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居住的地方,有几个我会想大力宣传的观光景点。
比如,久能山东照宫。这是将德川家康13当成东照大神祭拜的神社。不瞒各位,其实一直到十五岁,我才晓得镇上有这么了不起的寺社。
久能山与海岸之间的土地狭窄,许多业者利用海岸到山上的坡面,经营观光草莓园。相较于其他地区,本地气候温暖,适合种植草莓。沿岸道路栽种椰子树,也有不少杨梅树,颇富异国风情。
最重要的是,这里有日本三大美港之一——清水港。
清水港面对日本最深的骏河湾,几乎位于县的正中央,波平浪静,景色优美,许多来自东南亚和冲绳的货船会在此停靠。
从港口可仰望富士山的绝美景色,很受外国船员欢迎。
不是我自夸,但南高就在清水港附近。
一天傍晚——据说某个书读累了的南高男生,目击一头无齿翼龙,从学校操场上空滑翔而过。
无齿翼龙,就是存活在中生代白垩纪的恐龙。
有翅膀的恐龙,翼龙。
也是在好来坞电影《侏罗纪公园3》里不断对人类发威的家伙!
在黄昏时分的薄暮中,飞越人类头顶的巨大黑影。
滑翔翼般又细又长的翅膀。
只有小时候在恐龙图鉴中看过的身影。
与暴龙并列为憧憬的对象……
那天,目击到翼龙的只有男学生一个人。他告诉家人、告诉同学,却没任何人相信。
他想和别人分享这份惊奇、感动和喜悦。
但他没有照片证明,甚至有人说:你是书读得太累了吧?
宛如现在、过去、梦想、幻觉融为一体般的奇迹光景——然而,这却是他一个人的体验,无法得到共鸣,他非常沮丧。
最后,他决定将这份回忆当成只属于自己的宝物,从此绝口不提。
1
〔主旨〕我是一年B班的佐仓真由美。
〔内文〕上条学长,从入学以来,我就一直喜欢你。
春太毫不感兴趣地将手机塞入制服口袋。越过他肩膀偷看萤幕上文字的我,勉强压下震惊。那是来自学妹的告白信。对了,春太很受女生欢迎,我根本忘得一乾二净。
地点是学校的自行车停车场。夜幕低垂,等距离并排在屋檐下的日光灯,皓皓绽放白光,也因此墙上的污垢比白天醒目。练习结束,我拖拖拉拉地留在社团教室里,不知不觉过了晚上七点半。
「你偷看?」
春太牵出自行车,瞄我一眼。很早到校的管乐社成员,自行车经常放在停车场同一区。在旁边打开车锁的我乖乖道歉:
「抱歉,不小心……」
「看到也不会怎样。」
「别这么讲啦。」
我噘起嘴,重新背好长笛盒。真的是碰巧,我本来就不是消息灵通的人,也不是会积极谈论班上八卦的类型。最近过著上学等于参加社团活动的日子,要是母亲得知,一定会伤心哭泣。
春太不高兴地说:「那种信,我马上就会删掉。」
「那种信?为什么?」
我替单恋春太的学妹抗议。对方又没要求交往或见面,只是传达心意,十分惹人怜惜。
「我不记得给过她信箱地址。」
「信箱地址随便捡都有。」
我不打算揪出犯人,不过大概是一年级社员干的好事。她们颇势利,或许是被人用午餐的面包或果汁收买。虽然这是不应该的行为。
「而且,我不喜欢那种形式的告白。」
「你讨厌电子邮件?」
「不是讨厌电子邮件,那样根本不是告白,只能算是拼图。」
一时之间,我看不出话题的关联性,脑海浮现许多问号。
「抱歉,我听不懂。」
春太取出手机。那是附相机的简单款式,明明是旧型,却不怎么常用的样子,恐怕也没打算换吧。春太将液晶萤幕转向我,打开空白邮件,输入「す」。
すっかり(完全)
过ぎそう(快过了)
すぐ(立刻)
少しだけ(一点点)
すんでのところで(差点)
好き(喜欢)
「瞧瞧,以『す』开头的词句,会根据我之前用过的顺序,出现在预测列表中。随便挑选一些词句组合成一封信,不是很像拼图吗?」
我似乎能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
「功能就是这样,有什么办法?」
「告白不是重要的事吗?怎么能让机器代劳?」
确实,或许我们都在利用食指和拇指,把词句像拼图一样拼凑起来,进行沟通。但喜欢春太的学妹不是无辜的吗?又不是犯下应该受到指责的过错。
