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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暗黑天才,其名为—— 第三章 内阁情报调查局Cabinet intelligence and Researchoffice)

    那是个豆大雨点激烈拍打窗户的夜晚。

    听着宛如瀑布音效般的雨声,我缓缓地打着瞌睡。

    「所谓的爱,是即使给予对方足以毁灭自己的能力,也相信自己不会因此毁灭。」

    母亲温柔抚摸着我的头说道。

    「这是妈妈很喜欢的一句话哟。」

    我横躺在沙发上,脑袋瓜枕着母亲的大腿。一边看着开着不管的电视节目,一边委身于被摸头的舒适感。

    「爱不是『最喜欢彼此』的意思吗?这样的话,想要毁灭对方什么的,感觉很奇怪耶。我不是很懂。」

    「也是。好奇怪呢。」

    母亲以细瘦的手臂爱怜地轻触我的发丝。

    然后眯起有些落寞的双眼继续说道:

    「我们啊,就算只是活在世上,也会被赐予各式各样的东西喔。家人和朋友。工作和责任。这些造就了我们在社会上扮演的角色。想放弃自己一度获得的东西,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可是,即使会失去所有得到的东西,还是有一些想要守护的事物。尽管会让自己因此毁灭,还是有想要温柔以待的对象。」

    母亲停止抚摸我的动作,低头望向我并露出微笑。

    「对我来说,那就是理世跟彼方哟。」

    「妈妈……我也最喜欢妈妈了。」

    「谢谢你。妈妈也最爱理世喽。」

    我开口询问面带微笑的母亲。

    「妈妈。」

    「什么事,理世?」

    「……死去的爸爸,也有把我跟哥哥当宝贝吗?」

    听到我的提问,母亲一瞬间沉下脸来。

    我家是只有母亲、哥哥和我的三人家族。听说在我出生之后,父亲马上就撒手人寰了。所以,关于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只能从母亲泄漏的琐碎情报中猜测。

    母亲露出彷佛想蒙混带过的微笑。

    「嗯,那当然啦。」

    我不明白母亲为何会以有些苦涩的态度回以肯定的答案。

    母亲将枕在她大腿上的我扶起来,然后从沙发上起身。

    她以不太健康的苍白脸庞挤出笑容,拾起放在桌上的手提包。

    「好了,我该去上班了。」

    尽管已是深夜,窗外的风雨也很大,身为护理人员的母亲还是得出门工作。今天值晚班的她会在医院住一晚,直到明天早上才返家。

    在离开前,母亲再次摸了摸我的头表示:

    「彼方已经睡了,你也该上床睡觉喽。不可以熬夜。」

    「嗯。」

    听到我乖巧的回答,母亲温柔地将我的头拥入怀中,然后走出客厅。

    母亲离开之后,我一个人待在公寓冷清的客厅里头。外头传来母亲发动汽车的声音。听着轮胎和地面砂石摩擦的声音逐渐远离,我陷入一种无法言喻的孤独之中。

    ——灰暗的夜空闪过一道白光。

    「呀!」

    在滂沱大雨中,落雷伴随着足以撼动空气的巨响,打在遥远某处的地面上。

    刺眼的光芒和剧烈的声响,从悬挂着蕾丝窗帘的窗边窜入客厅。

    下一瞬间,家中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

    「……我讨厌黑漆漆的!」

    我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孤单地待在笼罩于黑暗的客厅里,畏惧着黑暗的另一头。我感觉那里彷佛潜伏着不知名的怪物,准备乘隙冲出来攻击我。

    我不禁缩起身子,同时开始微微颤抖。

    再也按捺不住的我冲出客厅,打开哥哥房间的门,然后扑向哥哥熟睡的那张床上。

    「呜、呜哇,你突然间干嘛啊!」

    「呜哇——我会怕打雷啦,哥哥!」

    原本在床上睡着的哥哥被我吵醒了。

    不过,我还是紧揪他穿着睡衣的胸口,整个人依偎在他身上。

    空中再次闪过一道电光。我不禁跟着巨响发出尖叫。

    看到我彷佛小动物似地不停颤抖,哥哥无奈地摸了摸我紧贴在他胸前的头。不可思议的是,这让我感到安心无比。

    尽管外头是个冰冷骇人的黑色世界,这里却宛如和平温暖的圣域。

    「……真是的。就算升上四年级,你还是很胆小耶,理世。」

    「因为……可怕的东西就是可怕嘛……!」

    近距离感受到哥哥的体温,让我的心跳加速起来。

    我感受着身体发烫的异常变化,抬头望向和自己紧贴在一起的哥哥的脸庞。

    「嗳,哥哥。」

    「嗯?」

    「那个啊……如果可以的话……」

    一阵燥热窜上我的脸颊,双眼也跟着湿润起来。

    尽管觉得有些难为情,我仍试着在这种情况下提出要求。

    「……你紧紧抱住我,一直到我睡着为止,好不好?」

    「……」

    我发现哥哥也和我一样,脸颊微微泛红。

    不过,我们是兄妹。他应该觉得我的要求没什么奇怪意思吧。哥哥叹了一口气之后,一脸嫌麻烦似地搂住我的腰,将我细瘦的身子揽进怀里。

    隔着单薄的睡衣,哥哥或许已经察觉到我比平常更加剧烈的心跳了吧。

    但我只是害羞地低下头,让自己沉浸在这个拥抱的幸福感当中。

    「……哥哥,我最喜欢你了。」

    「嗯,我也喜欢你喔,理世。」

    不对。哥哥所说的喜欢,和我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尽管那时还年幼,但我很清楚这是连自己都无法允许的情愫。即使内心明白这样的感情不会开花结果,我仍一心恋慕着哥哥。

    哥哥没有察觉我全身发烫,开口呼唤了我的名字。

    「……嗳,理世。」

    被哥哥拥在怀里的我抬头望向他。

    哥哥皱着眉头,看来似乎在犹豫究竟该不该开口。

    最后,他下定决心轻启双唇说:

