛德立,也只能一边咒骂着一走路就会疼痛不已的身体,一边攀登山路。

    "真是奇怪,明明就没有发烧啊!"

    若是感冒,迟早都会自行痊愈,但经过三天、又经过了十天,身体状况依旧没有好转,薛德立再也难以掩饰心中的焦虑。实在是太奇怪了,而且喉咙沙哑的症状似乎有愈来愈严重的倾向。

    "这里该不会又是铅山吧?"

    想起在库林凯尔发生的事,薛德立不由得垂下肩头。因为不晓得那里是座铅山,当时薛德立一行人可吃了不少苦头。

    用力往脸上泼了几把冷水,原本还昏沉沉的思绪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把脸洗干净后,薛德立这才注意到下颚扎手的触感。

    (哎呀,应该趁脸上还有泡泡的时候顺便刮掉的,我真是笨……)

    薛德立把手探向口袋,准备掏出收在腰间的小刀。

    就在这个时候。

    "薛德立,你起的真早呀!"

    "哇啊啊!"

    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吓得薛德立手上的小刀差点拿不稳掉到地上

    "啊,安?"

    "不、不行,你不要转过来!"

    说话的同时,她还把手抵在薛德立的背后。

    "你要做……"

    "求求你,就这样听我说。其实我……我有一件事非得告诉你不可。"

    因为背对着安,薛德立虽然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却可以听出她的声音所透露出的紧张情绪。

    因为她要求不能回头,薛德立的心情也不由得跟着七上八下浮动起来。

    "那、那个……你到底是怎么了?"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希望能在爱珥不在的时候,私下告诉你。"

    "咦?"

    吃惊的薛德立下意识地想回头。

    "不、不要乱动啦!要是看到你的脸,我就没有勇气跟你说了。"

    既然安会刻意避开爱珥,想必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不想让爱珥文知道吧!

    安不想让爱珥知道的事,那到底是……

    "薛德立…我来自加里安鲁德,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嗯,这件事我当然知道呀!"

    "你也知道我加入了反抗军的商队吧?"

    "嗯。"

    "也知道我出生上流世家……"

    薛德立点了点头。

    只要和安普洛希雅相处一段时间,就能发觉她身上散发出高贵的气息。她虽然有大剌剌的一面,但平时不经意的一些小动作和用大陆共通语说话时完全没有地方腔调的标准发音,都和一般人大相迳庭。就算是为了旅行把一头金黄色的长发绑成粗麻花办,身上穿着粗布衣裳,还是掩藏不了她出身上流的高雅气质。想必她也应该受过高等教育和优雅礼仪的教养。

    "关于这件事,有些话我非告诉你不可。"

    "非告诉我不可的话?"

    "薛德立,那个……我要说的是……你还记得在雷尼斯敦发生的事吗?"

    安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

    "雷尼斯敦?……啊!"

    想起当时安飞扑到自己身上,薛德立的心脏鼓动不由得一颤。

    "你曾说过,你很重视我吧?之后,我又对你……做了那种事……"

    替安买冰淇淋回来后,一切都发生的相当突然;先是感觉到安的呼吸吹拂在脸颊边,接着她柔软的唇瓣居然覆上自己的嘴唇。

    换言之,薛德立被安强吻了。

    原本冰凉的气温似乎瞬间消弭无踪般,薛德立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

    "……你不记得了吗?"

    "啊,不不不是啦,我记得啊,我记得很清楚,记得再清楚不过了!"

    连自己也不晓得心跳怎么会变得这么快,薛德立只能用力点头。

    虽然背对着,还是可以听见安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的声音。从飘荡在两人之间的氛围,就能察觉出安似乎正在酝酿什么情绪,好似她所谓的重要大事。

    蓦然间,她发出透露着烦恼的焦躁声音开口了。

    "薛德立,你听我说,当时我之所以我做出那种事,是因为……"

    ──糟糕。

    薛德立顿时感到发慌。

    薛德立已经发觉安到底想说什么了。那是当时的自己说不出口却满溢心头的情感,原本该是由自己主动说出的告白……也就是──

    "我喜欢你。"这句话。

    再这样下去,就要被安普洛希雅抢先一步说出口了。

    薛德立,这真的好吗?

    居然让女孩子主动向你告白,你这样还算是男人吗!

    (没、没有错,这样实在有失男人的面子呀!)

    这句话不自己说出口是不行的。当时没能说出口,都怪我太不争气;既然要告白,就不能继续背对着安。

    "等一下──────!"

    薛德立呼地一旋身,转过身面对安。

    "安,你听我说──"

    安普洛希雅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一与薛德立面对面,却立时张着嘴呆愣住在原地。

    "咦……"

    "嗯……?"

    只见安一脸僵硬地颦眉蹙额,还一步步从薛德立面前向后退开。

    "那、那是什么东西啊?讨厌啦,啊啊啊啊啊啊!"

    这下连薛德立也傻了。

    "讨厌什么啊,你到底是……?"

    "你、你的脸上……"

    "我的脸上怎么了吗?"