「我反对立刻删除。要是你乱删,我就跟你绝交,也禁止你到穗村家蹭饭。」
「手写的不幸连环信还比较温暖。」
「你敢在她本人面前这么说,我饶不了你。」
「我才不会。可是,这未免太一厢情愿了吧。其实,进入第二学期以来,这是第五封信。这种时候,应该轮到炸弹处理班的小千登场吧?」
「我厌倦处理炸弹了。」
两人消沉地杵在停车场。
「那我该怎么办?」
「我很想帮你,但在女排社时代培养的技术也派不上用场……」
「技术?」
「想把不好开口的事告诉别人时,是有诀窍的。在强校中维持人际关系是非常辛苦的。」
「什么?快给我建议。」
「绝不能找藉口。万一伤害对方最根本的感情,会被记恨一辈子。」
「不愧是走过地狱一趟的人。还有呢?」
「没了。」
「这样啊。如果见到对方,我就说『谢谢你喜欢我,抱歉我无法回应你的感情』,然后直接拔腿逃跑,就这么办。」
眼前浮现遭春太拋下的我或成岛,留在原地拚命安抚学妹的景象。
唉……我忍不住叹息。
我偷偷掏出手机,打开空白邮件,思索片刻,试著输入「お」。画面随即显示出预测的词句:
おつかれ(辛苦了)
おはよ(早)
お母さん(妈)
起こして(叫我起床)
遅れそう(快迟到了)
オーケー(OK)
全是我最近在信中用过的词句。虽然春太扯什么像拼图的歪理,不过我觉得很方便。
……以上的对话,请记在心里。
发生公园杀鼠事件时提过,推理小说的诡计中,有一种是「密室」。
这是常看书的春太告诉我的,在虚构小说的世界里,物理上、常识上不可能发生的犯罪,称为「不可能犯罪」,而「密室」便是不可能犯罪中最具代表性的诡计。简单地说,就是有人在凶手不可能进出的空间遇害,只有尸体被发现的命案。当然,有各种变化版本,许多作者发挥独创性,开发出五花八门的「密室」。
春太激动地说明,「密室」类似摔角技巧中的罗梅洛特殊技(Romero Special),从发动到完结的难度极高,美丽的形式深深吸引老摔角迷,但(混淆警方搜查的)效果等于零。走在正当人生道路上,或过著平凡高中生活的少年少女,肯定不会碰上密室。
不过,若是和「密室」完全相反的事物,就另当别论。
我和春太恰恰遇到这样的谜团,现在我要说说来龙去脉。
猜猜是什么?
给个提示,不是将尸体、凶手或物品移到无人能进出的空间的「反密室」喔。
2
我针对自主练习进行一番改革,在此报告一下。
在基本的音阶练习中,我加入塔法涅.高贝尔(Taffanel Gaubert)的《长笛完全奏法第二集》。这是透过芹泽的朋友便宜买到的,我向草壁老师千拜托万拜托,请他为我简单讲解内容。一开始我吹得很勉强,但指头愈动愈灵活,逐渐抓到节奏感。练长笛约一年半,我似乎不知不觉养成快速视谱吹奏的能力,亲身理解到音阶存在于长音的延长线上。
如此这般,我从使用节拍器,每天自信崩溃的状态,稍微前进一步。
练习好快乐。
为了参加社团晨练,我比上课时间提早九十分钟到校,深深觉得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因为能做好面对忙碌一天的准备。
学校一早就有些闹哄哄。停妥自行车,我走到楼梯口,只见铁制鞋柜前,教职员和学生们严肃对望。他们全换上鞋子,慌慌张张跑出来。仔细一看,似乎有一群人聚集在旧校舍。
南高的校地内,除了新校舍以外,还有双层楼的旧校舍。
新建筑落成,通常会拆除旧建筑,仍有部分保留下来,原因是相关人士怀抱强烈的情感。听说,看到学生将预定拆除的旧校舍地板擦得光可鉴人,学校高层大受感动。
不过,旧校舍并非具有文化财产价值的建筑,只勉强通过耐震测试。表面充当集训所,实际上,早成为专门制造麻烦的文化社团汇聚的社办大楼。部分学生和家长甚至取了个不名誉的称号:青少年野生动物园。
我停下脚步,望向人潮聚集的旧校舍。
哎,算了,我转回来。
清澄的早晨天空底下,凉爽的风吹拂著,我不由得深呼吸。
好,来晨练吧。今天也要加油!