    「如果,我们的爸爸还活着……妈妈或许就不用一个人那么拼命工作了。」

    「……」

    「我也得赶快长大才行。然后让妈妈跟你……」

    当时的我,并不明白哥哥有着什么样的想法或打算。

    只是在他的胸口倾听激烈的雷声,缓缓进入梦乡。

    ▲ 12:25 ▼

    所有人都没想到,答错问题的人竟会遭到杀害。

    看到一名学生被残忍地处刑,对策本部瞬间哗然。

    包围着学园的媒体,也敏锐地感觉到里头发生了什么,随即骚动起来。

    不只是媒体,听到警视厅本部也要求报告现况后,三岛不禁感到一阵微微的晕眩。分别回以避重就轻的说明平息骚动之后,好不容易得以喘一口气时,他决定返回作战会议用帐篷。来到帐篷外头时,一名部下开口唤住他。

    「三岛警部。我们已经发送学园内部简讯联络学生,要他们停止前往回答问题。」

    「唔,是吗?辛苦了。」

    这是为了防止答错问题的牺牲者继续增加的处置。

    听完报告后,三岛从部下旁边交错而过,迅速踏入对策本部的作战会议用帐篷。

    里头已经聚集了多名捜查官。他们坐在面对讲台的椅子上,手上都捧着用来做笔记的小册子或是平板电脑。

    接下来,定期状况报告会议即将开始。

    三岛在最前排的空位上坐下,然后开口询问坐在旁边的老人。

    「……不会太年轻了吗?」

    「有点年龄的人,也不见得一定都很优秀啊。」

    坐在隔壁的老人——亦即狩月简短地回答了他。

    站在讲台上,受到众多搜查官注目的人,是一名身型娇小的金发少女。

    「那……那个那个……我可以开始说明炸弹了……是也?」

    沐浴在众多目光之下,或许让她很难为情吧。少女缩起身子,露出有些愧疚的向上看表情。

    在狩月对她投以温柔的微笑之后,少女——炸弹客安心地开口:

    「这次,有很多条件不利于锁定这起事件使用的炸弹类型……是也。因为无法靠近现场,所以没能采集到炸弹碎片的样本……是也。再加上炸弹本体埋藏在地底下,无法从外观判断,因此也很难锁定其类型……是也。」

    相异于类似北欧人的外貌,炸弹客的日文相当流畅。

    狩月明白,她之所以会在句尾加上「是也」两个字,是因为不擅长日文敬语的缘故。在被众人行注目礼的情况下,炸弹客涨红着一张脸,仍努力地继续说明。

    「我委托小鹰——不对,是我们的情报分析官,取得了这张嫌犯为了示威而引爆炸弹时的空拍照片……是也。」

    炸弹客以眼角余光瞄向设置在自己身旁的大型白色萤幕。

    于是,帐篷里的灯光熄灭,投影机跟着启动。

    白色萤幕上显示出从卫星轨道鸟瞰静峯学园的影像。

    黑白的空拍照片上,正好在被引爆的教职员办公室附近,可以看到映照出绿色的雾状区块。

    「燃烧现象一定会伴随着产生微弱的电磁波……是也。而爆炸也一样……是也。我分析了炸弹爆炸时产生的电离气体,然后推测出炸弹埋设的深度……是也。炸弹的埋设地点,是距离地表三公尺的下方……是也。」

    听着炸弹客的说明,三岛插嘴提出自身的疑问。

    「被炸毁的教职员办公室是水泥地板吧?嫌犯是怎么把炸弹埋到那么深的地方啊?」

    「这……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是也。」

    无法回答三岛的提问,让炸弹客露出打从内心感到愧疚的表情。

    看着快要哭出来的炸弹客,狩月悄声向她表示:「不要紧,请你继续吧。」

    「那……那我继续说明……是也。炸弹埋设在地下三公尺处,所以危害范围也不至于太大,但还是足以让位于引爆点正上方的水泥建筑物的一二楼全毁……是也。虽然这样的爆炸威力算高,但从一般预测的爆炸规模来看,地表上的损害并不大……是也。也就是说,这种炸弹爆炸的方式,不是会波及周遭区域的扩散型,而是类似从地底喷发出来的类型……是也。」

    插图155

    「爆炸的影响范围不是周遭,而是炸弹正上方的区域,是吗?」

    「是的……是也。目前无法得知校舍下方埋设了多少颗炸弹……是也。我们判断校舍半径一百公尺以内的区域,都可能在嫌犯的监控之下,所以无法接近调查……是也。不过,在半径一百公尺以外的区域,有请警方协助调查……是也。结果,在地表下方三公尺一带,并没有发现类似炸弹的物体……是也。」

    「意思是,除了校舍周围,至少其他场所是安全的吗?」

    「是的……是也。我们推测炸弹的杀伤力所及范围,是『以校舍为中心,往外推展约半径一百公尺的区域』……是也。」

    「……所以,校舍外围二十公尺左右的区域是危险地带吗?」

    「谢谢你的一阶数学分析报告,炸弹客。辛苦你了。」

    「没……没有这回事……是也。能够帮上忙,让我觉得很开心……是也。」

    成许是狩月的称赞让她相当开心吧,炸弹客带着害羞的笑容低下头来。

    她向台下的搜查官们一鞠躬之后,便略为雀跃地离开了讲台。

    三岛开始命令部下的搜查官们移动对策本部。他们打算将本部迁移至距离校舍最近的安全地带。

    『——抱歉,我来迟了。』

    在炸弹客离开后,空无一人的讲台传来一道声音。

    搜查官朝讲台望去,白色萤幕上映照出一名白袍女性的身影,还有并排在她身后的无数台电脑,以及其他几名职员。

    『因为这起事件,路上塞车的情况很严重呢。我刚刚才抵达内阁情报调查局的办公室。就让我从中途参加这场报告会议吧。』

    「我等你好久了呢,博士。」

    『哎呀,这次居然是我迟到啊。』

    出现在萤幕上的博士露出苦笑。

    搜查官们开始竖耳倾听博士的报告。

    『关于嫌犯使用的平板电脑型遥控器,我已经查到制造商和品名了。透过绯上彼方的颈圏拍摄到的影像,我们得以确认它的外观。而附带DNA认证装置这种特殊规格,更是关键所在。想锁定产品范围,不需要多少功夫。』

