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大老板约会喔……」

    昨天的我整个人沉醉在新米的美味中，不小心随口答应了。直到今天早上起床，我才正式意识到这个事实。

    外头传来惹人怜爱的鸟啭，现在听起来格外地刺耳。

    同时还伴随着一股秋日特有的凉意。

    顺带一提，现在的心情是有点紧张的。

    「跟、跟大老板约会又不是什么多稀奇的事，没错没错。」

    以前不也一起去妖都吃牛杂锅、到银天街吃鸡天、还在南方大地港口尝了腌渍鰤鱼丼吗……

    跟大老板出门也不是一两次的事了，事到如今哪有什么好紧张的？

    我真是不对劲啊，难不成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总之我先把缘廊上的木板窗收往两旁，吸一口早晨新鲜的空气吧……

    「葵！准备出门啰！」

    「呃，有够早！大老板太早了吧！」

    完全不留给我任何时间去担心这担心那，大老板已经出现在外头了。

    他似乎是横越过中庭，绕来了缘廊这一侧，正在外头勤快地做着体操。

    我可是还穿着一身睡衣耶！

    「……呃，奇怪。大老板，你要以这身模样出门吗？」

    大老板化身为以前乔装过的鱼贩造型，外貌比以往年轻了些。身上穿的也不是平时的气派和服，换上了平民款。

    「那当然。身为天神屋门面的我，平常的容貌已经众所皆知，只要跟我走在一起，葵的身份也会被大家发现吧，哪还能进行我们愉快的两人约会。」

    「的、的确是没错……」

    不过也好啦，他这副模样也让我的紧张感稍微舒缓了一点。

    毕竟现在这个大老板帅归帅，身上却毫无原本尊贵不凡的气场。

    甚至还曾被折尾屋的女二掌柜宁宁形容成「看起来没什么出息的家伙」。

    「话说大老板，明明是只妖怪也太早起了吧！我根本还没准备好出门耶。」

    「在你准备的这段时间，我就在这里等你。」

    「你没事干吗？你就这么闲吗大老板？」

    「今天难得有一整天的休息时间。白夜一直吵着要我休假，但这阵子实在没办法休息呢。上次折尾屋的事情，我的动作太大了……雷兽那家伙似乎动用了中央的官员，正四处打探着。」