    闻言,薛德立伸手摸了摸略微泛红的下颚。

    "喔,你是说胡子啊?"

    "胡、胡、胡子?为、为什么你会……"

    薛德立突然撇过脸,有些不悦地嘟起嘴。

    "……我知道啦,你想说我一点都不适合留胡子吧?可是我也没办法啊!这毕竟是……"

    "不、不要过来啦!"

    薛德立边解释边往前踏出一步,安也跟着像后退一步。不知为何好似连安普洛希雅都感到难为情般地满脸通红。

    "而、而且你的声音也太沙哑了吧……这、这根本不是我认识的薛德立啊!"

    听着安蛮横粗鲁的语气,薛德立也气得不禁大声了起来。

    "你到底是怎么了嘛,干嘛突然生气啊!你不是说有事想告诉我吗?"

    在莫名其妙的发展下,竟演变乘薛德立将安逼到小屋外墙边的诡异场面。被安像发现什么可疑东西般瞅着看时,薛德立忽然注意到──怪了,安以前有这么矮吗……?

    (真是太奇怪了。这阵子我的身体老是疼痛不已,难道是因为……)

    "安,关于刚才的话题……"

    薛德立把手抵在墙面上,将脸凑进安的面前。

    "你说不想让爱珥知道……咦,你的脸好红喔。该不会你也感冒了吧──"

    安普洛希雅的肩头倏地一颠。

    "是不是发烧了呀?"

    就在薛德立想伸手替她量一下额头的温度时,安突然在耳边大叫。

    "不、不要碰我!"

    啪──!

    才刚洗好的脸硬生生被狠很掴了一巴掌,力量大到让薛德立原地旋转了一圈。

    "哇啊!"

    在转了一圈后,失去平衡的薛德立更是以亲吻地球表面的狼狈姿势摔了个狗吃屎。

    "呜哇!"

    从鼻梁传来的强烈痛楚让薛德立怀疑是不是被撞歪了。紧接着发现,有什么红红的东西正从鼻子缓缓低落到脚边的地面上。

    "啊……"

    "哇啊!"

    凝视着自己染上鲜红的掌心,薛德立的亦是也逐渐飘远。

    耳边传来安普洛希雅的大叫。

    "什么嘛!这全都是薛德立不好啦!"

    望着安的背影如脱兔般奔离而去,薛德立只能茫然呆伫立在原地。

    "为、为什么我会……"

    才刚用羊齿灰洗干净的脸,这下就得再洗一次了。

    这个时代,名为月之时代。

    世界上友好几个国家。领土虽比过去缩减不少,但现今支配这块土地大多数仍是月海王国;而它的周遭也有好几个如繁星拱月般的零星小国。

    这些小国里有铁壁国加里安鲁德,也有大主教治理的圣教国门卡那林。而最近积极向外延伸势力的,便是由名为龙王的国往所率领的飞翔国斯拉法特。

    "我有什么办法,胡子就是会自己长出来嘛!"

    两边鼻孔都塞着止血塞,薛德立一脸窝囊地出声抱怨。

    "谁叫你不把话说清楚!"

    "唔,这、这种事也不用一一报告吧!"

    从刚刚开始就感到坐立难安的安,连说话都失去了往常的活力。

    "都怪你发出那么奇怪的低沉声音啦!况、况且,你不是说很久以就曾经变过声吗!"

    看薛德立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回答的模样,她又接着开口。

    "所以我压根想到你是在变声啊!搞什么嘛,如果是因为长高所以身体变痛的话,你早点说出来不就没事了。人家还以为你生病了,白白为你担心了很久耶!"

    "什、什么嘛,我自己也很惊讶啊,这有什么办法嘛!"

    待在一旁的实习修女爱珥文,只是带着微笑默默凝视着一大早就唇枪舌战吵个没完的两人。

    "总而言之,薛德立不是生了什么怪病,真是太好了。"她开口插话道。

    薛德立、爱珥文、安普洛希雅三人,正以门卡那林圣教国的中心,艾瑞金为目标,从雷尼斯敦一路往东行。

    被喻为"大教廷"的艾瑞金既是门卡那林的总寺,也是以绝对信仰中枢为中心的学问之都。门卡那林圣教在世界上拥有数以千计的教区,可说是组织最为庞大的宗教,位居最高权位的札普奇克以"盾牌"为名,倡导世界应有的和谐与稳定。在这块大陆土地上,除了晓帝国之外,几乎所有的国家都指定门卡那林圣教为国教。