跑了五、六步,我又忍不住转身。
因为我在人群中看到春太的背影。远远望去,法国号盒十分醒目,错不了。在他旁边,还有一个背著双簧管盒的女生,是成岛。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旧校舍前。由于连署活动才得以保留部分建筑,容易让人误会是古老的木造屋舍,其实并非如此。虽然校方任凭腐朽,却是拥有水泥瓦屋顶的钢筋混凝土建筑,散发近代建筑特有的稳重气息。正面玄关旁,苏铁伸展叶片,宛如旧校舍的象徵。除了看热闹的学生以外,总是很早到校的几个教职员都在场,营造出森严的氛围。
我移动到春太身旁,伸出手指戳他侧腹。
「发生什么事?」
「啊,小千。」春太指向旧校舍。「你有没有什么东西放在那边的校舍里?」
管乐社有段时期拿旧校舍当仓库使用,但现在已全部挪到新校舍的社办。
没有……我摇摇头。
「好像遭小偷了。」
成岛盘起双臂,一手撑著脸颊。
咦!我还在惊讶,马伦从后方走近。他背著感觉很结实的萨克斯风盒。
「不一定是遭小偷。只是,今早旧校舍所有门窗都打开了。」
「所有门窗?」
我仰望双层楼高的矮小旧校舍。
如同马伦说的,不仅是凸出的正面玄关,每一扇窗都敞开。而且,不是稍微打开,而是全开的状态。由于社办教室的门和靠走廊的窗户大开,甚至看得到另一侧的风景。毕竟是老建筑,设计时相当注重通风……我感动地想著。
终于明白人潮聚集的理由,这景象实在太奇妙。
「唔……如此开放,看著真是爽快。」春太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颇为悠哉。
「看这情形,即使惊动警察也不奇怪。」马伦歪著头。
井茶、景茶……我在脑中搜寻马伦自然说出的词汇。
「警察!」
众人吓一跳,纷纷回头。「穗村,别这么大声。」成岛抓住我的胳膊,轻声制止。
「可是……」
「小千,目前似乎没有任何一个社办遭窃。你看。」
春太努努下巴,我顺著指示望去。人群里,可看见拿旧校舍当社办的各文化社团社长。他们特色迥异,唯一的共通点是好奇心比别人强。戏剧社的名越和地科研究社的麻生也在其中。两人和我一样是二年级,他们茫然若失地并肩站著。或许是心理作用,他们脸色颇差,像在发抖,约莫受到很大的惊吓。生物社的五个女社员弯腰撑著膝盖哭哭啼啼,也令人印象深刻。
旧校舍正面玄关有动静。魔术同好会的男社长和中年教师一起走出来。他头发睡得一团乱,困倦地憋著哈欠,显然是一早就被叫到学校。「没东西失窃,社办也没被乱翻。」他摇摇头,双手掌心朝上耸耸肩,摆出美国人表示不明白时的习惯动作。
没东西失窃。
社办也没被乱翻。
意思是,不晓得发生什么事?