    「……打探？」

    打探些什么？

    大老板口中的折尾屋事件，指的正是南方大地因为某些隐情而暗地里举行的例行性仪式。

    仪式的内容是举办一场酒宴，款待的对象是每百年一次从常世与隐世之间的灰色地带海域远渡而来的奇异妖怪「海坊主」。

    我在那场仪式中遭到雷兽各种从中阻挠，不过仍借助众人之力担任主厨，负责张罗酒席来招待海坊主。

    虽然知道大老板暗中出手给予我协助，不过听他这么说，看来似乎有一些更严重的事情，在我所不知情的台面底下发生吧。

    那只雷兽到底在策划什么？

    「好了，葵，别愣在那儿发呆，快去准备准备，难不成你打算穿着这身睡衣出门？」

    我乖乖听从大老板的催促，回到屋内打点……

    「嗯，不过要穿什么好呢？」

    先前从大老板那里是有收到几套和服，但全都是华丽的高档货，不太适合穿去采水果吧。

    如果选之前在折尾屋时所穿的那套水蓝色和服，好像又太过夏天了？

    「嗯？」

    我困惑地打开衣柜后，发现一套从未见过的和服就放在里头。

    带有秋日沉静稳重气质的暗红色和服，搭配质地柔软的芥末色腰带，还附有一件外褂。

    和服的质感看起来相当高级，却不会过于正式，穿起来似乎带有休闲感。最重要的是感觉相当方便活动。

    请作为与大老板出游的约会服装使用。松、竹、梅敬上

    上头留了这样一张便条，这……原来是无脸三姐妹干的好事吗？

    「虽然很感激她们，不过为何总觉得有点不自在呢。」

    我拉上外面缘廊与这间房的纸门。在房内听见了外头刚冲完凉回来的手鞠河童小不点与大老板之间的对话。

    「啊，是鬼先生。」

    「秋天冲凉不会冷吗？小不点。」

    「一点都不会，跟这比起来，在现世讨生活滴惊涛骇浪还更让我觉得心冷，这根本不算什么喔～～」

    「你可真勇猛呢，不愧是葵的眷属。」

    「唔……不过我滴嘴巴直打颤，好冷好冷。」

    「过来，用鬼火暖暖身子吧。」

    小不点虽然硬说着不冷，结果还是瑟瑟发抖，大老板似乎用鬼火替他取暖了。

    不一会儿之后我换好衣服，头发也用山茶花苞造型的发簪盘好了。

    「……花瓣开得越来越明显了呢。」

    我指的是头上那朵山茶花花苞，现在已不知还能不能称作花苞了。

    接近开花状态的它让我感到不小的焦虑，虽然很想见识一下它绽放成一大朵花的模样，但随即要面对的就是凋零了……

    「葵小姐，我肚子饿惹。」

    小不点一口气拉开纸门，大剌剌地走进房内。说到这才想到，还没吃早餐耶。

    「欸，大老板，你吃过早餐没？昨晚的冷饭还有剩，可以做些饭团，带着在路上吃。」

    「葵做的饭团是吧。嗯，真不错。」

    才刚换好和服的我又立刻套上半身围裙前往厨房，马上着手开始捏饭团。

    今天使用梅肉羊栖菜口味的拌饭来捏，还做了塞满鲑鱼香松的海苔饭卷。

    由于鸡蛋也有剩，我便拿来煎了鸡蛋卷。

    今天没有使用高汤，也没有加葱花，就只是原味的鸡蛋卷。调味使用盐跟糖，再加一点美乃滋来提味。

    一同摆在旁边当配菜的，是切好块并插上牙签的腌渍小黄瓜与白萝卜。

    最基本款的饭团便当大功告成。虽然还想多加点花样，但手边没有足够食材，而且也不好让大老板继续久等。今天就走经典简约路线吧。

    将料理装进便当盒中，以大包袱巾包起来带走。

    「抱歉，大老板，等很久了吧？」

    大老板横卧在缘廊上拿着烟管吞云吐雾，同时听小不点介绍着池塘的玩伴。有螯虾啦还有水黾之类的，满没营养的话题就是了。

    「没关系，等待新婚妻子梳妆打扮的感觉并不差呢。呵呵。」

    「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开心？」

    大老板站起身，伸出手对我说：「那我们出发吧。」

    我虽然感到困惑，不过还是伸出手，在他的牵扶之下，将脚伸往距离屋内地板有一段落差的地面，套上放在那儿的木屐。

    毕竟身上穿着不习惯的和服，要是跌倒可就麻烦了。

    「啊，葵小姐要跟鬼先生去哪里呢？要丢下我一个人惹吗？」

    「这是什么哀怨的口气呀。」

    明明平常总是自顾自跑出去溜搭，被留下来时反应却特别大。

    「小不点，你若想跟来就来吧，可以吃到你喜欢的葡萄喔。」

    「葡萄……」

    小不点从缘廊朝着我的后背飞扑而来，我能感觉到他正一边发出嘿咻嘿咻的声音，一边在我的背上攀爬。

    「欸，大老板，这次又要搭空中飞船出门吗？」

    「没错。不过今天是私人行程，所以改搭没有天神屋家徽的小型飞船。这回要去拜访的果园，就座落在分隔北方与东北两块大地的『百目山』上。那边是个自然环境良好又清静的地方，你可以好好放松心情，尽情采收秋天的水果喔。」

    大老板说了声「好了，出发出发」，便从背后推着我，带我前往停船场。

    小老板银次先生与会计长白夜先生两人早已在现场等候，似乎是为了来送我跟老板出门。

    白夜先生是一种名为白泽的妖怪，在天神屋内握有的实质权限仅次于大老板。看他单手持着折扇猛拍往自己的另一只手心，发出啪啪啪的声响，可想象心情似乎不是很美丽。

    「大老板，虽说是休假，但还请您各方面都不要放松过头了。因为那只蠢雷兽的关系，中央那边的动作似乎有些诡谲，想必您也很清楚吧。」

    「白夜，别这么过度紧张，我自然心知肚明。」

    「那就好。还有，葵……」

    「呃，是。」

    被白夜先生点名的我，出声回应时不自觉地岔了音。

    「夕颜这个月的营收数字不错，值得嘉许。但可不能就此松懈，在外也要尽可能带点收获回来。顺带一提，谨记着──别给大老板添太多麻烦。」

    「遵、遵命！」

    我不由自主立正敬礼。白夜先生的吩咐，总之还是先乖乖铭记在心方为上策。

    「欸欸欸，白夜。今天可是难得的休假，我不想让葵还要牵扯到工作的事。」

    「啊，没关系啦，大老板。反正我本来就有这个打算。」

    「……这样啊。」

    大老板远望着秋日晴空，不知他眼神的焦点落在哪里。

    「葵小姐，外头有什么状况没人能预测，还请多加留意安全。大老板，留守天神屋的任务就请交给我吧。」

    银次给了一个亲切的微笑。

    那张笑容好像带着一些疏离感，但又感觉就是平常的他。

    「银次，旅馆内的业务就拜托你了。白夜，如果有什么事就联络我。」

    「我明白了，大老板。」

    天神屋的两大干部银次先生与白夜先生深深低头行礼后，便目送我们所搭乘的飞船出发。

    乘坐着悠悠升往上空的飞船，我在甲板上接受晨曦的洗礼。和煦的阳光暖洋洋的，风吹起来却带有凉意。

    一切都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啊啊！天气真好呢，大老板。今天放晴真是太好了。」

    「是呀。话说回来，葵，该用早饭了。」

    「大老板，你还真是耐不住性子耶……」

    我们坐在甲板的长椅上，马上打开饭团便当。

    在宜人的天气里肩并肩一起吃着饭团，感觉更添美味了。昨天明明才大啖白米饭，然而加了盐捏成饭团之后，仿佛又是另一种全新的风味。最重要的是在户外野餐特别有感觉。

    「鸡蛋卷也很美味呢，口味朴实这一点特别适合搭配饭团。」

    「对吧？如果是平常就会想加点其他料，不过今天就连调味也走清淡路线。这样能享受食火鸡蛋原本的风味，而且饭团里的配料也已经够丰富了。不过鸡蛋卷里我有加一点美乃滋，让咸味显得更温醇了对不对？」

