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在夏天的尾巴,蝉使出了浑身解数放声高歌。
只见一只蝉孤伶伶地攀附在柿子树的树皮上。
彷佛不愿被季节遗弃般、声嘶力竭地要求它留下。
但摇曳着树枝的风势所流露出的寒意,确实孕育着秋天的气息。
即便如此,蝉依旧忘我地高歌着。
(现在的我,大概就跟那个蝉一样滑稽吧。)
从敞开的窗户眺望着庭院里孤蝉独鸣的树木,栗下笑心心里这样想着。
尽管名字就叫做「笑心」,却是一个鲜少打从心底发笑的少女。
她最讨厌的别室充斥着怀念的感觉与一丝淡淡的哀伤。这是如今已不在人世的父亲过去所使用的小屋。笑心一手拿着吸尘器伫立在那儿。
可是吸尘器的开关始终维持在『关』的位置。
因为笑心心中的那个『继续打扫下去吧』的开关迟迟按不下去。
笑心伸出中指顶着眼镜的鼻梁架,打算转换一下心情,不过并没有什么显著的效果。
「唉……」
这间别室是由笑心和爷爷两人轮流定期打扫的。
「为什么我得在这种日子来打扫……那家伙最好是有那么多突发状况啦……」
没错,今天真的是糟透了。
因为今天是笑心父亲的祭日,而且还是第一年。
话虽如此,家属并未实际确认他的死亡,就连葬礼也没有举行。
不确定的不只是笑心一家而已,除了父亲本人与可能存在的另一个不知名人物以外,没有人知道他是生是死。
笑心的父亲•古原舞久在七年前,亦即在笑心即将迎接第七个生日之际失踪了。
古原夫妻之间感情美满和睦,是对好到会让旁人面红耳赤地直呼『哎唷讨厌啦好死相喔这对笨蛋夫妻(爱心)!』的超火热恩爱夫妻。此外爷爷还继承了安国神社的宫司一职,深受他人的信赖。
不仅如此,上天还恩赐了笑心与妹妹沙梨两个女儿给这对夫妻,如果这样还不叫幸福的话,字典上有关『幸福』的解说还有不全盘改写修订的道理吗?
唉,只不过——
『请别寻找我的下落,我一定会回来的。』
——父亲仅留下一封写有如此内容的家书,以及令笑心长年以来始终想不透的无解疑问,就此销声匿迹。
然后就在寻人申请提出已达七年之久的前些日子,笑心的爷爷•古原真行觉得该是接受失踪死亡宣告时候了,才终于向家庭裁判所提出了申请。
「呼,这下事情总算有个了结啦。」
笑心的爷爷淡然地将舞久的死获得了法律上的认定这件事告知笑心与沙梨两名孙女。他的脸上完全没有写完暑假作业之后的那种感慨,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天是青陵学园创校纪念日——笑心是该校国中部二年级,沙梨则是国小部六年生——在这应当感到开心的假日中午,这话题显得有些杀风景。
果然,声音一时之间从小小的和室客厅中消失不见。
三人围绕着矮桌坐着,笑心率先打破这道沉默。
「是吗……爷爷您也辛苦了,有这么一个不肖的儿子。」
「…………」
沙梨闭口不语,轮流盯着姊姊与爷爷看。
她对父亲的认识仅只于刚懂事的那段短暂期间,没什么实际的感觉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好办了,笑心心想。
「说那什么话,俺有你们两个可爱的Lady呀。」
爷爷脸上扬起那种只有历经千锤百炼的强者才有办法露出的坚定笑容。他将那只布满皱纹的手放在沙梨头上,传递而出的温度比身体还要温暖。
(爷爷……)
笑心对爷爷的心意产生了共鸣,一股澎湃的热情从小小的胸部(※本人每天都再三声称『还在成长过程中。成•长•过•程•中。』)深处涌上了心头。
「……说到可爱的Lady,爷爷,上次你又和某个年轻大姊姊手牵着手走在一起了,对不对?」
「沙——梨沙梨沙梨沙梨!那不可以说呀!在笑心的面前要Besilent!」
笑心先前涌上的澎湃热情一鼓作气直接转换成额头上的青筋。
「……爷爷,除了我们两个孙女之外,『可爱的Lady』里面还涵盖了什么样伤风败俗的成分呢?我不会生气的,您可以回答我吗?」
「好痛嘿!你摆明就在生气了嘛?那只使劲拧俺屁股的手指分明灌注了怒意不是吗!对上了年纪的老年人更要学会敬老尊贤一点,你懂不懂啊!」
「上哪去找这种老牛吃嫩草然后被念国二的孙女骂得狗血淋头的老爷爷啊?」
「呃,差不多就属俺了吧。」
「……所以说,爷爷是价值很高的稀有生物啰。」
「That'sright沙梨!所以需要慎重的保护俺……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屁股肉被更用力拧了一把的爷爷所发出的惨叫声,就如警报器般尖锐又刺耳。
「沙梨,你就尽管用小学六年级的纯洁无垢视线狠狠地教训这头珍禽异兽也没关系。」
「…………」
沙梨顿时陷入沉思。然后,她扳起严肃的表情迸出一句话:
「爷爷在和不特定多数对象做的时候,唯有避孕这件事做得很确实。」
「……这教训的点也未免偏离太多了吧。该怎么说呢,怎么重点一整个直指下半身啊。」
可怜的沙梨也被爷爷教坏了……笑心发出叹息,又用力拧了爷爷一把。
「唉……」
笑心现在来到了父亲的别室,忍不住唉声叹气。
为了方便而随便将失踪的人定论为『已死』;那么,打扫『已死』之人的房间又能怎么样呢?