    「你的意思是?」

    『那八成是美国的Safecraft公司生产的特殊用途平板电脑。』

    「唔,美国制的产品啊。」

    『产品名称是「Kratika」。详细资讯由赝眼来解说。』

    『既然受人之托,那我就开始说明喽。』

    出现在画面一角的少女,在自己的座位上敲了几下键盘之后,狩月等人眼前的萤幕上,便显示出嫌犯所使用的平板电脑的型录。

    『这种平板电脑,原本是为了管理军事设施或高度机密设施的人员进出,而开发出来的次世代生物认证装置。是能够将个人DNA当作通关钥匙的优秀试作品,尚未正式在市面上流通。』

    「也就是说,那是军用或是政府的研究机关专用的装置吗?」

    『就是这样。』

    鹰眼回以肯定的答案。

    『装置内建能够透过化学反应来解析DNA情报的RNA电晶体。如同嫌犯所说的,必须先让装置读取内部登录的DNA情报,才能够操作平板电脑。这种装置使用的通讯规格,会在程式码的标头加入经过解析的DNA密码。想从外部输入假讯号来夺取控制权,恐怕很难。』

    「所以,无法使用无线功能骇进装置里头吗?」

    『虽然让人很不爽,但的确如此。』

    「真是遗憾呢。那么,是否能委托Safecraft公司提供相关情报,好让我们研究进行远端控制的方法?」

    『唔……』

    鹰眼发出为难的沉吟声。

    这时,博士取代欲言又止的赝眼回答了问题:

    『DNA密码是Safecraft公司的研究专利。这项技术也被活用于美国的国防技术中。就算要他们提供相关情报,应该也会被一口回绝吧。』

    接在博士之后,鹰眼也补充道:

    『跟贩卖战斗机一样,这在日本就像是贩卖黑盒子。要是打开黑盒子进行内部研究,便有引发外交问题的疑虑。美国的司法部或国防总部应该也会严加守护这项专利。从正面进攻,想必得不到结果。』

    听到这里,狩月脸上浮现了充满自信的笑容说:

    「也就是说,只要得知正确的DNA情报,就能操控装置了吗?」

    『是这样没错。但现在,因为正确的DNA情报成谜,我们也束手无策。』

    「我来假设一下。如果我们掌握到嫌犯的真实身分,然后从对方的住家或其他地方『取得他的DNA样本』的话呢?」

    『!』

    「Safecraft公司不会提供相关情报。不过,倘若将嫌犯的DNA样本交给他们,Safecraft公司应该也愿意替我们准备可从外部控制那台平板电脑的程式或装置吧。」

    『原来如此。委托Safecraft公司提供可让那台平板电脑失灵的手段吗?』

    「这是唯一不会侵害到他们的专利,又能让我们达成目的的方法。」

    『等等啦,局长。如果能够确定嫌犯的真实身分,不需要特地取得他的DNA样本,只要去广播室回答出正确答案就好了吧?这么做的话,他不就会释放学生了吗?』

    「前提是『嫌犯会遵守这样的口头约定』。你信任那名嫌犯吗?」

    『……』

    「万一嫌犯没有遵守承诺——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必须取得DNA样本。务必要让Safecraft公司答应协助我们。他们应该不至于无视我们的委托才是。倘若对孩子沦为牺牲者的犯罪事件视而不见,会对企业形象造成致命的影响。我会试着跟他们谈谈。请把CEO的联络方式传送到我的平板电脑里吧。」

    『我明白了。』

    听到狩月的灵机一动,鹰眼也迅速地出声回应。

    随后,白色萤幕上再次映照出博士的身影。

    博士叹息说道:

    『总之,目前的结论,是我们无法凭自力解除炸弹。』

    「看来,也只能再陪恐惧之脸玩一下游戏了。」

    「是吗?我倒是对陪他玩游戏的做法抱持怀疑的态度。」

    三岛冷冷地道出自己的感想。

    「如同你刚才说的,就算有学生回答出正确答案,也不保证他就会遵守承诺释放学生。如果无法相信他,就算继续参与这场游戏,也只会白忙一场。」

    「话虽如此,但你们想展开强行突袭行动的话,还是必须多提高成功率才行喔。」

    「在限制时间内锁定嫌犯身分的机率,应该也没高到哪里去吧?」

    狩月以温和的微笑和三岛冰冷的视线对峙着。

    不知不觉中,内阁情报调查局和特殊搜查小组,因各自主张的温和手段和强硬手段,而逐渐进入对立的状态。再继续讨论对策的方向性,恐怕也不会有任何进展。于是狩月试着换个话题。

    「总之,恐惧之脸使用的平板电脑类型是一大线索。想进口如此特殊的装置到国内,可透过的管道应该相当有限。请搜寻一下那款叫做Kratika的平板电脑的买卖情报。或许在嫌疑者名单中会出现买家。」

    『我已经着手在做喽。除了政府机关的正规贩售管道以外,我也会找找组织犯罪对策课或公安的违禁品资料库。十五分钟以内会报告结果。』

    「你的工作效率还是一如往常的好呢。」

    『所以你才会挖角我吧?我优秀是理所当然的啊。』

    对鹰眼的才能感到钦佩的同时,狩月也不禁为她微微带刺的语气露出苦笑。

    至此,这场确认现况的集会暂时解散。

    看着搜查官们步出帐篷,狩月喃喃说道:

    「不过,实在有点吊诡呢。」

    「嗯,就是说啊。」

    回应他的人,是站在身旁的三岛。狩月又接着表示:

    「就现况看来,恐惧之脸是独自执行这起人质挟持事件。然而,不管怎么想,他都不可能一个人完成埋设那些炸弹的作业。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能使用无法透过一般管道取得的平板电脑。」

    「这不是个体能够完成的犯罪行为。一定有在背后协助他的组织或共犯。八成是这样吧。」

    「是的。而且,身为后盾的共犯,可能是个财力和地位兼具的人物。」

    「总之,这起人质挟持事件,背后铁定有大量的资金在流动。」

    狩月和三岛似乎认为这次的事件不太寻常。

    沉思片刻后,狩月再次开口:

    「……嫌犯表示,这起事件是国家的危机。」

    「那家伙的发言根本不值得采信。」

    三岛说了声:「你是要说这个啊?」接着叹了一口气回应:

    「我并非没把炸弹的危险或人质的性命安危当一回事。不过,就算知道了拥城自重的嫌犯的真实身分,也不至于导向足以震撼整个国家的恐怖攻击事件吧?」

    「如你所言……但我也无法轻易断言。不过,这并非单纯的人质挟持事件,是我们现在唯一能确定的事情。」

    或许是无法肯定,也无法否定狩月的说法吧,三岛沉默地离开了。在他踏出帐篷之后,鹰眼出声呼唤独自留在里头的狩月。

    『局长,你现在有空吗?』

    「是,什么事?」

    『我按照你的指示,调查了学园里的监视器影像,不过……』

    「有发现什么吗?」

    『你可以看一下那边的萤幕D吗?』

    狩月望向设置在帐篷里的电脑萤幕,寻找上头贴着「D」标签的萤幕。

    他移动到萤幕前方,画面上显示着校舍里的监视器影像。

    『和学园合作的保全公司,会把学园里头的监视器影像备份到公司内部的伺服器上。我透过有些强硬的手段跟他们借来看了。在寒假时,学园里的监视器似乎也是全天运作的状态。我确认过这段期间内的监视器影像,但都只有拍到进出校舍的教职员或相关业者而已。没看到嫌犯入内埋设炸弹的踪迹。』

    「他有没有可能是从监视器的死角进出,并在死角处进行埋设作业?」

    『想挖开三公尺厚的水泥地面埋设炸弹,一定需要把大型工具带进去吧。我觉得应该无法在不被监视器拍到的情况下进行。至少在地面上的作业是如此。』

    鹰眼的最后一句话听来语带玄机。

    随后,萤幕上的影像被切换,这次出现的是校舍的设计图。

    『这是静峯学园建造时的设计图。』

    「……而且还是校舍『地底』的设计图,是吗?」

    『没错。静峯学园的地底似乎有个巨大的空调设备系统。那里没有监视器,除了相关业者以外,一般人也不会进出。不过,似乎可以从那里直达校舍的正下方。嫌犯很有可能是在校舍的地底进行埋设炸弹的作业。』

    「原来如此。那么,我们或许也能从地底接近校舍,进而解除炸弹吧。就联络一下管理空调设备的公司,让他们指导我们入内吧。」

    『这样的计划听来可行,但是……』

    「但是?」

    『地底唯一的通路,通往教职员办公室的正下方。在教职员办公室被炸毁的时候,那里八成也发生了坍塌。所以,通路恐怕十之八九被瓦砾堆堵住了吧。』

    「在一开始引爆教职员办公室的理由,原来不只是为了让成年人从这个舞台上退场吗……」

    回应鹰眼的狩月皱起眉头。

    他以一只手抚着下颚,略感疑惑地提出一个疑问。

    「话说回来,你不觉得这张设计图有点不对劲吗?」

    『不对劲?』

    「做为教育设施用的空调系统,这个设备的规模感觉有些夸张呢。简直像是百货公司用的大型设备。」

    ▲ 13:00 ▼

    在勇介遭到公开处刑后,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以上。

    每间教室里头的情况都相当凄惨。

    无法抹去处刑所带来的震撼和恐怖,而趴在桌上不断啜泣的女学生。教职员办公室爆炸时,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割伤的学生,在教室一角接受包扎治疗的同时也不停哭泣。无法把身上湿透的制服弄干的学生们,在寒冷、恐惧和绝望中颤抖着。甚至有学生开始恶狠狠地批评迟迟未能入内展开救援的警方。校舍内呈现一片被愤怒和悲痛支配的地狱光景。

    尽管如此,学生们还是试着努力维持冷静。

    每间教室里的班长都当起了会议长,将班上同学针对恐惧之脸的推理或意见统整起来。黑板上写着学生们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一连串推理内容和关键字。然而……每个推理感觉都对解决事件没有太大的帮助。

    为了揭穿占据广播室那名精神异常的嫌犯的身分,学生们无不卯足全力。

    理世和彼方两人并排坐在教室后方的位子上,眺望着眼前的光景。

    不过,与其说彼方是坐在椅子上,倒不如说他是被绑在椅子上比较正确。

    「你还好吗?」

    彼方朝脸色苍白、低垂着头的理世问道。

    毕竟她被迫收看了认识的人遭到残忍杀害的场面。就算想表现得镇定,只要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恐怕都无法保持平静。不过,并没有因此放弃一切的理世,现在仍勉强自己将颤抖的双手紧紧握拳。

    她回以逞强的答案。

    「……我很好。」

    理世上扬的眼角噙着泪水,像是说给自己听似地轻声表示。

    「你很努力呢。」

    发现自己被理应轻蔑的哥哥鼓励,理世不甘心地拭去眼角的泪水。

    然后重新打起精神。

    她看着不同于以往,显得惶恐不安的同学们,然后对身旁的彼方开口:

    「……在被挟持成为人质之后,人们会出现四个阶段的心理变化。」

    理世淡淡地开始阃述自己的见解,彼方则是沉默以对。

    前者并不在意,只是继续往下说:

    「在一开始,人质会表现出震撼或否认等心理反应。会感到脑中一片空白,或怀疑状况的真实性,属于逃避现实的阶段,也称为冲击期。接下来则是动摇期,亦即感到恐惧或不安的阶段。然后是稳定期。随着时间经过,逐渐能接受自己变成人质的事实,并相信只要老实配合嫌犯,就有机会生还的阶段。」

    语毕,理世露出苦涩而扭曲的表情,道出最后的部分:

    「……最后的阶段,就是目前这种最恶劣的状态。在监禁时间拉长之后,人质会逐渐涌现警方完全不可靠的想法,开始对警方抱持否定的态度。也就是所谓的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

    「还剩下五个小时。距离时限才经过一半的时间,却演变成这种情况。有点诡异呢。」

    听着理世的说明,彼方仍带着彷佛在眺望远方某处的视线。

    看到彼方心不在焉的模样,理世狐疑地转身面向他问道: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你从刚才就不发一语,是在想什么?」

    「……我在思考恐惧之脸一言一行的矛盾之处。」

    「矛盾?」

    彼方吐露出自身的想法。

    「在这起事件中,他提出的要求是什么?」

    「就是……要我们揭穿他的真实身分呀。」

    「所以才显得矛盾。你看看周遭学生的样子吧。」

    彼方这么一说,理世重新环顾班上的同学们。

    努力讨论着恐惧之脸的真面目的他们,眼中所流露出来的——是畏惧。

    「刚才那场杀人实况转播,把学生和『回答问题的行为』一口气拉远了。因为他们得知了答错就会被杀这个巨大风险的存在。让这样的风险曝光,必定会使得回答问题的人数大幅减少。想让学生回答,却又做出令他们不愿回答的行为。十分矛盾。」

    「……听你这么说,真的有点奇怪呢。」

    「肯定很奇怪。」

    正当理世想开口询问彼方有什么打算的时候——

    彼方开口换了个话题:

    「在这种状况下,还是有毫不畏惧恐惧之脸的人呢。」

    彼方冰冷的视线望向两名学生。

    「你是指博光跟佐成同学?」

    理世也察觉到这两人不太一样的态度。在班上同学全都表现出惊慌失措、倍感压力的模样时,只有他们一如往常地平静。

    理世开始向彼方介绍这两人。

    首先,她望向把双脚翘在自己座位的桌上,将座椅向后仰的红发少年。

    「不破博光。现任厚生劳动省大臣的儿子,也是学园里有名的不良少年。他仗着父亲的权势,就算面对同样是不良少年的学长,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从社会心理学来看,是典型的敌意归因偏误的表现。恶意曲解他人的行为,并对他人表现出攻击性的态度。可说是愤怒的具现化。再加上他还有享乐主义者的一面,能够在以行动宣泄怒气的同时获得喜悦。你刚才被那样痛打一顿,或许也不需要额外说明了吧。总之,他相当暴力。」

    博光无言地在一旁观看班上同学的推理大战。

    脸上还带着令人不舒服的奸诈笑容。

    随后,理世将视线转往坐在靠近窗户的座位的另一名少年。

    「另外一个是佐成良太。他是著名演员的儿子,然后……对女孩子很轻浮。」

    或许是从理世吞吞吐吐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什么,彼方以略为困惑的眼神望向她。

    察觉彼方的反应,瞬间脸颊发烫的理世急忙出声否认。

    「你那是什么眼神呀!我……我又没跟佐成同学很亲近!」

    理世清咳了几声,等待脸颊的热度退去后,再次开口继续说明:

    「……他从刚才就一直看着窗外呢。不参加班上的讨论,是因为对同学们的想法没有兴趣。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我想应该是这样。虽然感觉很好亲近,但其实不会打从心底相信别人,是相当谨慎的人。看他持续着以手托腮,一动也不动的模样,或许是在深思什么吧。对了,上午时,他好像跟谁通过电话……之后,佐成同学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了。因为我没有跟他很熟,只能说出自己观察过后的结论。」

    「……行为侧写吗?你把自已训练成具有看人的眼光了啊。」

    「这是我的武器。为了在将来和像你这样的罪犯战斗的武器。」

    「……」

    「我也不想死,所以,得做自己做得到的事。现在,我正在尽最大的努力做自己能做的事,拼命试着揭穿恐惧之脸的真实身分。」

    听完理世的话,仍面无表情的彼方问道:

    「你也分析过我了吗?」

    理世将视线从彼方身上移开。眯起有些落寞的双眸望向自己的脚边。

    停顿片刻后,她缓缓道出内心的想法。

    「我听说,爸爸在我们出生前就死了。我一直相信这件事,未曾怀疑过。」

    「……」

    「然而,这其实是妈妈的谎言。我不明白大人之间的问题。总之,妈妈亟欲避免我们和爸爸见面。这就是我们家的现实。」

    理世这番话,彼方也开始回忆过往。

    他想起自己一无所知,只是纯粹渴求着父亲那时的孤独感。

    理世或许也一样吧。她的表情透露出几分年幼时的安详。

    但下一刻,理世是要粉碎这种安详般,痛苦地蹙眉表示:

    「后来,妈妈变成那样……那时,我们还是什么都做不到的小孩子,根本束手无策。而爸爸愿意帮助这样的我们。可是,你却……『杀死了爸爸』。」

    理世冷冷地斜眼瞪向身旁的彼方。

    「不只是爸爸。你参加的那场恶劣无比的恐怖攻击行动,让温柔的妈妈也死了。小学的朋友,还有住在附近的温柔姐姐也是。大家全都死了。你从我身边夺走双亲,把一切弄得乱七八糟之后,留下我孤独一人。我真的……打从内心憎恨你。」