    就在我滔滔不绝时，大老板露出了很愉悦似的笑容。

    「呵呵，葵亲手做的便当果然很不错呀，充满了亲切的温度。」

    「……」

    大老板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今天的他也特别具有亲和力。

    他的印象跟以前相比也转变了不少。

    不对，也许并不是他有所改变，而是这个鬼男的本性原是如此。只是我在透过与他的相处与交谈之下，才渐渐察觉这一点罢了……

    「其、其实本来还想再做得更丰盛点的……」

    然后这样的我突然开始后悔，没能精心做个丰富又讲究的便当，因为今天是难得的日子。实际上，平常我并没有什么机会做菜给大老板吃。

    不，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啦，只是跟其他员工相比，次数少得可怜。

    「别放在心上。平时工作已经让你煮够多菜了，偶尔随与准备一些不用费心的家常菜色也没什么不好吧？这样就已经非常好吃了。」

    「不用费心的家常菜色吗？」

    的确。最近这阵子，每天都过着与宴席料理奋战的日子。

    来到隐世之前，我所张罗的饭菜单纯只是为了填饱祖父与自己的肚子。来到这里之后，却转化为招待妖怪客人的一项武器。

    这样的立场确实增添了紧张感，感觉也是个提升技巧的好机会。但偶尔还是会想放空大脑，做做给自己或家人吃的那种粗茶淡饭……

    「葵小姐，小黄瓜、小黄瓜～～」

    「啊！抱歉，小不点。来。」

    我将插在牙签上的腌渍小黄瓜直接递给小不点。

    他伸出双手抱住并一脸陶醉地咬下，享受那爽脆的口感。

    早上明明紧张得要命的我，回过神来才发现心情早已放松了许多。

    会无意识地做了只有饭团跟鸡蛋卷的穷酸便当带出门，可说正是最佳铁证。

    「天神屋的大老板，还有夕颜的葵殿下，欢迎两位大驾光临。」

    在果园入口处迎接我们的老板带着和蔼的笑容，那张脸令我感到似曾相识。

    是之前曾在银天街遇到的……我记得是名为六助的长颈妖。

    夕颜店内的蔬果类食材，也都是麻烦六助先生所经营的水卷农园供应的。

    「六助先生你好。」

    「葵殿下，感谢您总是爱用我们水卷农园的产品。」

    「六助殿下，今天要承蒙你的照顾了。不过这趟是私人行程，现在的我只是一介庶民，别太拘谨。」

    「我明白的，大老板。今天是平日，客人也不多，我想两位可以悠闲地慢慢逛。嗯……啊，对了，山的对面那一侧还可以欣赏到枫叶喔。」

    六助先生缓缓拉长脖子确认山的方位，身体则继续沿着行进方向为我们导览。

    「来来来，两位往这边请。」

    我们总算进入果园的范围内。首先前往的是葡萄园，也是这座水卷农园目前这时期的主力栽培区。

    「哇啊啊啊！」

    从我们头顶的藤架上垂吊而下的，是结实累累的葡萄。紫色果实就像一颗颗富含水分的玉珠，相当地圆润饱满，那艳丽动人的紫宛如宝石般亮丽。秋日阳光从葡萄藤的缝隙之间洒落而下，让这个散发香甜的空间更是满盈着神奇的生命力。

    「大老板，好漂亮喔！这里的葡萄果实又多又大。」

    「这里栽培的葡萄名为『大紫水』，在隐世中属于果实特别大又富有浓郁甜味的品种。六助先生说过，最近无籽葡萄卖得特别好。」

    「的确……在现世也常见到无籽葡萄呢，还有可以连皮一起吃的品种。」

    「这种葡萄皮可不能吃喔，不过倒是很好剥，用手指掐着就能顺顺地剥掉了。」

    「是喔，感觉很像巨峰葡萄？我之前一直很想做葡萄塔，也许这种正适合耶……」

    虽然带籽葡萄的优点在于能感受到果实的生机盎然，不过还是无籽吃起来方便，也利于用来做料理。

    葡萄树的个头并不高，就连我也能轻轻松松构到，享受采果的乐趣。采果的方式是用手托着整串葡萄的下方，然后拿剪刀剪下。

    「哇……」

    这股实在的重量感，正是亲手采收的乐趣所在，感觉跟去店里买包装好的葡萄就是不一样。

    顺利采收葡萄串的我，迫不及待地摘了一颗试吃看看，结果惊为天人。

    「唔哇！味道好浓郁！大老板，这个好甜又好浓郁喔。好好吃～～」

    「马上就开始试吃了是吧。」

    葡萄的汁液在口腔内瞬间扩散开来，浓得令我大吃一惊，且果肉本身也相当扎实，口感虽然偏硬，但酸味却不怎么强烈，甜度很高。因为是新鲜现采，常温下更能直接品尝到最忠实的风味与口感，这也是采果的乐趣之一。