    薛德立一行三人为了追回在"满月都市"教区被偷走的"铳姬",正马不停蹄地在大陆各地旅行搜索。

    "铳姬"指的是现今已然失传的古老时代遗物当中一把武器。传说中,扣下那把枪的扳机,持枪者就可以让一个他所想的"词汇"从世界上消失。

    在那名为"破晓前夕"的大战中──

    当时,被发射的"铳姬"从成千上万的人类身上夺走某个"词汇",也将半个世界烧成了灰烬。

    消失的不仅仅是个词汇而已。沉醉在欲望中的人类不但滥用魔力,而且遭到他人恶意掠夺时,更是利用魔法加以报复。于是词汇便一个接着一个消失了。

    永不熄灭的业火,不断重复的报复行为……

    愚蠢,

    实在愚蠢,

    愚蠢至极的人类。

    重神终于对人类的行为感到份对,于是剥夺人类可以自行发动魔法的能力──许多自古传承下来的文是如是记载着。

    在那之后,为了不让铳姬再现人世而将它解体,归在门卡那林圣教的第二大教区"满月都市"直中戒备森严地加以保管。

    但,那件兵器却被一个拥有"奇美拉"异名的魔枪手˙奥利凡特不费吹灰之力地偷走了。

    对孩提时代的事完全没有记忆的孤儿薛德立,当时正以修练生的身份在满月都市里修练魔学;在札普奇克主教的命令下,薛德立等人授命开始了寻回"铳姬"的旅程。

    "起风了。"

    爱珥文斜睨着由口中吐出的白色雾气,将大衣兜帽拉的更低了些。

    "希望'漂白的魔女'别出现就好。"

    "漂白的魔女是什么啊?"

    "是出现在这块地域的暴风雪,它总是突然到来,将大地万物染上一片雪白。"

    听爱珥文的语气,好像他曾亲眼见过那样的景象。

    "像现在这种气温突然下降的日子,魔女经常会出现呢!"

    "不会有事的啦,又还没到下雪的季节,山脚下的旅社不也这么说吗?"

    走在最前方的安蓦地转过头回应道。

    这座霜降山脉里面,虽然标高三千卡特(备注:计算高度的单位)的群山有如野兽的下颚齿般连绵不觉,但这样的山势到了被称为阿克拉峰峡谷的地方就突然中断。由于只要走到这个峡谷就算不用攀越眼前的高山也无所谓,所以想往南行的旅人们,大部分都会选择走过阿克拉峰之牙。

    薛德立一行人吐着雾白的呼吸,在山野间急急赶路;静谧的山林甚至遇不上其他往来的旅人。山理的野兽几乎都已经进入冬眠的助太,只有在峡谷的来回穿梭呼啸的强风不时吹乱薛德立的头发。

    就在这个时候。

    "……接着是、'青蓝的水泡'、'连绵不断的清澈溪流'。"

    "……?"

    薛德立注意到走在前头的安普洛希雅从刚才就不停唱咏着古语。

    "啊,前面好像就有了。真没办法,只能在这里先解决了。"

    "安,你一个人在嘀咕什么啊?"

    薛德立才一出声,安立刻满脸通红。

    "干、干嘛啦,我说了些什么都无所谓吧!倒是你,不要用那么奇怪的声音跟我说话啦!"

    "什么嘛,我的声音变得低沉跟安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就、就是有关系啦!"

    安普洛希雅忽然别过脸去,对感到莫名其妙而蹙起眉头的薛德立低声道。

    "这、这样不是很丢脸妈……"

    "嘎啊?为什么安会觉得丢脸啊?"

    "怎、怎么样都无所谓啦。我去去就来,马上就好,你们要等我喔!"

    怒吼似地说完后,安自顾自地走向道路旁的草丛中。

    (搞什么,原来是要去解手啊……)

    刚才安会有一句没一句地念着跟水有关的古老语言,大概是在探测这附近有没有溪流吧。

    无事可做的薛德立环视了周围一圈。阿克拉峰山脉已披上冬季的外衣,几乎没有留下半点可称为颜色的色彩。只有如针般细小的绿色叶片,勉强可算是为一遗留下来的色彩,其他树木的叶子都已经全掉光了。为了度过即将揭幕的漫长寒冬,所有生物都换上了铠甲装扮来护卫自己。

    "会冷吗?"

    薛德立吐着白色呼息,转过身问了爱珥文一句。

    "不会,你呢?"

    "我没问题啦!会发出这种声音不是因为感冒的关系喔!"

    每当薛德立表现出逞强的一面,爱珥文总会牵动脸颊,露出柔和的微笑。当姊姊脸上浮现这种笑容时,薛德立也总会感染般跟着扬起笑意。

    "不知不觉间,你也长得比我高了呢!"

    "啊,果然是这样吗?"

    薛德立的声音中掩饰不了的兴奋。

    "刚才我看着安时,就觉得自己可能是长高了。我不是说最近身体常常很酸疼吗,爱珥也会我担心不少,不过我想这种酸疼感,应该是长高时骨头互相磨合的关系吧?"

    他站到爱珥身旁,一脸得意说着:"看吧,我果然长高了!"

    薛德立说的没错,现在他的身高比爱珥还高出半根食指的高度。

    "好奇怪喔,好像是爱珥便小了一样呢!"

    "你是男孩子,一定会长的更高的。"

    "是、是这样吗?"

    薛德立有些难为情,连眼角都微微泛红。

    "不过,若能再长高就太好了,我以后可是非得保护安……保护爱珥不可的呀。"

    言语间,薛德立忽然若有所思地拉高了袖口。

    薛德立的手腕套着一只三圈式的银色手环。猛然一瞧,看起来像是圣职者戴在身上的银色护身符。

    "这个手环……其实是铅吧!"