    理世将形状完美的双唇抿成一直线,忍住更多怒骂的语句。

    然后……对彼方说出一直很想问出口的那个疑问。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变成杀人魔?你真的参与了恐怖攻击行动吗?」

    「……」

    「我所认识的彼方相当温柔,是个连虫子都不忍心杀害的人喔!他并不是……会伤害其他人的人。你真的是我的哥哥吗?倘若你只是一头披着彼方外皮的怪物,就这么告诉我啊。我这次真的会毫不迟疑地杀了你。」

    理世的一字一句静静地刺入彼方的内心。

    一心企盼着哥哥死亡的妹妹。听到理世充满恨意的话语,彼方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不过,他没有将内心的苦恼显露于脸上,只是眯起双阵。

    「成为死刑犯之后,每天都好像在没有太阳的世界里过活。」

    理世沉默地倾听彼方轻声道出的内容。

    彼方只是说出能够向理世坦白的内容。

    「无论是在阳光下漫步、感受徐风轻抚脸颊、仰望万里无云的蓝天,或是眺望潮来潮往的大海,也总是会思考自己接受处刑那天的事。」

    那是会在不久的将来出现的事实。

    「名为死亡的未来,会夺走人的幸福。世界的景色变得黑白,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失去价值,让人再也无法感受到喜乐。彷佛活着的喜悦被连根拔除了。」

    只是为了等待处刑而活着的每一天。

    除了绝望以外,感受不到任何情绪。是一段枯燥乏味的时间。

    在执行死刑之前,让彼方彻底体验这样的痛苦,是他应受的惩罚。

    让他在这段残酷的时间中苟延残喘,正是唯一的补偿方式。

    「所以,你不用担心。假扮成你的哥哥的怪物,会在尝尽痛苦滋味之后死去。就算没有在这里被你杀死,你眼前的怪物也必定会坠入地狱。」

    彼方转头面向理世。

    「只是……就算是这样的怪物,也会为自身之死寻求救赎。」

    在彼方的注视下,理世也不禁转头面对他。

    彼方以带着平静决心的强力语句表示:

    「白白丧命和有意义的死不同。今天,我觉得自己能够为『某样事物』赌上性命。」

    彼方这番话,让理世将他和过去的哥哥的身影重叠,并为此陷入困惑。

    这个男人——真的是史上最恶劣的杀人魔吗?

    理世愈来愈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谁了。

    不对。

    今天,在跟他重逢后,理世甚至变得无法理解自己的感情。对方明明是个必须憎恨、宛如恶魔般的男人……自己却无法彻彻底底地恨他。

    以为自己已经舍弃那份爱恋之情,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吗?这让理世很不甘心,也很难为情。为了隐藏自己背弃道德的泛红双颊,理世将视线从彼方身上移开,然后低头不语。面对这种重大罪犯,她认为自己现在所抱持的感情相当不妥。

    在理世沉默下来之后,彼方的颈圏取而代之地传来狩月的声音。

    『——我们已经查明了几件事,所以现在来向大家宣布。』

    来自警界人士的声音,让学生们的议论声瞬间停止。众人的视线都往彼方身上集中。

    『各位同学,可以麻烦你们拿出自己的平板电脑吗?』

    「……你是指学园发给我们使用的那个?」

    听到理世这么问,狩月回以肯定。

    『是的,学园发给各位的那台学习用平板电脑。每位同学应该一人都有一台吧。我们还是学生的时候,上课都是自己动手抄笔记呢。时代真的很不一样了。』

    听到狩月的指示,学生们纷纷从自己的书包里取出平板电脑,并将其启动。

    『现在,警方虽然限制各位传送或接收电子邮件,但如果联络范围是警方的网域,就可以自由收发邮件。我们会透过电子邮件,随时将入手的情报传送至各位的平板电脑里。现在,请让我暂时将各位的平板电脑当成说明用的萤幕。』

    狩月看着学生们开启邮件附加档案的动作,然后开始说明:

    『我们追查了静峯学园的资本往来纪录,在学园创立时的高额出资者当中,出现了天照制药的名字。看来,这所学园之所以会成立,似乎跟天照制药脱不了关系。』

    狩月淡淡将本部获得的情报陈列出来。

    随后,学生们的平板电脑上,显示出一名陌生的女性年长者的经历表。

    「……这是?」

    『宗形早苗。她拥有生化学的博士学位,是天照制药的前社员,也是栃木研究所的主任研究员之一。研究内容是阿兹海默症的治疗药剂。』

    彼方听过这个名字。

    『我们确认过天照制药的帐户往来纪录。五年前,在静峯学园成立时,他们投资了一笔高额款项。同时,宗形早苗隶属的研究团队,其研究预算遭到删除。而那笔研究预算恰巧和投资学园的金额相同。所以,有可能是天照制药将她的研究预算挪用为学园创设资金使用。』

    听到狩月的说明,看着平板电脑的博光开口问道:

    「那又怎样?你该不会想说这个女的就是嫌犯吧?」

    『天照制药和静峯学园——她是能够串连起这两个关键字的人物。或许也是彼方老弟和恐惧之脸两人「共通认识的人」。』

    彼方探头望向身旁的理世所持的平板电脑。

    然后微微皱起眉头。

    『五年前,宗形早苗在任职的栃木研究所使用药剂纵火,导致六名职员因火灾丧命。因研究预算被删除而怀恨在心,似乎是她的犯案动机。这起事件发生后,她被判处死刑,和彼方老弟同样被监禁在重大罪犯特殊看守所里。宗形早苗的死刑处决已经执行了。不过,负责看守她的狱警,证实了宗形早苗在生前时常提起彼方老弟。你有在看守所和她说过话吧,彼方老弟?』

    彼方没有回答。但狩月仍继续追问:

    『你还记得她吗?』

    「……嗯。」

    『关于她都跟你聊些什么,你还有印象吗?我们无法向死人打听情报,所以,就算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好,如果你能提供线索,会非常有帮助。』

    尽管狩月这么问,彼方一开始仍是不打算回答的样子。

    但随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而缓缓开口。

    「待在重大罪犯特殊看守所里头的囚犯,有一段能够到运动场上的自由时间。我只有在那时跟她说过一次话。不是什么重要的内容。为什么会被关进来,还有看到我就让她想起自己的孩子等等……纯粹是这种微不足道的闲聊罢了。」

    『请等一下。你刚才说「孩子」?』

    听到出乎意料的内容,狩月随即要求彼方暂停。

    『这就奇怪了,宗形早苗没有孩子啊。』

    「……?」

    在狩月道出疑问的下个瞬间,鹰眼完成了更进一步的经历调查。

    『局长,我马上去搜寻了情报。』

    鹰眼将某个男子的经历表传送到学生们的平板电脑里。

    『因为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所以在搜寻时被我漏掉了。宗形早苗有领养一个男孩子。我找到了她以监护人的身分收留一名孤儿的纪录。这个男孩子今年已经二十八岁,名叫冬木丰……咦,这个人不就是……!』

    「怎么了吗,鹰眼——」

    「喂喂,你刚才说啥!冬木丰?」

    打断狩月的话而发出惊叹声的是博光。

    「那不是我们的化学老师吗!」

    不只是博光,教室里所有学生都露出震惊的表情。

    学生们每个人都一脸苍白地低头望着显示于平板电脑上的男子。

    在学生因错愕而沉默下来的时候,鹰眼略为亢奋的声音传来。

    『冬木丰目前是任职于静峯学园的教职员!从静峯手表的出席纪录系统来看,他今天早上有去上班,但在教职员办公室爆炸后一直无法去确认尸体,所以无从得知他是否死亡!恐惧之脸的真实身分,说不定就是这个人……!』

    教室里瞬间骚动起来。

    自己身边某个熟悉的人物,可能就是占据了广播室的变态。学生们的内心涌现了惊讶和些许怒意,开始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那么,那个杀人犯就是老师吗?」

    「会引爆教职员办公室,是不是为了让大家以为他死了……?」

    博光像是要代表全体学生的意见般,以粗鲁的语气开口质问狩月:

    「所以,那个教化学的冬木,就是占据广播室的疯子喽?」

    『不,这点还无法确认。』

    「啥?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意思是,冬木丰也有可能不是嫌犯。』

    狩月以沉稳的语气安抚急着想要得出结论而暴躁不已的博光。

    『首先,他和天照制药社长杀害事件的嫌犯没有共通点。而且,嫌犯在这次的人质挟持事件中准备的炸弹,或是其他计划安排,都是一介教职员无法独力完成的浩大工程。倘若没有足以说明上述疑点的线索,我们也只能将冬木丰视为高度可疑的「嫌疑犯」而已。』

    「啥~?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吗!警察的眼睛都瞎了啊!」

    博光变得更加不耐烦了。

    但狩月仍以谨慎的态度试着说服他。

    『必须再三确认过才行。倘若答错了,现场的各位之中就会有人被杀。光凭不确定的情报就让学生前往回答,是危险至极的行为。』

    听到狩月的回应,博光的额头浮现出明显的青筋。

    「你这混蛋!吵死啦,没半点用处的条子!」

    『……?』

    「只能待在外头的警察,少用那种自以为是的口气讲话!剩下时间已经不多了,好不容易知道可能是嫌犯的人选,竟然要我们什么都不做?开什么玩笑啊!这些推理的答案,只要去问那个广播室里头的疯子本人,不就知道了吗!」

    被满腔怒气支配的博光,用力将自己的课桌一脚踹飞。

    一旁的学生们被他踹桌子的声音吓得缩成一团。博光大步从这些人的身旁走过,然后推开班长走上讲台。

    博光怒瞪着每一个同班同学,怒吼着下达命令:

    「喂,你们!派一个人去回答试试看啦!」

    每个人都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但下一刻,这些表情都转变为惨白。

    他们从博光的眼神领悟到他是认真的。不是说笑,而是真的在命令他们。

    学生们全都移开目光,将视线落在桌上或地板上。

    看到同学们的反应,太阳穴浮现青筋的博光暴躁地啐道:

    「怎样啊~?都没人自愿吗?有够没骨气耶!」

    为了排解持续升温的暴躁感,博光朝一名座位离他最近的男生开口。

    「喂,泽村!」

    「噫……!」

    对方是一名看起来有些懦弱的肥胖少年。博光拾起靠在黑板旁边的球棒,走向名为泽村的少年所坐的位子。

    「你去回答。」

    「噫……噫噫噫!我不要!」

    「你鬼叫什么啊!」

    博光从正面对因恐慌而眼眶泛泪的泽村咆哮。

    随后,他像是套交情似地将手搭上泽村的肩膀,在他的耳边如此提议:

    「放心吧。像你这种没用的肥猪,就算少了一个,也没人会感到困扰。不只是这样,如果你现在挺身而出,在顺利解答后平安回来,我以后就不会再殴打你作乐,也不会再找你麻烦。这场交易不错吧,嗯?」

    「噫噫噫噫!」

    「都叫你不要鬼叫啦!」

    磅!