    「葵小姐，人家也想吸葡萄……」

    「好好好，我知道了。」

    小不点两手抓着葡萄串垂吊着，身体悬在半空中。我摘了一粒分给他。

    他灵活地用嘴喙在果实表面剥掉一小块皮，从开口处吸吮里头的果汁，对着果实又舔又咬。

    小不点抱着葡萄的模样总让人觉得真是可爱。

    「接下来是苹果对吧。顺便买一点回去，给天神屋的大家当土产好了。」

    「苹果喔，保存得当可以放满久的，我也想要多买一点回去耶，毕竟苹果能做很多料理。」

    我们将装满葡萄的竹篓暂时托给六助先生保管，干劲十足地准备前去采苹果。

    苹果园就位于葡萄园后面。

    苹果树的高度差不多比大老板还要高一些，有着圆滚滚的轮廓，上头结满果实。

    「哇！红冬冬的耶。」

    苹果不但吃起来美味，光用眼睛看都觉得赏心悦目。

    我钟爱这意味着已熟透的艳红色，以及那圆润饱满的外形。简直可爱得令人想永远把它当成摆饰品，但我仍无法抗拒对味道的好奇心。

    用剪刀剪取一颗，用力擦了擦新鲜果实的外皮之后，我马上咬一口试试味道。

    第一口咬下的瞬间，酸中带甜的果汁与高雅的香气便在口中蔓延开来。口感偏硬而爽脆的果肉释放出丰沛的水分，发出清脆的声响。

    没错没错，这就是苹果该有的滋味。

    「葵，尝起来甜吗？」

    「嗯嗯！甘甜之中带着恰到好处的酸，味道非常香浓。水卷农园所产的水果品质果然没话说耶。啊！大老板，那边的苹果好像又是不同的品种，我们去看看吧，去看看！」

    「葵，别太激动了。」

    我拉着大老板东看看西瞧瞧，发现苹果园里栽种了众多不同的品种，每一种果实的风味与甜度都不同，让我真想全部尝过一遍。

    「大老板你看，海拔再高一点的地方也有种植苹果树呢。」

    然后我又发现还有其他苹果树被种在往山顶去的位置，略显得突兀。

    苹果园内的苹果树基本上都生长在平坦开阔的地方，但却有一小片长在邻近于一旁的山区处，色彩特别地亮眼。

    那种果实呈现带桃红的艳红色，彩度相当高，看起来简直就像在闪闪发光。

    「那是一种山苹果。」

    「……山苹果跟一般的苹果不同吗？」

    「山苹果稍微带点酸，果肉也比较硬，本来几乎没什么人拿来食用，直到最近才开始比较普及化。近来水卷农园也开始推出用山苹果酿的酒呢，虽然目前还不太为人所知。不过之前六助先生送了天神屋一瓶，我正好昨天试了一点。跟银次在应酬的宴席上所喝的。」

    「说到这个……你们两个昨天的确都有点醉了呢。」

    「这山苹果酒虽然风味迷人，但是容易醉呢。」

    「呃，是喔……」

    山苹果酿的酒啊。虽然很好奇滋味，但……我对酒实在没什么美好的回忆呢。

    之前曾经喝了天狗秘酒，结果酿成一发不可收拾的事态。那次的经验至今仍造成我心里的阴影，从那之后我就尽量避免沾上酒精。

    「啊哈哈！别露出那么僵硬的表情嘛。虽然这酒确实容易醉，不过不太会引发宿醉，一觉醒来后神清气爽。听说很适合在休假前一晚小酌一杯，对身体健康也有益无害……毕竟这是水卷农园新推出的品牌，离开前买一点回去好了。」