    薛德立的手环看起来虽然很像银饰,但其实是在表面镀色,里头可是如假包换的真铅。

    为了抑制潜藏在体内的魔力,薛德立才会随身戴着这只由铅制成的手环。

    魔力就像是一座精神岛屿──将心比喻在身体中浮沉的岛屿,因而这么称呼──为了要能将魔力充分释放出来,魔枪手必须经常让自己的精神处于开放状态。

    为此,多数魔枪手的感受性皆比一般人更加强烈,常常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感到震惊、或是受大打击。因为感受性强,有的会在艺术方面展现过人的才华,有的则是积郁成疾,终至无法正常的生活。

    换言之,魔力就仿如一把双刃的刀剑。

    而所谓的魔力,则能与存在于自然界中的各种事物相互呼应。

    其中最遭忌讳的物质,莫过于铅。

    银能让魔力维持在稳定状态,铅则拥有与银完全相反的性质。简而言之,铅会否定并且反射魔力。如果精神时常保持开访状态的魔枪手身上佩带具有这种性质的铅,精神岛屿释放出来的魔力就会无时无刻地被反弹,进而对魔枪手本身的精神带来强大的负荷。

    血液里的铁质跟微量银质里也蕴含着魔力,而魔力就是循着这些成分环绕全身。因此只要在皮肤上加上铅,立刻就会对皮肤下的血管产生作用,不需多久的时间就能直捣精神岛屿。

    "爱珥是因为知道我的魔法还不安定,才会让我戴上这只手环的吧?"

    薛德立怯怯地摸了摸在手腕上的手环。指尖立刻感觉到沉淀淀的重量,但过没多久,原本沉重的感觉便慢慢舒缓了。

    "没能好好像你说明,我真的觉得很过意不去。可是,如果告诉你这是铅手环,你一定会很在意自己体内潜藏的魔力吧?"爱珥文开口说道。

    "不,没有关系啦!会这么做,是因为爱珥文很关心我嘛!再怎么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就是爱珥了呀!"

    他慌张地放下手腕。但爱珥还是很担心地凝望这比自己高出一些的薛德立。

    "你一定很痛苦吧?戴着铅手环毕竟不是件轻松的事呀!"

    "没问题的啦,巴洛特先生也说魔枪手最好能习惯铅呀!"

    事实上,巴洛特(本名好像叫巴鲁巴力亚斯˙尼欧)是说"把铅戴在身上,不仅能隐藏魔力,也可以藉此锻炼耐力,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修练"。话虽如此,但他口中所说的铅,应该是指掺了银专门用来练习的贵铅吧?

    "我已经习惯了,现在身体也不觉得有什么负荷。况且我也不愿意在变得像和基斯决斗时那样,爱珥要我戴上手环是正确的。"

    为了让姊姊安心,薛德立还刻意在语尾加重了力道。

    据说就算是普通的人类,若长时间戴着铅也会因此发狂。换句话说,魔枪手最忌惮的物质,绝对非铅莫属。

    但换个方式想,若想逮捕魔枪手,再也没有比铅更适合的道具了。

    其中最有效的运用铅能力的,又属门卡那林圣教国的铁锤人。

    他们的工作就是使用铅制成的手铐,去逮捕那些精神岛屿受到创伤,变得无法控制自己而发狂的魔枪手。

    门卡那林的铁锤人不同于隶属绝对信仰中枢的僧兵,而是单凭一己之力逮捕罪犯。就只有这群人不但能够自由进出各地的出入境关卡,而且要是有紧急事件他们甚至拥有能直接和一国之君见面的资格。从满月都市偷走"铳姬"的奥利凡特也是被这些门卡那林铁锤人追捕的罪犯。

    拥有这些特权的铁锤人唯一无法涉足的国家──便是黄金的黎明之国,通称晓帝国。

    自从在雷尼斯敦发布开战宣言以来,月海王国就再也看不到拥有赤红肤色的晓帝国人。全是因为那条针对帝国人所颁布的强制遣返命令。从那之后,薛德立再也没见过巴洛特了,此刻想必他正为了这次的事件而急着返国吧?

    "爱珥,你用不着担心,我绝对不会把这只手环拿下来的。如果又像之前那样丧失记忆,我也会很困扰啊。如果爱珥想要我一直戴着,那我就会乖乖把这只手环一直戴在身上。"

    "那就拜托你了。我觉得皆下来还会遇到许多危险,如果我不在你的身边,请你千万不要把手环拿下来喔!"