    博光猛力挥下球棒,击向泽村搁在桌面的手背。

    在一阵轻微的「啪叽」声之后,泽村的手背朝不合理的方向扭曲。

    「好……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

    「住手啦,不破同学!」

    看到泽村抚着骨折的手放声大哭,一名女学生忍无可忍地从座位上起身。

    这或许是基于良知的自然反应吧。这名女学生——理世的好友姬谷唯,为自己轻率的行为吓得脸色发白。

    「怎么,姬谷?这样袒护泽村,就代表你愿意去回答喽?」

    「我……!」

    「我老爸是厚生劳动大臣,所以在各个业界都有人脉。演艺圏一些有的没的八卦,也时常会传入我的耳里呢。我也听说过你老爸的『秘密』喔。」

    「!」

    「要是不想被爆料,就给我去回答问题吧。」

    为了阻止博光攻击泽村而起身的姬谷,现在无力地沉默下来。

    没人能够代替他人行动。这么可怕的事情,不可能有人做得到。

    要是答错了,就会被残忍地杀害。

    前去广播室回答问题,必须将自身性命做为赌注。

    以无法确定百分之百正确的答案回答恐惧之脸,简直是不要命的行为。包含唯和泽村在内,无人拥有即使必须将自己的未来放在天平上,也愿意去回答问题的勇气。

    对这一点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仍如此命令同班同学的博光,可说是没有半点人性。

    「怎样啊、怎样啊!每个人都不讲话吗!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算别人去回答问题然后被杀掉,也没关系是吗!这是哪门子同班同学!哪门子朋友啊!到头来,只要自己能得救,就算朋友死了,你们也不痛不痒啊!哈哈哈!」

    对不听从指示的同班同学感到愤怒的同时,博光的内心也涌现了同等的喜悦。无穷止尽的暴力——能够行使这种力量的理由增加了,正是令他乐开怀的缘由吧。

    理世眺望着脸上充满愉悦,对暴力行为乐在其中的博光,不禁喃喃说道:

    「……最坏的预测成真了呢。」

    在彼方身旁的她流下冷汗。

    理世透过彼方的颈圈,向观察着教室情况的对策本部成员表示:

    「这个学园里头的学生,没有半个人敢忤逆博光。」

    『……没有半个人敢忤逆他?』

    「这间学园不是普通的高中。就读这里的学生,其父母多半都是社会上的要角。双亲的权势或社会地位,便等于学生在学园里的地位。博光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养父不破厚生劳动大臣,掌握着非比寻常的庞大权力。」

    『……』

    父母的权势高低,甚至会决定孩子交友圈的阶级。

    理世所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真要说的话,规定每个楼层的学生必须待在自己的教室里,其实并非各班班长讨论出来的结果。根本没人讨论过这种事。纯粹是以博光为首的不良少年们,擅自以暴力强迫全校学生听令的结果。」

    『……以低年级的他为首?就连高年级都会顺从他吗?』

    「博光强迫我们不得离开教室。忤逆他的学生,就会像彼方那样遭到毒打。现在支配这所学园的人是恐惧之脸,但威胁不仅如此,博光的暴力也相同。大家都很怕他,没人敢反抗他。」

    「简直是地狱之王。」

    理世沉默地肯定彼方的譬喻,然后又继续说道:

    「……在嫌犯无视警方的存在,仅将回答权交给学生的那一刻起,博光一行人就将警方视为派不上用场的局外人。而其他学生也是。陷入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的学生们,也逐渐变得不愿意信任警方。接下来,就算有学生做出跳脱常轨或是不理性的行为,或许也不值得惊讶了。没有老师,也没有任何能制止异常状态蔓延下去的成年人在场。危险的恐怕不止嫌犯而已。」

    理世屏息眺望着博光施展暴行的模样。

    彼方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在沉思片刻后,彼方轻声开口:

    「正好,我来确认一件事吧。」

    「……?」

    听到一旁的彼方说出令人在意的发言,理世不禁转头望向他。

    然而,在她询问彼方有何打算之前,后者便开口呼喊博光。

    「喂。」

    「啊啊?干嘛,混蛋杀人魔!」

    他打算批评博光的暴行吗?相较于暴躁不已的博光,彼方的态度相当轻率。从旁观望这种状况的理世,不禁感到胆战心惊。

    被绑在椅子上的彼方对博光说道:

    「你不是个傻子,所以,应该也明白警方说的话仍有一番道理吧?尽管想去回答,却无法保证答案正确。这么一来,就无法否定答题者被杀掉的可能性。」

    「啥?所以我才要自己以外的人去试试看啊。除了我以外的人,不管有没有答对,我都无所谓啦。」

    博光以鄙视的语气嘲笑着回应。但彼方仍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再说,你真的相信恐惧之脸的口头承诺吗?只要赢了这场游戏,学生们就能获释。要是他不信守承诺,陪他玩这个游戏,只会让更多人白白送命。」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可是,除此之外,我们还能怎么做啊!现在可完全没有其他能突破现况的对策耶,你懂不懂啊!」

    「对策当然有。很简单,只要『杀了』恐惧之脸就好。」

    「……!」

    彼方以黯淡的眼神如此断言。

    听到这个反常的提议,博光也不禁哑然。

    「打从一开始,我就一直秉持着这样的意见。或许他相当警戒我吧,在初次见面的时候,恐惧之脸就看穿了我打算射杀他的计划。虽然我失败了,但除了我以外的学生应该有机会。佯装去回答问题,然后趁机杀了他。只要能够出其不意,就有可能成功。」

    「……你这混蛋!」

    「没必要老实遵守他的游戏规则吧?那种东西无视就行了。跟回答问题相较之下,这个方法一旦成功了,就能够确实让所有人获释。」

    「你这番话是要我们去『杀人』吗……!」

    「有什么问题吗?」

    这不是一般的思考模式。绯上彼方是能够若无其事地玩弄他人生死的杀人魔。

    凝视着彼方以若无其事表情肯定的博光,再次体认到这个事实。

    听到他的提议,就连博光也沉默了下来。

    虽说是不良少年,但博光并不曾犯下杀人这种重大罪行。别说是他了,全校的其他学生理所当然也没有这种经验。这无疑是人类所不能跨越的一条界线。是想在法治国家生存的人必须遵守的,有如一道理性围墙的底限。

    然而,在自身性命饱受危险威胁的现在,情况又如何呢?

    不只是博光,其他学生也露出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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