    「大老板，你只是自己想喝吧。」

    「……银次他也很中意呀，我是要送他的。」

    大老板一边说着，眼神却开始游移。

    我们朝着山上爬，来到山苹果树所生长的位置，亲眼见识一下这里的果实。发现个头比我预期的还大上一圈。

    我采了一颗咬一口尝尝，酸味确实胜过甜味，果肉也有一定硬度。

    「这个不但能拿来酿酒……也很适合做果酱耶。」

    制作果酱时需要加砂糖熬煮，而这种苹果带酸味又不容易煮烂，正是最适合的材料。

    我肩上的小竹篓已经塞满果实，于是便把这些山苹果一颗颗扔进大老板背的大竹篓里。

    不过，话说回来……

    「大老板，你用目前这副容貌做低调的打扮，果然很有下层阶级的感觉耶。很适合背着竹篓喔。」

    「……当着我的面称我为下层阶级的，你可真是头一个呢，葵。」

    大老板说道，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却莫名开心。

    「差不多该出发前往其他果园了吧？竹篓也已经被苹果填满了呢。」

    「嗯嗯，采的量应该已经足够了吧。」

    果园内的角落设有一小块能生火煮果酱的区域，于是我跟大老板便朝那边前进。

    走在后头的我，看见小不点正在前方大老板肩上的竹篓里头四处玩耍着。看来他似乎在玩勇闯迷宫游戏，在堆积如山的苹果缝隙之间钻过来又钻过去。

    「小不点，你不要玩苹果玩得太起劲啰。」

    「我明白滴。我是聪明又优秀滴妖怪，不会欺负苹果。」

    然而就在途中，其中一颗苹果因为小不点四处钻动而从竹篓里滚了出来。

    「啊，不小心弄掉惹。」

    小不点从竹篓里探出头来，悠哉地目送滚落的苹果，脸上一点罪恶感都没有。我急急忙忙地追着滚出来的苹果跑。

    那可是我打算拿来制作果酱的红苹果，一颗也不想浪费！

    「咦？」

    然而那颗苹果转眼便消失无踪。

    原来苹果滚落到一个巨大的坑穴中，只是被地面的草丛所掩盖住，所以我没发现。

    呃，此时我脚上穿的木屐被树根绊住，于是连我也以倒栽葱的姿势跟着苹果一起往大洞里一跃而下了！

    「呃啊啊啊啊～～」

    「葵？」

    我肩上竹篓里的苹果们也伴随我的坠落，纷纷飞了出来往下滚。

    这个跌倒的画面肯定非常滑稽又具有冲击力，我全身都在地面上撞来撞去，好痛。

    「葵……葵！」

    「啊，看样子已经没救惹……」

    我感觉到大老板的呼唤声以及小不点的无情评语，渐渐离我越来越远。

    匡隆匡隆，匡隆匡隆……我简直就像被装在竹篓里的那些苹果之一，一起被放在某条生产线的输送带上，等着被包装出货……

    此时的我竟然还有空悠哉地想这些。

    「疼疼疼……」

    最后我所滚落的终点，是一座圆形广场。这里被山崖所包围，地面上铺着一层柔软的落叶。

    四周全是陡峭的山壁，我只能从高耸的树林缝隙中微微窥见上空。

    我转了一圈确认周遭环境，已不见刚才我所滚落的洞穴通道。

    「哇，是秋红蜻蜓。」

    这里只有寂静，以及红枫。

    还有小小的清泉，凋零的枫叶漂浮其上，将水面染成一片红。

    无数的红蜻蜓正交错飞舞于泉水之上。

    红、橙、黄与褐色的落叶在地面上层层铺叠成一整片地毯，营造出相当壮观的画面。

    这是如此动人的秋日森林美景。

    意识到枫叶的存在之后，一段与祖父有关的往昔记忆，好像几乎快从脑海深处苏醒……

    「呃，对了。大老板呢……大老板！大老板！」

    现在可不是恍神的时候。我大声呼唤着大老板，然而声音就只是传去山壁上又反射回来，在我的周围回响着。

    大老板似乎不在这附近。

    「天啊……真没想到连去个果园也会迷路。」

    在隐世走丢的经验我是有过不少，不过这次的状况应该称不上遇难吧？

    「还、还是不要想太多好了……」

    总之先在原地等待救援。我开始把周遭散落一地的大红色苹果捡回来。

    苹果全数平安地归来了。虽然有几颗撞伤，不过要拿来吃的份应该还够。

    就在此时，一阵沙沙声响传来。我感到背后有其他动静，吓得转头往回望。

    「是……是谁？」

    从森林深处现身的那些身影，脸上戴着双眼好似苹果般赤红的猴子面具，身上披着蓑衣。

    他们将我包围，人数看起来还不少。

    「是女的。」「……是人类姑娘。」

    他们低声交头接耳，透过面具上所开的窥视小孔彼此使眼色。

    由于身后就是崖壁，我只能在原地动弹不得。

    「干、干嘛！欸！你们……」

    这群形迹可疑的家伙缓缓朝着我逼近而来，难不成是打算吃了我？

    然而他们从蓑衣中掏出神秘的木棒并且点火，让烟雾飘往我这边。

    「……？」

    传来一股甜中带着苦涩的陌生香味。

    就在我确认这股气味之后，霎时便失去了意识。

    ○

    我作了一场梦。是封存于古老记忆中的一场梦，与枫叶跟苹果有关。

    其实我小时候去过祖父的老家，仅仅一次。

    那是在我读小学四年级时，季节好像正好是秋天吧？我记得是祖父为了吊祭他的母亲，而前往位于东京郊区的一栋大宅。那时我也被他一起带过去了。

    对祖父而言，回到久久不见的这个老家，心里应该也很怀念吧？

    记得他好像一脸感慨万分地望着穿梭于屋外庭院的秋日蜻蜓。

    「啊啊……对耶，都忘了。这里每到秋天就会出现成群的秋红蜻蜓。」

    「爷爷，秋红蜻蜓是什么？」

    「……就是红蜻蜓喔，葵。」

    祖父跟老家的人已经断绝了关系。

    特别是被称为本家的这栋宅第，他似乎甚至从未靠近。

    因此他与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一直处于见不到面的状态。以我的立场来说，对方应该算是我的曾祖母，不过我当然也从未见过在世的她。

    就连她去世时，祖父也没被列入告别式的亲属名单内，只能像这样事后被叫过来，私底下进行吊祭。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到这个家。不过我还记得那真的是一栋非常气派的大房子。

    祖父他会不会其实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啊？

    「没能在太夫人病危时通知您，真的非常抱歉。身为本家的立场，这方面还是有难处在，所以……」

    「无妨。家母的死，全是因为……我背负的『诅咒』所害的。真的对你们很过意不去。她生前明明是个那么强韧的人……仿佛杀也杀不死。」

    「太夫人也曾说过一样的话，直到临终前都还挂念着史郎先生您喔。总之请先移驾到佛龛前吧。」

    邀请祖父前来祭奠的壮年男子说道，并将我们带往位于屋内深处的佛龛前。佛龛的规模相当地气派。

    ……诅咒？

    祖父低声道出的那两个字，虽然令当时的我感到诧异，不过我也没想太多，没多久就忘了。

    然而现在试着回想起来，我开始觉得其中似乎包含了一些很重要的事。

    「……葵，你也来拜一下曾祖母……妈，她就是我的孙女，名叫葵。」

    祖父在巨大的佛龛前把我介绍给他已故的母亲。

    佛龛上供奉着许多色彩艳丽的苹果，那个画面让当时年纪还小的我留下了相当深刻的记忆。

    在线香的气味与袅袅烟雾之中……

    那抹红色显得特别亮眼又美丽，所以印象特别深。

    对于素未谋面的对象，当时的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祭拜才对。

    然而我瞄了一眼身旁的祖父，从他侧脸所流露出的，是我至今未曾见过的悲伤与寂寞……那张表情我现在仍记得清清楚楚。

    「葵，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祖父说有事情要跟男性亲属商量，要我留在屋内的榻榻米房间里等他。这间房里设有缘廊，与户外的庭院相连。犹记得当时秋天的红蜻蜓透过敞开的窗户，悠悠然地穿梭于房内外。

    为什么我会待在这个地方呢……

    我一屁股坐在缘廊上，望着黄昏时刻红如火的天空，思考着这个问题。

    虽然不安地心想自己是完全不属于这个家的人，但待在这间屋子里的我，并不会觉得不自在。像这样有年代的老房子特别容易吸引妖魔鬼怪，然而这里却感受不到任何带有恶意的存在。