「……态度要无为啊,无为。」
笑心挥了挥手自问自答。
就算不提那个,笑心也很讨厌这间别室。不对,应该说是讨厌身为这房间前主人的父亲。
虽然父亲失踪的理由始终没有一个定论,不过笑心心中已经知道某个事实。
『哎唷,听人家说舞久最后被目击到时身旁有个年轻的女人,不是吗?』
当年十岁的笑心,隔着纸门听到了喜欢说三道四的长舌叔母告诉母亲这句话。
明明疑点重重,警方却不怎么积极搜索父亲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纵使笑心当时对词汇的敏锐度并没有那么高,但还是个小毛头的她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就在那个时候,她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爸爸抛弃了妈妈。
屋漏偏逢连夜雨,原本就体弱多病的妈妈在来年因为心脏病而撒手人寰,葬礼时自然也没有见到父亲的身影。不论再怎么找寻,没有就是没有。
笑心对男性的观感在这个时候有了决定性的刻板印象。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啦——!』
就算唯独爷爷真行另当别论好了(不过笑心仍深信他一定有把喜欢拈花惹草的习性遗传给父亲),面对大部分的男性,笑心向来都是秉持这种一贯的态度。
「到头来尽是收集一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儿嘛……」
父亲的别室是间约三坪大的小房间,就位在一座隔开安国神社社务所与笑心一家住宅的小型镇守之森(译注:围在神社四周的森林。)里。
据爷爷宣称,这间别室似乎是『舞久的爱好收藏之房』,不过若提到其收藏品的数量和杂乱程度,可真令人为之瞠目结舌。
(有田烧、阿拉伯油灯、佛像、耶稣基督神像、化学试管、药草、脱皮后的蛇皮、咖哩粉……此外,不知为何在大量的神学与哲学书籍之中,有着一堆为数不遑多让的色情书刊排放在一起,而且萝莉•熟女•东洋•西洋•二次•三次元口味应有尽有,丰富多变。)
小时候父亲一直禁止小孩越雷池一步的理由,这下不言而喻了。
「……妈,每次我来到这个房间,我那种想坚强活下去的意志就有被大打折扣的感觉。」
笑心向上了天堂的母亲诉苦。
((加、加油,笑心!要用积极乐观的态度面对!你应该换个角度想想,好险爸爸收藏的不是「SM」啦、「粪尿排泄」啦、「恋尸癖」啦这一类的特殊癖好,对吧!?))
笑心隐约感觉到母亲似乎从遥远的天上向自己鼓励打气,不过那应该不叫积极乐观,反而比较像是自暴自弃吧?结果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笑心记忆中的父亲,是个非常正经又温柔敦厚的人。甚至在全家团聚的场合之中如果电视刚好在播放接吻之类的画面时……
『喔哼咳咳,Fa、Fa、Fascio!Passion!』
还会用这种听不懂是在咳嗽、打喷嚏、宣扬思想或是表达热情的方式来掩饰尴尬,把自己搞得面红耳赤,就像个纯情的小男生。
话说回来,如果他真的是纯情又正经的人,就不可能跟外面的野女人私奔了。
(可是……)
笑心环视房间。
「死掉……了吗……」
她彷佛为了要说给自己听而把话说出口。
从今以后就别再打扫这个房间了吧。去跟爷爷讲,请他慢慢处理掉父亲的私人物品。然后找一天把这间别室给拆了,把有关父亲的一切全都忘得一乾二净也好。
(这里对沙梨的教育会造成不好的影响。何况平时还有一个『性教育?那个是腥膻的吗?还是不腥膻?』这种观念有所偏差的爷爷存在。)
笑心低声嘟嚷了一句「我的天哪」,打起精神打算重新进行提不起劲的扫除。
(咦……?)
一股不协调感出现。有某个东西隐约地发出了闪耀的光芒。
笑心进出这里的次数十分频繁,却不曾看过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就在安装在墙壁的架子上面,也就是摆放了那堆头痛书籍的上头。
(是爷爷忘记带走的东西吗……)
笑心走近,伸手到比自己还要稍高一点的架子上。
那个东西摸起来小小的、冰冰的。笑心将它拿到自己的眼前。
「戒指?」
戒指的内侧刻有一圈笑心看不懂的文字。
不仅如此,戒指还镶上了漂亮石头。依观看的角度不同,戒指会淡淡地散发出或蓝色或红色的光辉。
石头似乎是仿造植物种子的形状刻成的。
每一颗都是作工精细、没有任何损伤的平滑石头。在外行人的眼里,看起来感觉算是满有价值的。
(一定又是爷爷跑去买来送给年轻小女朋友的礼物,我看干脆拿去网络拍卖掉好了。)
用拍卖的钱跟朋友和沙梨出去玩玩,顺便散散心也不错。
只不过自己跟时下青春年华少女追求流行时尚还有跟异性交往之类的那一套玩乐无缘,最后还是会跟平时一样,去一些老掉牙的地方(百货店、公园、咖啡厅都逛到烂了)吧。
想当然尔,笑心身上连半个饰品也没有,只觉得那些东西戴起来很麻烦、很碍事。
……偶尔一不留神就会对那些东西产生兴趣的自己,则是更让人感觉烦不胜烦。
笑心偷瞄了下这只戒指。
(…………)
她在无意间看了戒指。
(反正这种东西,要嘛不是为了吸引男人目光;不然就是为了满足虚荣心,完全抓住了人必须仰赖外物来做为自信根据的脆弱心理。我看都看不上眼,一点都看不上眼呢。)
她轻松地套上戒指。
(…………)
话说这种心口不一地把戒指自动戴在左手无名指上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我只是基于好奇心而已。)
嘴上虽这么说,但却用一副感觉还不赖的眼光看着戒指。
(这、这也就是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吧。要说一时兴起也行啦。)
话说回来,这件事究竟哪里跟「敌我」有关了啊。
与其说知己知彼,笑心当时更需要知道的或许应该是,人们管这样的『一时兴起』叫『命中注定』。
「…………?」