    爱珥文再次慎重地要求。

    "你别担心。我不会拿下来的,这是我跟你的约定。"

    "谢谢你。"

    得到薛德立保证,爱珥文脸上随即泛甜美的笑容,但紧接着她又露出若有所思的烦恼表情对薛德立说道。

    "……薛德立,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咦,你问我的打算啊……"

    为了看清楚姊姊此刻的表情,薛德立凝神细望藏在兜帽下的那张脸。

    "我当然是打算到艾瑞金一趟啊!绝对信仰中枢里,应该还留着我是个僧兵候补生的纪录吧。"

    他以平静的语气回应道。

    僧兵候补生──被门卡那林修道院收留的孤儿,只要是男孩子几乎都会成为僧兵。

    "喏,爱珥,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咦……"

    几乎快要不复记得的遥远过去,薛德立曾和爱珥文一起住在"月读山丘"上的大洋房里。

    姊姊爱珥文抱着还是小婴孩的薛德立的自己来到艾瑞金,薛德立想说的就是"这件事",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全是因为薛德立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连自己的父母究竟是谁、自己又是为了什么而诞生到这个世界上;到头来,薛德立只中无法得知真正的答案。

    每当提起这件事,爱珥文就会露出悲伤的表情摇摇头,住在洋房里的人也总是委婉地请薛德立离开。

    渐渐地,薛德立有了认知,知道这是自己不该过问的是。

    (如果大家都不肯告诉我,那我就什么都不要问。因为,我不想因此被别人讨厌。)

    薛德立将过去封印起来了。就跟出生的事一样,他对必须成为门卡那林的僧兵一事,也没有一丝怀疑。

    然而,离开门卡那林的藩篱,出外旅行的这段日子以来,薛德立越来越想了解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最近我经常想到关于父母的事。"薛德立接着说。

    在门卡那林的组织中,那栋洋房到底存在着怎么样的机能?聚集在那个房子里的孩子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为何札普奇克主教要袭击那栋洋房?为何除了我以外的孩子全都被杀掉了……

    奥利凡特口中的事实……还有薛德立从周围听来的──不,是自己所认为的真实全都显得暧昧不明,所以才让薛德立更觉得混乱。就连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他都无法分辨。谁在说谎,而谁又是真诚的人呢?事实是如何,而真实又是如何?

    "可是,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能接受一切了。"

    薛德立满怀信心地认为,现在的自己一定能冷静地接受大家极欲隐瞒的那些真相。

    伊柏利特的惨剧不会再上演了。所以才更想知道,在我出生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像我这样的人,究竟是因为什么样的意图被制造出来的;到底是谁期望着我的存在能改变什么;在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才会造就现在的这个我呢。

    我到底是"什么人"──

    "为了让我更清楚接下来的人生该怎么走,这趟前往艾瑞金的旅程是相当重要的。到时候看状况,我可能会要求他们把我僧兵候补生的身份从记录中删除吧?"

    从薛德立口中说出的这句话,听起来就像在说服自己一般。

    爱珥文的表情顿时罩上了忧郁的阴霾。

    "到时候看状况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想……"

    "嗯,我也许不会成为僧兵了。我并不是不相信门卡那林,但不是经常耳闻札普奇克主教和斯拉法特联手,出动神圣铁锤军攻击其他国家的传言吗?其中正有主教偷偷利用寺院组织,暗自发展军事产业的恐怖流言哪!况且,在里姆萨的修道院中,也真的发生了这种事……"

    想起了半年前曾造访过的里姆萨,还有那些有心人让孩童们制造魔法弹的事情,薛德立的音量顿时减低了不少。

    "如果要我进入这样的组织,像门卡那林那样成为盾牌而战,我是真的办不到呀!不是为了纯粹的信仰,而是为了札普奇克主教私人的利益而战,这种事我绝对不做。"

    "薛德立!"

    "爱珥,你听我说。在伊柏利特修道院中,他们告诉我,门卡那林的铁锤军事为了制御大陆各国而存在的。这些维护和平的僧兵,难道记该为了某些特定的国家而出动武力吗?我并不这么想。"

    对爱珥文这种虔诚的门卡那林教徒而言,薛德立的这番话听在耳中就像背信忘义般不可饶恕吧?只见她的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严厉阴沉。

    "你这些话……是想舍弃信仰的意思吗?"

    "不是的,我并不是不相信神。成为保护天地万物的盾牌──门卡那林的教义是真的很了不起。"

    可是……薛德立又接着说。

    "我却不得不感到迷惘。像爱珥和里姆萨的艾丝缇菈院长以清贫的侍奉方式过活,这样的人生的确很美好信仰确实是必要的。在这个世界上,就算是穷苦的贫困然家,只要成为圣职人员,便能学习医学或学问。这是因为寺院在募集了富人的捐献之后,再以教育这种形式回归到其他人身上。正是国家没有能力为人民提供教育,圣教中才会聚集了这么多优秀的人材,人们会把圣教当作人生的基础视为理所当然,我不能说这样的想法是错的,但是……

    薛德立伸出手,揪扯着心脏位置的衣料。

    "因为我拥有能操空枪枝的能力,他们便要我成为守护门卡那林的士兵。但我还没有坚强到能为了信仰舍弃一切啊!我一定是……"

    爱珥文悄悄将自己的掌心覆在薛德立紧紧揪着胸口的手上。

    "你会感到迷惘也是当然的,这并不是坏事呀!薛德立,比起急着想做些什么,你会停下来思考,是件很好的事唷!"