    当时的我觉得待在这个家就像受到某种庇护，令我充满安心感。

    现在想想，那也许就是类似结界之类的东西吧。

    「你是人类？」

    「……？」

    一句质问突如其来地抛向我。

    我这才发现，有个男孩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旁。

    由于他发色带橘的关系，一瞬间我以为他不是人而是妖怪，吓得全身一僵。

    妖怪……不对，他是人类。大概是低年级小学生的孩子。

    然而对方的眼神却与我一模一样。

    他的双眼没有一点稚气，仿佛在刺探着眼前对象的真面目。

    「我……『也』是人类唷。」

    我小小声地回应，对方仍然摆着一张臭脸，「喏」了一声把托盘递过来。上头放的是装着苹果切片的玻璃盘，还有装了牛奶的玻璃杯。

    「这些是妈妈叫我端过来的。」

    我接过托盘后，对方便像是逃命似地一溜烟跑走。这一点该说果然还是小孩子吗？

    途中传来「茜，不能用跑的」的责骂声，似乎是来自他的母亲。

    那孩子原来叫茜啊，和这黄昏时分的天色以及红蜻蜓有着一样的名字呢（注：日语中常以茜色（あかねいろ）形容被染红的黄昏景色，另外，茜（あかね）也是红蜻蜓（赤トンボ）的别称。）。

    苹果切片的外皮切成兔子造型，看起来相当可爱，也能感受到这户人家的母爱。

    那男孩平常一定也吃着这兔子苹果吧。

    我拿起一旁附的小叉子叉起苹果片，从尾巴开始吃。

    「啊，好甜。」

    而且还是冰凉的。这苹果事先放冰箱冷藏过了，沁凉的口感吃起来相当舒服。

    吃苹果配牛奶，这样的组合总让我有种相当怀念的感觉。

    很像小孩子。没错，这是只有孩子才能体会的秋日滋味。

    不知道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过得还好吗……

    应该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吧。

    然而眼前的红叶与苹果，让我不小心回想起那段存在于往昔，仅只一次的邂逅。

    ○

    咚咚隆咚……咚咚隆咚……

    「……」

    睁开眼皮的我，发现这里是岩洞里的一间老旧大厅，光线昏暗不清。

    而我整个人被横放在大厅前方所设置的巨大祭坛上。

    旁边还摆了数量庞大的供品。

    为数众多的蜡烛火光摇曳着，还供奉着鲜花素果、猪头与鹿角什么的。

    「这、这是怎样？」

    那群戴着诡异猴脸面具的妖怪们站在我面前，演奏着太鼓并且献舞，展开类似仪式的活动。

    「是巫女大人。」「她醒过来了。」

    他们低声地交头接耳着。

    巫女大人？

    「呃，为什么……要什么要拜我？」

    状况实在过于荒谬，于是我鼓起勇气开口询问。

    然而那些身穿蓑衣的猴面妖怪们，不知为何纷纷喊着「是～～」并且对我跪拜。

    「人类姑娘，对我们栖息于山中村落的玃猿一族来说，您就是巫女。」

    「请解救我族免于灾厄。」

    「……」

    这群名叫玃猿的妖怪，从刚才就一直把我当成神来崇拜。

    虽然感觉他们没有加害于我的念头，但这种举动也满让人抓狂的。

    「呃……我是来山边那座果园采水果的，可以让我回去吗……」

    猴面妖怪们猛然抬起脸。色彩缤纷的猴脸面具实在过度具有压迫感，让我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口水，这些妖怪跟我平常所接触的种类，气质大不相同。

    感觉就好像住在某个秘境里的部落民族还是什么来着……

    「巫女呀。」

    「不，我不是什么巫女啦，我只是个普通人类。」

    我矢口否认之后，他们却聚集成群并议论纷纷。

    「巫女大人想要活祭品，快把活祭品搬来这里。」

    「啥？活祭品？」

    他们似乎完全没在听我说话耶。而且更令人震惊的是，被套上绳索拖来现场的活祭品，是一位黑发帅哥，长得很像……

    「呃！大老板怎么像个奴隶似地被五花大绑起来了！」

    被带来我面前的，无庸置疑正是天神屋的大老板本人，年轻版本的。

    到底是因为这副容貌太没气场才没被认出来，还是这些妖怪本来就不认识这号人物？

    他他他、他们知道自己干了多失礼的事吗！

    天神屋的大家要是知道了铁定怒发冲冠，难保这里不会化为一片火海！

    而大老板本人却转着头东张西望，发现我在祭坛上一脸惨白之后，便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笑容。不愧是老神在在的大老板，我甚至怀疑他根本乐在其中。

    「巫女大人，这是我们发现徘徊在村外的可疑分子。」

    「这个活祭品请您随意处置，要煮要烤要生吃都行。」

    不不不，人类女子并不会吃妖怪好吗！

    「那我请你们赶快替他松绑，他可是来头不小的人物啊！」

    「是～～」

    玃猿们依照我的要求，解开了大老板身上的绳子。

    「呼……真没想到会有被五花大绑的一天，吓了我一跳呢。」

    「你的表情完全不像有吓到，看起来反而乐在其中耶。是说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被逮住啦！」