笑心第一个注意到的,是戴在手指上的散发出来戒指的光。
不过发出的光量却难以形容。
「咦……?」
天花板正散放出强烈的光芒,明明没有开灯啊。
「是怎样啊?只因为我们家电费上个月迟缴,就故意乱来吗!东京电力公司还有电子阿姨(译注:东京电力公司所设计的代言卡通人物之一。)你们给我走着瞧!」
电子阿姨因为笑心理智断线而遭到无妄之灾。
跟电灯还有电力完全无关的光芒,在这段期间也一直没有减弱的迹象。
笑心接下来注意到的是自己的头顶上有某个人存在。
尽管双眼因为光线太过刺眼而紧闭,可是却清楚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在那里的是电子阿姨吗——!」
不对,才不是电子阿姨。笑心依然身陷混乱的深渊而无法自拔。
那个人物一边散发出压倒性的力量,一边缓缓飘降而下。
虽然不曾亲眼看过恶魔、幽灵、外星人(+电子阿姨)长什么样子,可是笑心觉得答案是以上皆非。
不过直觉告诉她那个远比上述的那些答案都还要荒唐多了,笑心第一次感到害怕。
「哼,尽管放马过来吧,反正本姑娘也早就没爹没娘了啦!」
笑心对怀着「啊啊这次终于轮到我了」的念头、准备接受现实的自己感到惊讶。
(……沙梨、爷爷,抱歉了。啊,不过要是沙梨长大后没学好,那我就变成厉鬼诅咒爷爷变成超级阳痿男!那之后就麻烦你们,永别了……!)
笑心感受到那股就算抵抗也只是枉然的力量,做好了心理准备……原本她是这么以为的。
(……反正我也只是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而已。)
过去她曾经这么想:「我的人生美学里没有挣扎求生这回事。」
(……因为啊……)
笑心的意识渐渐变得朦胧。
(因为我要是长命百岁,会觉得对妈妈很不好意思……)
红颜薄命的母亲被父亲抛弃之后,一定活得很痛苦。可是想起脸上始终面带笑容的母亲,她就觉得要是脾气固执的自己能代替母亲去死,那不知该有多好。
((咦——笑心,你真的愿意那样做吗?))
浮现在脑海里的母亲,用跟生前一样的轻佻口吻询问。
虽然笑心最喜欢母亲了,可是对这样的语气仍感到有点不开心。什么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其实啊……!)
((……其实?))
(其、其实……)
……其实我果然还是很怕死。
还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不论是自己的事、别人的事……以及父亲的事。
不曾被别人喜欢上,也不曾喜欢上别人。
不对,好像有耶!又好像没有……
过去以来她一直避之唯恐不及的诸多种种影像,浮现后又消失。
「……不要。」
笑心喃喃脱口而出的嘀咕终究变成了吶喊。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救救我啊神明大人————!」
明明不怎么信神,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跟神磕头拜托。
(我这点真的是很地道的日本人耶……就算真的有成千上万的神仙存在,态度这么不虔诚,也难怪从来没看过半个……啊啊,我没救了……)
『汝在呼唤咱?』
「没有啦,反正我又不是认真在跟神求救……妈啊,居然有回应?」
怀抱着自暴自弃的心情沮丧到谷底的笑心将眼睛张得老大。
声音的主人正是笑心刚才所畏惧的对象。
绽放出强烈光辉的某个东西,如今把光芒减弱到可以直视的程度,并且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
「…………」
有好长一段时间,笑心都忘了要怎么说话。
笑心食指顶着额头,「唔唔唔」地沉吟了半晌。
「呃……」
总之,先想想该怎么形容这个事情突然变了样的感觉。
「……你是哪间小学的?」
刚才让笑心怕得要死的对象,外表竟是如此的幼小,跟自己的妹妹简直没有什么两样。
img011
应该说,这个情况虽然多的是可以吐槽的地方,不过为了内心的安宁,用一厢情愿的角度去推测还是非常重要的。
「……?」
那个东西有着端正到无可挑剔的脸庞和耀眼夺目的金发。笑心感到困惑似的向一旁倾斜,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啊,那、那……你是哪间国中的?」
「咱不瞭啥是『哪间小学』,也不瞭啥叫『哪间国中』也。」
不知不觉间,外表像小学生(实际上好像是危险人物)的存在已经逼近到了眼前。
「咱就连这里是哪儿也不瞭。唯一瞭的就是……」
对方的脸一把凑上前来。
「……汝呼唤了咱。」
「……唔。」
她的容貌十分端正。
一身不像日本人(应该说不像人类)的白皙肌肤、苍蓝色的眼眸,还有看起没有抹口红却泛着性感桃红色的嘴唇。
原先看她留着一头长发还以为她是女生,不过若说她是少女系的男孩,也是有几分那个味道。
笑心这辈子从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如此美丽动人的一张脸。
——不、不对,谁说没有的!我妈也是数一数二的美女呀,沙梨也不差,就连我也还保有发展空间……吧。
笑心对无意间看到出神的自己感到生气,不停使劲摇着头。
多亏头部这么剧烈运动一下,笑心的脑袋瓜终于开始仔细分析这个不寻常的事态。
「你你你你你你是谁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说我呼唤你是怎样?还有,小孩子不可以胡乱飞行!」
「汝保持冷静。」
「刚、刚刚那个可是『飞行』和『非行』语带双关的高难度搞笑喔!」(编注:非行意指轻微的犯罪行为或是非犯罪但反社会规范的行为,同时又指未成年青少年犯罪。)
既然动摇的心理已经被对方看穿,笑心只好自己强行回收硬做出来的梗。耻上加耻症候群一发作就停不下来。
「咱乃何人,又何故出现于此,汝早已心里有数。」
简单来说就是我朋友?所以才说是我呼唤前来的?