    薛德立轻轻摇了摇头。

    "我究竟是为何而战?我不想成为一个连杀人的理由都暧昧不明的杀人凶手。既然门卡那林援助的斯拉法特,我总有一天也非得和晓帝国对战不可。

    爱珥,巴洛特先生虽是个异教徒,但我并不觉得他向札普奇克主教所说的,是个被邪教污染了心灵的恶魔。他是个人类,非常普通的人类……他的手也非常温暖喔!"

    薛德立不动声色地跟爱珥文分开一点距离。要是安回来看到这一幕的话……一想到这里,薛德立不由得感到焦躁。

    "我只是想了解真正的自己。到了艾瑞金,我就能知道自己为何存在的理由。我觉得一切就是从那里开始的。哪,爱珥,我要了解真正的自己,然后重新活一次。"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薛德立惊讶地抬起头。

    "咦,爱珥……"

    "如果你不愿成为僧兵,那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爱珥文纤细的肩膀微微摇晃着。

    "如果离开了薛德立,我没有办法活下去呀!"

    "爱珥,你太夸张了啦!"

    薛德立刻意以说笑的语气回应。

    "我又没有说要和你分开。爱珥是我重要的家人呀!我们绝对不会分离的。"

    像在寻求保证般,爱珥文抬起热切的视线望像薛德立。她脸上那恍惚迷蒙的表情,让薛德立霎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我可以相信你吧?"

    "唔,嗯。"

    "我们会永远永远在一起吧?你不会把我丢下,一个人跑到很远的地方去吧?"

    "咦!"

    爱珥文柔软的身体突然贴了上来,柔顺地偎在薛德立的颈项边。

    "爱珥……"

    仿佛受到强烈撞击般地,她的体温……充满弹性的柔软身躯没有一丝缝隙贴上薛德立的身体。

    "如果不这么做,我就会害怕你被别人抢走。因为'某人'的关系,薛德立总有一天会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啦!爱珥真是的,从以前就爱乱操心。"

    薛德立慎重地搂紧比自己矮一个拳头高度的姊姊。

    "爱珥是我重要的姊姊呀!"

    说出这句话时,怀里的爱珥似乎颤抖了一下。

    爱珥的颤抖,感觉不像人类,反而像是别种生物的蠕动般,连薛德立都讶异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感觉,不由得望向被自己拥在双臂间的爱珥文。

    映入眼帘的是爱珥文的黑法。

    多么美丽的头发。就像濡湿的乌鸦羽毛般,散发出柔顺光泽的黑色长发……

    "哪,薛德立……"

    "嗯?"

    感觉爱珥文的身体倏地变僵直,薛德立试着想窥探她脸上的表情──

    "……如果,我不是你的家人,你会怎么做呢?"

    薛德立一时之间没办法理解爱珥文话里的意思,不禁出声反问。

    "咦,你在说什么啊?"

    "如果我说……我不希望你把我当成姊姊看待,你会怎么做呢?"

    "不想被我把你当成姊姊看待……"

    爱珥文的表情再认真不过。

    "你会把我丢掉吗?你会不要我吗?你会把我丢下来,一个人走得远远的吗?"

    "爱珥,你是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怪怪的耶。"

    "我才不奇怪!"

    环抱着薛德立颈项的双手突然加重了力道。

    "我才不奇怪……不,不是的,我真的很奇怪。没有错,这一阵子我一直都怪怪的。连我都不懂自己怎么会变得如此不安,可是有见识,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任谁都无法改变……

    爱珥文转动着那双桃红色的珍奇眼眸,直视着薛德立道

    "从今以后,我也会一直一直待在薛德立的身边,'不管必须做出什么事都无所谓'!"

    "爱珥……"

    "所以薛德立也要一直待在我身边;你绝对不可以背叛我唷,这是我跟你的约定。"

    "说、说什么背叛啊……"

    爱珥文加重语气重申一次。

    "这是我们的约定。好吗,薛德立?"

    "我、我知道了……"

    敌不过爱珥文的魄力,薛德立只能略微颔首。

    薛德立觉得很紧张。

    因为爱珥文的脸孔就近在眼前。跟爱珥文平实的模样没有什么不同。虽然觉得爱珥长得很漂亮,但对自己而言并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

    (这样的距离好像有点怪怪的。)

    不过,薛德立觉得不太对劲,好像有什么地方改变了。

    无论是爱珥凝视自己的视线、或是叫唤自己的声音,还有过于娇柔的说话音调,就连过于紧密的拥抱方式都──

    "唔唔!"