    「我刚才在找你，然后来到这个玃猿的村落。我想说乖乖就范比较方便潜入啰，结局就是现在这样。总之最后能跟你会合就算是成功啰。」

    「以大老板的立场来说，这样的会合方式算成功是吧……」

    玃猿们紧盯着我跟大老板看，然后又再度偷偷交头接耳。

    真是一群让人发毛的家伙。把我们带来这地方到底打算干什么？

    「真伤脑筋呢。」

    大老板双手往腰上一扠，解除了乔装状态。

    以一般情况来说，此时在场的大家应该会惊呼：「是天神屋的大老板！」然而这群玃猿就只是满头问号。

    在一阵难以形容的沉默过后，大老板清了清喉咙。

    「葵，这里是名为百目山的山区。我是曾听说过百目山里有个玃猿栖息的秘境村落，但这还是头一遭来访。毕竟这里是北方大地的管辖区域。」

    「是喔？所以说这里已经算是北方大地内啰？」

    「是可以这么说啦，不过算是东北大地与北方大地之间的边境……」

    大老板凝视着玃猿们，他们再度开始敲响太鼓，并在祭坛前献上带有仪式意味的舞蹈。

    「据说玃猿在古时候是一种会强掳人类姑娘的妖怪，不过现在受法令禁止，所以他们改为将人类姑娘当成巫女来崇拜。」

    「所以我才会被绑架过来，又这么备受尊敬啰？」

    「不过呢，说起来也是有点诡异。就算再怎么崇拜人类姑娘，强行掳人还是会受到法律制裁的，感觉这样的行为应该是出于某种目的……」

    就在此时，太鼓的声响瞬间静止。

    宗庙的门扉敞开，一位年迈的玃猿踏入了室内。

    「长老大人驾到～～」

    那位玃猿身穿的蓑衣比在场所有人都长，脖子上挂着用某种骨头制成的首饰，脸上戴着老猴面具，面具的表情看起来很困的样子。

    他一边拄着拐杖，一边依靠随侍的搀扶前行，来到我所位于的祭坛前方坐下。

    「降临于我们玃猿一族村落的巫女大人呀，现在需要您拯救我们。」

    「是～～」所有玃猿又再度趴地跪拜，我已经搞不懂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呃，长老大人……是吧？这是怎么一回事？从刚才就直喊着救命，到底要我救你们什么？」

    「从隐世最北方而来的山贼们，正对我族村落造成重大威胁。」

    「山贼？」

    我与大老板面面相觑。

    大老板似乎想到了什么，手扶着下巴并且眯起双眼。

    「北方来的山贼，难不成是……尾图魔团？」

    「大老板你知道喔？」

    「嗯。曾听说过有一群山贼来自最北边连绵的大冰河连峰，在各座山上闹事的消息。不过真没想到他们的魔爪会伸得这么远，来到邻接东北大地的这座百目山呢。」

    身为治理东北大地的八叶，大老板对这件事应该无法坐视不管吧。他的神情相当严肃。

    「欸，那山贼们到底对你们村落干了什么事？」

    试着深入询问后，玃猿们纷纷发出低沉的吼声，仿佛响彻我的体内。

    「我们已经成了尾图魔团的手下。」

    「嗯？这是怎么回事？」

    「尾图魔团这帮山贼约有二十人一起行动，不过底下的爪牙遍及各座山，我们也只能屈服于他们的麾下。」

    长老用含糊的声音开始娓娓道来。

    「那帮家伙某一天来到村落里侵门踏户，对我族暴力相向。无计可施的我们只能投降并接受他们的支配。在那之后，他们将这里当成主城之一，每晚回到这里举办宴会。他们把村落里的食物吃光，酒也喝完，喝醉之后就是闹事。村里原本储备的粮食已经被吃掉一半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就无法过冬了。」

    「原来如此，简单来说就是惹事生非的麻烦家伙就对了。」

    所以才把我抓来祭拜吗？

    「巫女大人，请您解救我族……」

    这群玃猿又继续对着我拜，寻求我的帮助。

    我是能充分感受到他们拼命抓着最后一根稻草，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但这样的事件并不是光凭一介人类小姑娘就能轻松解决的。

    「长老，你联络过北方八叶了吗？」

    此时大老板用充满威严的声音询问对方。

    长老抬起脸，隔着面具仔细端详着大老板。

    「天啊！这位不是天神屋的大老板吗！」

    「嗯哼，总算发现啦。」

    「大老板，你好像觉得很可惜耶。」

    大老板原本享受着微服出巡的乐趣，在身份曝露后便露出很可惜似的表情。

    然而长老此时摘下面具，深深低头行礼。那张脸庞上满布岁月痕迹，与原本的老猴面具没有太大差别，似乎年事已高。

    其他玃猿则依然无动于衷，没能意会到大老板是何等身份，从这点就能知道，这里应该是与世隔绝的偏远地区吧。

    「大老板，还请您原谅我们的无礼之举。」

    「无妨，现在不计较这些了。重要的是，北方八叶……果然不愿行动吗？」

    「是的，大人不愿意提供任何协助，甚至还对山贼们的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果然如我所料。」

    「咦，这话是什么意思？大老板。」

    我不太能理解眼前的状况。一般来说，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由治理当地的八叶出面吗？以现在来说就是北方大地。

    大老板依然用手抵着下巴，开始为我说明原委。

    「其实呢，北方大地这里一直有些问题。这片土地有着『冰河之地』的别名，领土面积位居隐世第一，坐拥巨大冰城，是历史悠久的一片土地。不过，由于自然环境严苛，也被认为是最难治理的一区。现任八叶是一位极具影响力的高位者，所以北方大地这里有一段时期算是国泰民安。然而……那位八叶目前卧病在床。」