「你、你不要以为那种跟『只要下面铺了手帕就不算强奸』听起来没两样的烂理由可以说得通啦!」(编注:日本曾谣传只要下面铺了手帕就可以认定为女方同意不算强奸。)
笑心将眼镜向上推,赤裸裸地显露出不信任的态度,目不转睛地直瞪着她(他?)看。
可疑人物身上所穿的毫无接缝的纯白长袍至今仍隐隐约约地发出光芒。
在胸口附近唯一的图案……应该说文字,终于可以看清楚了。
「……示……?」
『神』
上头大大地这么写着。
「…………」
笑心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噗噗————————!」
……接着她忍不住噗哧地笑出声来。
『神』这个自我主张实在太过庸俗了,使得笑心立刻被拉回现实。
「『神』!ㄕ……『神』!该不会你想表达的其实是『示申』吧?」
笑心先是哈哈大笑了一阵子,然后决定相信刚才所发生的诸多离奇现象全部都是自己的错觉&诡计。好坚硬,笑心的决心比搁置在电饭锅里三天的白饭还要坚硬。
「唉~真是让人摇头的恶作剧……最近的小孩手法愈来愈花俏了。你是沙梨的朋友吗?是的话就走玄关进去吧。」
「咱乃神,因应汝的愿望,降临至血肉之躯。」
「……呃,不好意思,我对那一类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身为神社之女做出这样的回答是极其不恰当的,可是她总不能说谎吧。
——嗯,刚才一定是我太累了。
昨天晚上不但帮忙沙梨写作业,还一口气收拾了堆积如山的换洗衣物,还有拟定月底为止的菜单直到三更半夜,然后爷爷还嚷着『笑心——咱们一起Bathtime!』打开浴室的门(笑心当面泼了他一盆热水)。嗯,果然是太累了没错。
「……人家真的是神嘛。」
小孩又再次强调。
「好好好,Kami、Kami、Comingout,天啊~好惊人喔。吓到我了说。」(译注:kami是神的发音,comingout是同志出柜之意,此为谐音玩笑。)
「…………」
『自称•神明大人』的东西臭着一张脸,鼓起两边的腮帮子。
(怎么,她也有可爱的地方嘛……)
「嘿!」
只见『神明大人』轻轻地挥动了一下手指。
「……啥?」
砰轰!
(呜哇~原来东西爆炸的时候会产生这种轰然巨响和暴风啊~感觉也没有好莱坞演得那么夸张嘛~比较像预算穷酸的东映影片公司说~)
如今笑心也只能用这般的思考来逃避现实了,因为……
「……人家真的是神嘛。」
别室的屋顶彻底地被炸飞得不见踪影,秋天的阳光清爽地洒落在两人的身上。
ii.
「……呜嗄!」
库劳乌瑟猛然抬起头。
她先前趴着的书桌上,明显留有一滩口水。
「您早,库劳乌瑟长官。」
从附近另一张书桌传来了男子夹杂着叹息的招呼声。
「……布雷格瓦德。」
「早安,库劳乌瑟长官~」
女子一边晾干刚涂好指甲油的指甲,一边利用空档跟着打了个招呼。
「……安索妮。」
叫完两人的名字,库劳乌瑟开始慢条斯理地调整领口。
在某一楝住商混合大厦的狭小楼层里,只见三张零星的桌子摆放着,一副就是工作很悠闲的样子。
工作人员分别是貌似二十来岁的男子一名、看起来与男子年纪相近的女子一名,以及妙龄的女子一名。
三人全都身着朴素的业务套装。
「库劳乌瑟长官,恕属下僭越,您既身为女性又贵为上司,在上班时间睡到头发翘得乱七八糟,是否有失体统?」
尽管挨了布雷格瓦德口头上一记温柔委婉的头部触身球,库劳乌瑟还是板起一张脸严肃地表示:
「那个问题待稍后再谈。你们两个都给我听好了,本官就在刚刚接获了启示。」
「启示……您说的是真的吗?库劳乌瑟长官。」
「工作终于上门啰?唉,好讨厌喔,要开始忙了……」
两个极端的反应隐含着不为人知的辛苦。
「目前还不知道确切情况……不过,本官很肯定一件事。」
库劳乌瑟的脸上找回了身为上司和年长者的威严。
部下们屏息的声音静悄悄地响起。
「……人家刚刚才没有睡午觉呢。」
「谁问你那个!重点是,你就大方承认好不好啊!」丨
两人不约而同地吐嘈。
虽然他们俩对库劳乌瑟的职务一向十分敬重,可是态度开始出现动摇也是千真万确的事。
「本官库劳乌瑟……费尽长年累月的时间辛苦寻找神的下落……就算稍微累得打了一下瞌睡,有很过分吗……连这样也要被骂,我真的好沮丧……我真的要哭了……」
「库劳乌瑟长官好可怜喔……但是请加油!您位居中间管理职,您的成就也就是对部下的评价。简单来说,这也是为了我……」
安索妮为了一己之利,泪眼婆娑地胡乱替库劳乌瑟加油打气。
「您就别再哭丧着脸了,库劳乌瑟长官。既然有启示的话,那我们能做的事就只有一件。无论那是多么渺小的启示。」
「……你说得也有道理耶,布雷格瓦德。」
一股脑儿站起来的爱哭鬼上司高高举起原先放在一旁的手杖。
三个人的服装瞬间从套装变化成了贴身的长袍。
「我们走吧,前往神降临在这伪界的地点。」
神明大人敬请暂时稍候……库劳乌瑟这就动身前往了……
以在心里发誓的库劳乌瑟为首,三人的身影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iii.