    为了和爱珥分离一点距离,薛德立不由得僵直了身体。

    动不了。不知所措,爱珥文已经紧紧环抱住薛德立,让他想动也不能动。爱珥文的右手抵住他的后脑杓,另一只手则环住背部,将脸埋在薛德立的胸口:这种拥抱方式简直就像牵制身体自由的角力动作一样嘛……不对,这种的才不是拥抱呢。

    是被捕获了才对。

    "爱、爱珥,放开……"

    薛德立试着加重语气,就在这个时候。

    "百亿万的母亲阿尔斯特罗梅利亚,我要向万物的摇篮,然后成为墓碑的您提出请求──"

    这首著名的"决斗"咏唱,突如其来地在薛德立与爱珥文的周围响起。

    "咦……"

    薛德立惊讶地回过头。

    他是从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一个看起来与薛德立年纪相仿的少年,正握着枪站在不远处。"薛德立˙雅利鲁夏!我这个超高等级的魔枪手狄摩西˙柏伊得,在此向你下达战帖。

    现在就把一切交由阿尔斯特罗梅利亚审判,和我一决死战吧!"

    "什──"

    下一秒,地表突然渗出如翡翠般的绿色光芒,缠住了薛德立的脚踝。

    "糟糕!爱珥,你快点避开!"

    瞬间,薛德立迅速地把爱珥文推出了魔法阵外。

    仿佛从沙子底下浮现出古代的浮雕,地面开始出现文字。那道萤光的翠绿光芒,没一会儿就已描绘出土魔法的阵形。

    "这是古里札里耶的魔法阵……"

    主掌契约的第零,同时也是地母神阿尔斯特罗梅利亚的眷属,以古里札里耶鲁为媒介所绘出的五角形魔法阵,又名"古里札里耶鲁魔法阵"。五角形的炼成阵有足够的安定性,经常被魔枪手拿来进行决斗,在魔枪手的圈子中可说是最流行的魔法阵。

    咻咻咻……待魔法阵绘制完成后,圆的中央紧接着浮现出古里札里耶鲁几个大字。

    "被关起来了……?"

    薛德立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亦来,除非谁先朝着天空鸣击空包弹,否则魔法阵中的两人都无法从这里走出去。

    少年刚刚使用过的空包弹弹匣滚落到薛德立的脚边。连问都没先问一声就搞这种把戏,就算是温吞成性的薛德立也露出一脸阴沉的表情瞪向对方。

    "你到底是谁啊!居然还用魔法阵把我关起来,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啊?"

    "这还用说吗!我当然是来夺走跟你一点也不相配的等级牌啊!"

    少年挺起胸膛,超级有自信地这么说。

    (这家伙……!)

    薛德立瞥了眼他卧在手中的枪枝。

    (这家伙也跟以前的基斯一样,到处找人决斗吗?)

    另薛德立感到诧异的是,这个突如其来开手要求决斗的少年,看起来似乎跟自己差不多年纪。微卷而无光泽的金发配上焦糖色的眼瞳,并不能引起太多注意,他的鼻子附近长了些雀斑,整体看来稍嫌壮硕。

    简单来讲,他太胖了。

    "没想到薛德立˙亚利鲁夏竟是个小鬼,还真让我吃了一惊啊。能够打败人称'红色鬃毛'的基斯˙巴西里斯,从他身上夺下等级牌,我还以为是个更了不起的魔枪手呢!"

    刻意夸张地耸了耸肩,少年开手道。

    "哈哈哈哈,其实你只是侥幸赢了他吧。若非如此,你根本不可能打得赢基斯嘛!像你这种小鬼头,跟四七二等级一点都不相配啦!"

    "你说什么!你自己还不是个小鬼!"

    薛德立不甘示弱地回嘴,心里却对这个少年竟知道自己曾与基斯对战一事深感诧异。

    (他为什么会知道那件事?我和基斯的对战、还有最后是由我获得胜利,除了在场得似个人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呀。)

    薛德立想起了在雷尼斯敦的咖啡店和巴洛特话别时,他曾这么说过。

    "接下来可是非常辛苦喔!这样子你的名字就会刻在世界各地的等级塔上。世界上想要打倒你的厉害魔枪手就会过来吧!你就好好加油吧!"

    "不会吧……"

    薛德立隔着衣物握住颈项间那块曾是属于基斯的等级牌。

    "哼哼哼,难道还有其他可能吗!"

    自称狄摩西˙柏伊德的少年,挑衅地答道。

    "从没拿过任何等级的你,居然以无等级新人的身份打倒了基斯,现在每座决斗城都大肆流传着关于你的流言喔。大家都在猜,那个薛德立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你会什么会知道这种事?"

    "你在说什么蠢话啊!我当然是看的世界树才知道的呀!"

    狄摩西眯细了眼,露出一副搞不懂你在说些什么的表情。

    世界树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中心──传说它位在大海中央──是株银色的巨大魔树。

    不可思议的是,这株世界树整颗都是银色的,而且据说分散在世界各地的世界树全都系出同根,彼此相系相连。人们以为世界树随处可见,但他们所看到的其实只是世界树的枝桠部分罢了。

    而被称为阿尔斯特罗梅利亚分身的世界树叶片,则会成为魔枪手的等级牌;刻在上头的文字属于地灵的管辖范围,人类绝对无法随意书写篡改。

    "只要触碰世界树,就能知道谁在什么时候和哪个家伙决斗过;而你曾经打败那个赫赫有名的基斯就更不用说了。不过呢,你的等级牌马上就会成为我的囊中物了!"