    原来啊……不只关系密切的南方大地有一些内情，北方大地这里也有一些难言之隐啊。

    「所以呢，这里也开始动荡不安，过去被压制的那些山贼又开始在各座山上互争地盘，而尾图魔团又是其中特别庞大的一股势力……话虽如此，既然现在他们的魔爪都接近我所管理的东北大地了，我想也必须给他们一点教训了。」

    大老板顶着一张英气凛然的帅气表情说道。

    玃猿长老并没有错过大老板的这番宣言，猛然瞪大了刚才还闷闷不乐的低垂双眼。

    「北方大地的八叶已经靠不住了，但若能得到天神屋大老板以及巫女大人的协助……还请两位挺身而出，替我族村落击退山贼。」

    「喔？把我的新婚妻子推入洞里活捉过来，还敢提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要求啊，我可是还被你们五花大绑了呢。」

    「……」

    不，这两件事要归因于我犯傻没看清楚，还有大老板你形迹可疑的举动吧……

    「难得开开心心出来采苹果，我跟葵的这场约会却被迫中断。要是害我因此被她讨厌了，你们要怎么负责？嗯？」

    「大老板，你后半段完全挟带私怨耶，况且我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讨厌你啦。」

    「葵，你说真的吗？不讨厌我，那、那所以是喜欢啰？」

    「嗯～～这就难说了。」

    面对满心期待的大老板，我随便地给了敷衍的回应。

    玃猿们开始群起骚动，大老板也很明显陷入低落状态，在我旁边蜷缩起身子。有、有必要这么沮丧吗……

    「所以说……尾图魔团他们现在在哪里？」

    大老板仍维持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不过转回了正题。

    「昨天还在隔壁山上争地盘，今晚预计会回到这里举办宴会庆祝。」

    大老板「嗯～～」地低喃着，然后瞥了我一眼。

    「葵觉得该怎么做比较好呢？」

    「咦？我？」

    大老板很难得会在这种情况下征询我的意见。

    我思考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回答：

    「这里的居民们都说过冬的存粮快耗尽了，我觉得他们很可怜。」

    「哈哈哈！葵果然还是最担心没东西吃啊，明明被掳来当成神明强行许愿，性格还是老样子，只要扯上食物的事，就无法对妖怪置之不理呢。」

    「虽然因为掉进洞穴陷阱害我摔得全身疼，不过毕竟他们也没有要对我不利。」

    「什么！身上有哪边很疼吗？让我看看，也许都瘀青了也说不定。」

    「大老板，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吧。」

    大老板因为我话中的关键字而相当激动，让话题又偏离了重点，于是我赶紧修正了回来。看着我们对话的玃猿们又陷入困惑之中。

    「咳咳！好吧，毕竟我也是八叶之一。虽然这是北方大地自己的问题，但是难保山贼哪一天不会大摇大摆入侵东北大地。在此先发制人，扫荡那帮山贼也算是我的职责。看在心胸宽大的葵帮你们说情的分上，要我帮忙也是可以啰。」

    「噢噢噢……」

    大老板的答案让玃猿们看见了一丝希望，发出安心的声音。

    「以一般情况来说，鬼都是扮演被击退的反派才对，没想到在隐世却成了英雄呢。」

    「葵，你就这么不想当我的妻子吗？」

    「你都已经擅自喊得那么顺口了，事到如今还有过问我的意思吗？」

    「与你一起并肩坐在祭坛前，总觉得好像哪来的国王与王妃喔。」

    「在这种状况下你还真能苦中作乐呢，大老板。」

    连我都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真的越来越懂得如何敷衍大老板了。

    然而……

    「很好。所以说呢，葵，你先回去天神屋。」

    「咦咦？」

    大老板突然下令要我打道回府，刚才明明还说看在我的分上耶！

    「为、为什么？我也要帮忙！」

    「不行。山贼是一群卑劣的武装集团，让女儿身的你留在这，恐怕会让你也遭遇危险。」

    「如果这么说，那你单枪匹马不是也很危险吗？」

    「怎么？你是在为我担心吗？」

    大老板凑近凝视着我的脸，立刻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我可是鬼，跟柔弱的你不同，这次的事情并不能靠料理来化解。」

    「这、这个……我当然知道。」

    的确，我应该帮不上任何忙吧，而且这次状况不同于过往，有可能演变成武力斗争场面。可是……

    「可是，我想说至少我可以在幕后帮忙准备宴会料理啊。」

    「你又这样子，每次看准时机就想溜进厨房。」

    大老板一脸无奈的表情看着我，然而我视若无睹。

    「可是就……啊，对了。干脆在菜肴里掺入安眠药，等他们不醒人事之后再一网打尽就好啦？」

    「咦！」

    我神来一笔的惊人提案令大老板一脸呆愣。

    玃猿们也全僵在原地。

    这个作战计划果然还是太老套了吗？

    「干、干嘛啦……这是什么气氛。我知道这很老套啦，开玩笑的。」

    「不……不愧是葵，我是想说这果然很像史郎的孙女会想出的点子。」

    「意思是很低级啰？」

    「呃，不是的，葵。你就像身经百战的猛将，真是个足智多谋的贤妻呢！」

    「大老板，不用硬是要圆场啦。」

    这才发现自己遗传了祖父爱耍小聪明的狡诈性格，我遥望着远方。

    「这招的确很传统，不过正因如此，也许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呢。嗯哼，利用刚才采收的山苹果，与百目山上的枫树枝，应该就能完美布局。」

    然而我老套的提议，似乎让大老板的脑海里闪过了一道灵光。

    他轻轻将手搭上我的肩，露出一张鬼男本该拥有的邪恶表情。

    「葵，这一局应该可以让你彻底发挥所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