——先冷静下来再说。对,冷静下来。
呃,有没有办法从绝对吃紧的家庭开销中,挤出修补这间别室屋顶的修理费……不对,反正本来就想请人打掉这间别室,这下岂不正好?然而为什么我会觉得有些无法接受现实呢?总之就是那个啰,我发个脾气也是很合情合理的吧?很好,我已经很努力忍到现在了!
「你这小鬼头,到底在干什么!」
结果,笑心无视一切超乎常理的部分,彻底坚持来自经济•情感方面的主张。
「人家真的是神嘛。」
「好,我就退让一百步当你是神好了。难道你以为自称是神,这种暴行就会被原谅吗!」
向神出主意的女国中生•栗下笑心,果真是名即使在『少年郎来开讲』节目当中也见识不到、不但言词相当犀利且一本正经的十来岁少女。(本句在拿日本NHK某个以十来岁少年少女为对象的谈话节目开玩笑。)
「汝终于承认了。」
『神明大人』面露微笑。笑心又差点被那稚嫩的神秘吸引力给勾住魂魄了。
「……我、我并没有承认你是神仙……」
「可以了。因为汝的那一句话,咱方才已完成了真正的诞生……」
「……?」
那似乎是个意味深长的说法。
(讨、讨厌……这该不会是什么命运的邂逅之类的吧……?)
若是这样的话,先前所有的不可思议现象或许都能从正面来解读了……
「……好像有那种感觉的样子。」
「喂!」
她一定是在逗我的。笑心立刻下定决心将内心萌生到一半的少女思路作废。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到底想干么?」
「咱乃神,因为汝的呼唤而现身,若问咱想做什么……」
「咿呀!」
神明大人忽然纵身扑到了笑心单薄贫瘠的胸部上,贴得紧紧的。
「咱想这么做。」
「……我、我姑且先跟你问清楚,这个行动的意义究竟是?」
「『交欢吧~』咱的本能如是说。」
「……别说得像『checkitout』一样那么简单好不好!话说你的力量怎么那么大?原来只是个痴汉吗?该死的小鬼!」
这么说来,这小鬼果然是男孩子吗……?不对,可是她靠上来的胸部感觉很柔软呀……百、百合SHEis?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我们俩现在就是这种关系?感觉好像有詹姆士•乔伊斯(编注:爱尔兰的意识流文学名家。)的味道(※才没有)?
在伦理道德上被逼入了绝境的笑心,这时听到从某处传来了声音。
「竟然胆敢称神为痴汉!你这世界贱货选手权冠军三连霸!」
「最好我是贱货又当上世界第一还可以称霸三届啦!这话会不会太无凭无据到了一个极点啊!喂!」
一名身着奇装异服的欧巴桑(※库劳乌瑟审阅)前言订正,是一名正值身心最成熟美丽年华的女性从天而降。
——什么跟什么嘛!事到如今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吓得倒我了!
笑心半意气用事地用尖锐的眼神瞅着欧巴桑(※库劳乌瑟审阅)前言订正,瞅着正值美味可口年纪的女性——库劳乌瑟猛看。
「你的态度就是有那么不知好歹呀贱货。」
「……混在语尾趁乱连续两次若无其事地骂人贱货吗?」
「啊啊,每次只要听到库劳乌瑟长官的谩骂,内心都会直呼痛快呢。」
「……呃,我倒觉得听了胸口很痛就是了。」
和库劳乌瑟同样一身怪里怪气打扮的男女,陆续降落在这间以别室而言稍嫌过于通风的房间内。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跟神一样轻飘飘地从天而降的,是库劳乌瑟、安索妮、布雷格瓦德三人。
可疑人物一天碰上一个就够要命了,为什么又冒出了三个?笑心凄凉地痛哭流涕了起来。
「我终于找到您了,神明大人……库劳乌瑟……库劳乌瑟人家超开心的啦……」
「……我懒得问详情了。既然你们都认识,那可以赶快把这东西领回家吗?」
笑心指着挂在自己脖子上不肯放手的神明大人说道。
身穿类似的奇装异服,还很莫名其妙地称这小孩子为『神明大人』的那三个东西应该会很顺利地替我搞定这小孩吧。啊啊『停止思考』真是人间一大享受,在四字格的词汇当中是仅次于『全品半价』第二个喜欢的。
「这个人类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居然还敢如此出言不逊……神明大人啊神明大人,有请您速速过来我们这边。」
「……?」
「是我呀,库劳乌瑟!」
「库劳乌瑟……?」
「啊啊……神明大人……」
「这重逢太教人感动了……恭喜库劳乌瑟长官,过去的辛苦总算有了回报……」
「唔呣,想必一定感慨万千吧。」
「这么一来我的薪水也会扶摇直上……」
「……你这个人脑子里想的怎么都是那些啊?」
库劳乌瑟无视两名部下的庸俗对谈,奔向神明大人的身边。