    狄摩西举起手上的银色枪枝,一脸不屑地对薛德立露出狞笑。

    "哼,你要是害怕的话,就快点向我求饶吧!"

    "谁会怕你啊,别开玩笑了!"

    这时,道路旁的矮树丛忽然摇晃了下。

    "等一下,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阿!"

    "安?"

    从枯萎的灌木从走出来的,是刚解完手回来的安。她一看到霸占了道路正中央的魔法阵,不由得瞠大双眼。

    "安,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啦!全都是这家伙一个人搞出来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

    安普洛希雅双手叉腰睨视着魔法阵中的两人。

    "你们两个,居然选在这种地方进行决斗,到底是在开什么玩笑啊!要是有马车从这里经过的话,该怎么办才好!"

    安普洛希雅话还没说完,便听见从山坡那头传来车轮卷动土壤的喀啦喀啦声响。

    "有马车来了?"

    薛德立的脸孔瞬间发青。

    "怎、怎么办才好,现在又不能终止决斗。可是如果不先解除魔法阵的话,马车就不能通过了……"

    就在薛德立慌张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马车也越来越接近了。

    "那个是……"

    狄摩西突然轻咋了下舌根。

    没想到攀上山坡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台奢华的两头马车。不同于这附近随处可见的邮政马车,不仅整辆车身都图上明亮的黑彩,下半部还装有弹簧。

    "是上了黑漆的马车耶,怎么会跑到这种深山野岭啊……"

    安睁圆了眼睛,自言自语说道。

    当三人都蹙起眉头对这样马车行起注目礼时,马车也停在薛德立等人的跟前。

    "咦……?"

    "狄摩西少爷,让您久等了。"

    车夫朗着声,出声道。

    "狄摩西少爷?"

    用眼角于光瞥了下薛德立等人的夸张反应,站在魔法阵内侧的狄摩西满脸无奈,幽幽开口道。

    "查理,我不是教你不用跟来了吗。"

    名叫查理的马夫缓缓拿下戴在头上的筒型高帽,接着退去两层式的外套。

    "不是吧!"

    安普洛希雅惊讶地叫出声来。

    退去外套后,查理身上还穿着一套找不出绉折的燕尾服。而燕尾服下则是连脖颈处的钮扣都一丝不苟扣得好好的衬衫,再加上让人觉得呼吸不顺的领结。会觉得他难以亲近,应该是覆在他右边眼镜上的单片眼镜的关系吧。他的头发和胡子都已染上花白;给人个印象与其说是男佣,倒不如以管家的职位来称呼他还比较恰当。

    说得明白点,这样的装扮根本不适合外出旅行。

    "可是,现在已经是喝下午茶的时间了呀!"

    "下午茶怎么样都无所谓啦。你听好了,查理,我现在可是在跟别人决斗耶,你明白吗!"狄摩西咬着牙回应。

    从西装掏出银制怀表,熟练地以单手打开表盖确认时间。

    "好的,我现在就开始准备。"

    说完,又把怀表收回胸前的暗袋。

    "……"

    薛德立等一行三人只能哑口无言地注视他接下来的一连串动作。

    不晓得原本藏在什么地方,只见查理从马车上卸下看似沉重的皮箱,便着手进行生火的动作。放在皮箱中的,好像是一整套茶具吧!磨得光亮的银制水胡、富有黄铜龙头的热水平,就连坐垫也一应俱全。

    "啊啊,差点忘记了,我是柏伊德家的馆家,名叫查理˙蕃茄酱。"

    慎重其事地,查理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安普洛希雅和爱珥。

    "你真是太周到了。可是,身为管家却放着家里的事不管,这样真的好吗?"

    "没有问题,因为我身负柏伊德家的家族使命呀。"

    "呃,你的名字就叫蕃茄酱啊?"

    "想怎么叫我都无所谓。"

    查理有些难为情地回答。

    (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啊?)

    不理会正准备决斗的两人。魔法阵外的查理正循序渐进地泡着茶。没一会儿,看似高价的茶杯便递到为此感到稀奇的安普落希雅和爱珥文手上,气氛霎时变得一团和气。

    "啊,这个樱桃用红酒腌渍过了,好甜好好吃喔!"

    "这些樱桃是用来代替果酱放进红茶里的。"

    "真厉害,这种银会燃烧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最近市面上开始贩售起一些添加了一点简单魔法的银制品喔。"

    (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那么和乐融融啊?)

    被完全冷落在一旁的薛德立,忍不住发出抗议。

    "安,现在不是悠哉喝茶的时候吧!"

    "我有什么办法嘛,你们不是要决斗吗?"

    安手里捧着郁金香形状的杯子,刻意耸了耸肩。

    "你赶快把那边的事解决吧。在那之前,我们会在这里和蕃茄酱先生一起喝茶等着的。"

    "什么啊?"

    "薛德立,你要加油喔!"

    啜饮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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