「神明大人——!」
「库劳乌瑟——!」
神明大人回以呼唤,终于放开笑心。
虽然无从得知当中的原委,不过这两人大概分隔两地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吧。
尽管带来了许多的麻烦,而且往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交集了(但别室的整修费用还是得分文不少地追讨回来),不过此时笑心的心情有点想露出会心的一笑。
「神明大人~!」
「库劳乌瑟~!」
一边享受着有如慢动作播放般的当下,库劳乌瑟一边朝着将神拥入怀里的甜美瞬间奔跑。
「神~明~大~人~!」
「库~劳~乌~瑟~!」
然后就在两人的距离即将缩近到零时……
「……话说汝究竟是谁?」
「神神神神明大人————?」
img018
滋沙——————
(呜哇啊啊……)
尽管夏天早已画下了句点,不过库劳乌瑟还是以不输给高中生、充满GUTS的头部滑垒姿势从地上滑过。一瞬间,即便和笑心无关,一股同情之情仍油然而生。
「……我还沉浸在『好一段感人的佳话喔~』这般感动中,真是白白糟蹋这番纯情了。」
嗯……我理解了。
在短暂的、真是极其短暂的和神相处的时间当中,笑心所了解到的就是『脱离常轨』这件事。对方不是那种能以欢喜作收场,轻松打发掉的货色。
「库劳乌瑟长官,您没事吧?呃……下属固然担心您的身体,不过关于您跟神明大人之间信赖关系的问题……」
「由于我俩这还是第一次拜见神明大人,因此只能仰赖库劳乌瑟长官的判断……啊,不行,她已经哭出来了。」
「呜噎、呜噎、呜噎……」
「跑出来的时候开口闭口把贱货、贱货的挂在嘴边,如果搞到最后你们是一群跟这个小孩无关的怪咖,休怪我到时候动手揍你们了。我会在拳头里灌注类似山下真司或照英的爱的!」(梗出自古老热血校园日剧『SchoolWars』,前一句出现的山下真司为本剧的主角演员,照英则为电影版出场人物演员,两者饰演的皆是热血铁拳的教师。)
笑心俨然一副学校大战即将一触即发般的姿态。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呢——我从神明大人还这~么小的时候就拉拔她长大了……呜噎、呜噎、呜噎……」
「是吗?那真是辛苦你了。可是咱完全不记得呢。」
神明大人丝毫无法体会库劳乌瑟的心意,微微歪着脑袋。
「呜喔——喂——喂喂喂!太过分了——!」
「这画面感觉看起来就好像被抛弃的女人和始乱终弃的鬼畜男喔……布雷先生,这可是令人食指大动的修罗场耶。啊啊,美味得令人陶醉不已呀。」
「安索妮,我不像你对品味修罗场有兴趣,所以我没办法体会。」
「嘿,那边那个比起来较为正常的怪咖。」
「……如果能麻烦你稍微整理一下称呼,我会很高兴的,人类。」
「那……喂,那边那个怪咖。」
「有人这样整理的吗……现在的状态就如你所见。有事待会再说。」
「拜托,我家的情况如你所见受创程度甚剧耶!那小孩是不是神明大人我是不知道啦,既然你们是监护人,那烦请你们快点赔钱滚蛋好吗!啊,被害者也就是我•栗下笑心,由于担心会得到『创伤后心理压力紧张症候群』,所以我可以先不透漏住址跟电话号码吧?具体而言也就是麻烦另外给我慰问金,夜露死苦(音同请多指教)!」
「……好神气的小不点姑娘啊。」
「态度跟身高和胸部成反比,很高傲嘛!」
「神明大人怎么可能会忘了本官,一定是被这个下流贫乳人类蛊惑而说谎的……来吧,快跟本官老实招供,你到底对神明大人做了什么好事,这个残念乳房!」
「你们这几个打扮丢人现眼的家伙才没有资格这么说我!」
「汝叫做笑心是吗?那位姑娘并没有对咱做任何事。」
「哼,你们看吧!」
「可是、可是神明大人~呜噎呜噎……」
「咱在笑心的呼唤之下现身于此。而且,咱失去了在此现身之前的记忆。」
「您说在她的呼唤下,难道……」
库劳乌瑟重新面对笑心,恶狠狠地猛瞪。
「啊啊——那枚戒指——为什么凭你这个残念乳房——简称残乳,会握有那枚戒指?」
「怎、怎样啦怎样啦怎样啦?你们要就还给你们啊,这种玩意儿我才不稀罕咧……」
笑心用夹杂羞耻心的声音冲动地回嘴,并且用力拉扯戴在指头上的戒指。
咿咻。奇怪?咿、咻……奇怪?
不管笑心再怎么用力,戒指就是好端端地戴在手指上,拔不下来。
「啊啊、怎么会这样……」
库劳乌瑟浑身乏力地瘫坐在地上。
「怎么了,库劳乌瑟长官?有这么严重吗?」
「……虽然也不是第一天才这样了,不过你对自己的职务真的是一点进步也没有呢,安索妮。」
「哎唷,到底是怎样啦——————!」
虽然本来是不打算过问详细情形的,但笑心终究忍不住仰天长啸了。
iv.
「耳朵给我挖干净听清楚了,身材马马虎虎的人类。」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身体过熟的大姊。」
「……奴。」
「哼……」
大概是彼此个性水火不容吧,笑心和库劳乌瑟两人脸顶在一起,眼睛都快爆出火花来了。
「好胶着的一场攻防战啊。」
「在进入正题前请不要额外制造问题,库劳乌瑟长官。」
布雷格瓦德制止兴冲冲地看得出神的安索妮。
看来他似乎适时替那个很爱坐壁上观、名字叫安索妮的女人踩了煞车。笑心下意识想起自己与爷爷之间的关系。
「居然为了咱引发这样的争执……美丽真是一种罪过啊……」
「才没有为了你,至少我没有。」
「神明大人请您先稍等一下喔……好了,人类。」
「……干么啦。」
「吾等是自真界降临到此伪界的使者。」
「『真』……什么?」
「你这人类的脑袋很不灵光耶。换句话说,我们是来自异世界的使者。」
「啊啊,原来如此,太好了~」
「……你说什么?」
「因为『跟着异世界规则走的怪咖们』和『单纯COSPLAY的怪咖们』相比,后者压倒性地让人觉得恶心呀。」
「竟然没办法体会这套传统服装的优点。唉,这个伪界人……」
「你跟一介多愁善感的国中生进行门坎这么高的异文化交流,请不要抱太大的期待。」
「……好吧。总而言之,我们『真界』跟你们『伪界』有密切的关系。这个伪界就像种子一样,将真界包覆住,阻止真理的膨胀。」
「真理的膨胀……?」
这么抽象的说词一下子就超越了笑心的理解范畴。
「真界已臻至成熟,要打破伪界这个外壳的时刻终于到来了。神是如此告知我等神官的。」
「神指的是……这个小孩吗?」
「人家真的是神嘛。」
如今已确定并非『自称』的神明大人回答道。
「正确来说,是在神明大人具有血肉之躯之前,也就是当神还在神之国的时候。神预言了自己会在真界诞生,并且也一如预言所示在神殿诞生了。」
库劳乌瑟用装腔作势的动作将两手放在胸口上。
「然后本官库劳乌瑟成了代理奶妈,陪她走过最可爱的时期……夜晚哭哭啼啼的神明大人……在地上爬来爬去的神明大人……嘴边沾到了离乳食的神明大人……吵着要人背背抱抱的神明大人……呼,我现在有点涨奶,可以让我帮神明大人喂个奶吗?」
「你的心情我懂,可是我拜托你,待会儿再说。」
「啧……那本官继续说下去吧。如此惹人怜爱的神明大人在你们伪界年历的1999年7月,终于降临到伪界了!」
「喔,在1999年7月……嗯?」
「神明大人果敢英勇的大志,令真界的父母•神明大人派,亦即我等安哥鲁摩尔教团莫不为之感到振奋。」
「安哥鲁……喂,慢着……」
「啊啊,可是一降临到这个伪界,神明大人就成了迷途羔羊——不仅没让人失踪,反倒自己失踪了(译注:古日本当小孩妇女失踪时都归咎是神或天狗所为。)——就算提出寻人申请也没有用……你们这边的警察真是一点都不可靠。」
「欸欸,你听我说啦。」
「……有什么问题吗,本官讲得正起劲,你在插什么嘴啊。」
「那个……」
笑心用一副踌躇不前的模样开口说道:
「你说的这个该不会不是神明大人,而是『恐怖大王』吧?」
「真没礼貌,正是神明大人。」
「是神明大人没错?」
「是神明大人啊。」
来自啥真界的三名使者不带一丝犹豫和疑问回答。
笑心抱头在地上蹲了下来。
『1999年7月,恐怖大王将使安哥鲁摩尔觉醒』这个预言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过在我们这边的世界可是渗透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耶,这全都多亏一个名叫诺斯特拉某某的占星术师和五岛某某的作家的功劳喔!
……不过,就算我使出三寸不烂之舌跟他们这样解释,八成也只是搞得自己虚脱而已,所以还是含泪把苦水往肚里吞就好。
「笑心,汝得跟现实战斗才行呀。」
彷佛要给予致命一击似地,神明大人轻摸垂头丧气的笑心的头顶。
「……现实是当事者完全不晓得事情的重要性。」
——啊啊,妈,你的女儿好像跟要不得的人物扯上关系了……可、可是1999年早就过去了,所以应该不要紧吧,对吧?
((……微笑。))
——你用笑容带过问题很恐怖耶,拜托说点什么嘛,妈!
不管笑心再怎么哀求,浮现在内心里的母亲只是回以开朗的笑容而已。
『Mother让我深刻地见识到现实的残酷(深刻地音似MotherMother)』……是说现在不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吧!
「总之,能像这样找到长久以来下落不明的神明大人,这结果只有侥幸一词可以形容,也不枉费我负责『在伪界寻找神明大人』这个教团内最重要的任务了……」
「您绝口不提实际上是自己被分发边疆呢,库劳乌瑟长官~」
啪。随着一记轻快的声响,库劳乌瑟赏了安索妮的头一巴掌。
「……呜,你真是心狠手辣,库劳乌瑟长官~」
「在我的眼里,你不畏艰难辛苦主动挑衅讨打的行为愈看感觉愈崇高,我想我的眼睛一定是累了吧。」
笑心也深表赞同似地点头附和布雷格瓦德的叹息。
「不过,即使好不容易找到了失踪已久的神明大人,问题是她的记忆啊!神明大人竟然失去了记忆——!」
「咱什么也不记得……对,不论是好事、坏事,快乐还是悲伤……」
「……是喔……?」
虽然恻隐之心差点油然而生,不过笑心光是要把脸凑到自己胸部上磨蹭的神明大人推开就够心烦意乱的了。
「瞧你这模样,看来不管啥好的坏的快乐的都记得很清楚嘛……够了喔,快点给我放开啦!」
过去被朋友称赞为『免奶罩』的胸部一这么被缓~缓地、温~柔地磨来蹭去,欠缺柔软度的胸部尖端部分也因此受到直接的刺激,笑心有种浑身使不上力的感觉。
「唉,比起那种连第一次滑雪的人都不会跌倒的平坦胸部,还不如紧抱敝人库劳乌瑟的高耸双峰……」
「不、不劳你对我小小的胸部抱以高度的关心啦!」
「有可能是伪界的人类利用『世界的花苞』召唤了神所造成的影响吧。」
「『花苞』……如果你打算开始开黄腔,那就休怪我在此展现在地上爬行的生物的志气啰?」
就算对手在空中飞那又怎样,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笑心「哈~」的一声在掌心上吐气,替拳头加温,眼神十分认真。
「拜托不要胡思乱想,你这对暧昧的单字立刻产生反应的Crazy思春期家伙。我是指你戴在手上的戒指。」
「……这个?」
现在依旧在无名指上戴得好好的,之前好几次想拔下来结果都徒劳无功。
「那枚戒指本来是神明大人应该要交给自己的伴侣的……」
库劳乌瑟眼神带着恨意,告知她这个可怕的麻烦。
「咦……咦咦咦咦咦咦?」
「没错。而且照理说这位神明大人透过和伴侣交欢的行为,将会得到毁灭这个伪界并拯救真界的力量。」
「交欢……?」
「用英语来说就是『交欢ing』。」
「就算用英文告诉我,我也不会答应交欢的啦!而且那又不叫英语!再说,头壳坏掉才会以为我会帮助公开声明要毁灭这个世界的对象吧!」
「我也丝毫不认为你有资格当神明大人的对象。」
「你讲得那么一针见血感觉还挺教人生气的耶!」
少女心,海底针。
笑心在内心深处冷静地默想:哎呀哎呀,原来自己也有所谓的少女心啊。
「何况,你扯了伴侣一堆有的没的,问题是这孩子不是女生吗?我又没有那方面的兴趣!」
笑心宣泄了一直挂念在心的违和感。
「?」
神明大人歪着头,一脸不可思议地注视着笑心。
那个动作是那么的惹人疼惜,甚至让笑心信心产生动摇,怀疑会不会是疑神疑鬼的自己误会了。
「那就是问题了吧。」
「对呀,那应该就是问题所在了。」
听了两名部下的话,库劳乌瑟小题大作地「唉」的一声叹了一口气。
「……神明大人原本没有性别。如果授与『世界的花苞』的对象是女的就会变成男性,如果是男的就会变成女性。」
「……那个逆来顺受的雌雄同体性质算什么!她到底是蚯蚓、蜗牛还是海兔啊?」
「就是神明大人啊,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库劳乌瑟以一副这就跟呼吸没两样般的态度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呜……」
笑心被这么一呛也只能默不作声。这简直跟无敌大绝招没啥两样。
「尽管如此,我刚刚偷偷地抚弄了神明大人的身体,为什么会是女的!」
库劳乌瑟如此说道的同时,依旧不改严肃的表情继续搓揉神明大人的胸部与下腹部。
「嘿,停止抚弄停止抚弄!人家好歹也是你奉为『神明大人』的人物耶。」
「依状况来推测,我想是因为你擅自戴了应当由神明大人授与的『世界的花苞』,使得之前因某种形式遭到封印的神明大人醒来,也导致了这个不可思议的现象发生吧。啊呜呜,库劳乌瑟好伤心难过……如果您是男儿身的话,那乐趣就更多了说……」
——该怎么说呢,这个人该不会是想拿神明大人来玩乐吧。
「追根究柢,神究竟为什么会受到封印?又是谁有能力将尚未觉醒但仍旧拥有可怕力量的神给封印起来呢?……有太多数不清的谜了。」
「神明大人呀,请问您还记不记得什么咧?』
只见有人「呼哇啊啊~」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态度能够这么悠哉、彷佛置身事外的,当然是神明大人了。
「……咱只记得咱睡得很香甜。」
恐怖大王、在1999年睡过头之卷!要是跟『Mu灵异杂志』之类的告密不知道有没机会拿到报酬耶。不,这个神的模样太散漫了,应该会被人嗤之以鼻吧。笑心脑中的如意算盘一个个被消去了。
「啊啊,真是可爱迷人又天真烂漫啊!可是现在这样让我觉得很不爽快!我就姑且把这个愤怒发泄在眼前的人类身上……」
库劳乌瑟手持不知从何处取出吓人的皮鞭和蜡烛,一步一步慢慢逼近。出神入化的架式让人不禁好奇想问:「你显然私底下也爱死了这套玩法对不对?」
「喂给我慢着,在我们这边的世界你这样的行为可是叫做『恼羞成怒』喔!」
「没关系,在我们的世界也是一样的说法,放心吧。」
「亏你还做得出来!」
「……咱不允许欺负笑心的行为。」
神明大人挺直身子站到了笑心的面前护航。
「啊……」
啾。
笑心的心底响起了只在传说中听说过,所谓的心动的声音。
父亲失踪后没多久,隔壁搬来了一个年长许多的大哥哥。
当时年幼的笑心曾经隐约把父亲的身影跟那位大哥哥重迭在一起,抱着淡淡的仰慕之情。
然而那样的心情,也因为母亲去世而自行舍弃了。
可是理当已经失去的那个心情,如今好像又苏醒了。
笑心的脸颊发烫。
「啊啊……这肯定是因为铭印作用导致神明大人对愚不可及的人类移入感情了……那个没血没泪的神明大人变得判若两人……喔,真是可怜呀。」
「可以欺负笑心的人只有咱而已。」
跟库劳乌瑟同样不知从哪掏出鞭子的神明大人毅然决然地严正声明道。
这、这个该死的春心小偷!笑心为自己心中的小鹿白白撞死感受到极大的耻辱。
「啊,这一点您就还是老样子没有改变呢,太好了。」
「……一点也不好!既然到头来这一切全都是误会的话,那我也不跟你们追究屋顶被吹走的事了。快点把这枚戒指带走,滚到别的地方去看是要寻找伴侣还是干么都好!」
我已经受够了被卷入世界怎样、神又怎样这种烦死人不偿命的事情了,更何况我还没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