教师聚在一起商量。虽然听不到内容,但看来是在犹豫该不该报警。
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逐渐涌上心头,涟漪静静扩散。我悄悄靠近名越和麻生背后,想询问他们详情。
名越从制服口袋取出Frisk薄荷糖罐,哗哗摇晃。带这种零食违反校规,而且师长就在附近,他仍不以为意。麻生伸出手,像在说「给我」。她是学校数一数二的长发美少女,话声却如自动提款机的语音般毫无感情,一点都不讨喜。
两人同时张口,把薄荷糖丢进嘴巴,可惜都丢偏,打中后面的我。
「干么啦!」
「哦,这不是穗村吗?」名越回过头。
「啊,是穗村。」麻生也微微转头。
「有没有重要物品被偷?」我咬碎一粒恰巧掉进嘴里的薄荷糖。
名越皱著眉,用力搔头。他没隐藏内心的混乱,注视著聚在一起的教师。
「没有。可是,这未免太衰了。」
听到这一句,麻生甩一下长发:
「就是啊,真是衰到家。之后可能又会被找去……」
两人垮著肩膀离开。以旧校舍为贼窝——不,社办的其他文化社团人员,陆陆续续跟在他们身后。生物社的五人挨在一块,垂著头不断吸鼻涕。不晓得是什么人闯进社办,引发这样的骚动,她们肯定吓坏了。要是家里碰到相同状况,我也会感到不舒服。
「小千,再不走会来不及。」
春太扬声提醒。啊,对了,晨练就要开始。不行不行。我小跑步返回新校舍。
「春太,你怎么想?」
「居然打开每一扇门窗,应该是为了好玩吧。」
「为了好玩?你是指恶作剧吗?」
「果真如此,就像名越和麻生说的,会变得很麻烦……」
原来他听到两人刚才的对话了。
「你说麻烦,因为是本校生干的?」
「怎么可能?」
「也对。」
确实,不明白的地方太多。假如歹徒只是打开全部门窗找乐子也就罢了,要是有其他目的……
春太摇晃著法国号盒说:
「总之,就称为『旧校舍全开事件』吧。」
3
第四节下课前十分钟,右后方座位的男生传给我一封信。我惊讶地回头,似乎是有人亲手送来,眼角余光瞥见一个女生从走廊跑掉。我在全校集会中看过她,应该是学生会书记的一年级生。偷偷溜出课堂吗?她在做什么?
信纸空白一大片,我阅读小字写的内容:
「二年B班穗村千夏学姊:午休时间请到二楼的视听教室。另外,便当麻烦带到视听教室吃。这是学生会的请求。」
我不禁皱起眉。
虽然跟学生会打过交道,但这么强硬地找我过去还是第一次。我很烦恼,既然看到内容,也不能当没这回事。下课后,我提著便当盒和水壶前往视听教室。
啊~啊,我本来想在社员齐聚的音乐教室吃午餐。
打开二楼东侧的视听教室拉门一看——
三年级的前任学生会长日野原秀一坐在桌上,神情自在。他的眼神锐利,体格如猎犬般精实,身高超过一百八十公分。
「抱歉,我走错了⋯⋯」
我静静关上拉门。
「喂、喂,穗村,不要走!」
拉门里传出幼稚的嚷嚷声,无可奈何,我只好再次打开门,露骨地发出厌恶的一声:「恶。」视听教室里只有日野原一个人。至今为止的校园生活中,被他耍得团团转的记忆在脑海盘旋。
「嗨,穗村,抱歉吃掉你的午休。」
「原来午休可以吃啊。」
我故意跳起来,佯装惊讶。
「还以为跟你彻底断绝关系了……」
背后传来春太的话声,我回头一看,便晓得他一样是被找来视听教室。
「有问题就该找上条和穗村。最近你们忙著练习,一直逮不到人,所以我想边吃饭边谈。」
日野原毫不害臊,指著眼前的桌子。只见他准备了福利社的纸盒果汁和甜面包。这家伙就是这么贴心,教人恨不起来。恭敬不如从命,我卸下客气,伸手拿吃的。
「那封信是要做什么?」
春太坐下后,打开便当盒。他还是高中生,却一个人住,所以吃的是撒上香松的白饭配罐头鲔鱼。这个月的财务显然陷入危机。看著实在太可怜,我夹炸鸡、煎蛋和一些小菜给他。
「信吗?我拜托学生会的学弟妹送的。」
日野原啃著福利社买来的咸面包应道。上课时间也愿意遵从你的命令?你的影响力究竟有多大?我忍不住想嘀咕。
「你不是退出学生会了吗?」
春太一问,日野原有些尴尬地蹙眉:
「问题就出在这里,我一退出,学生会整个停摆……」
我嘴巴不停嚼动著,想像魅力十足、能干又独裁的大老板退休后,公司化为废墟的样子。
「嗳,真伤脑筋。」
日野原深深垂下头。全校最有自信的家伙居然讲起泄气话,目睹这样的落差,相当不可思议。他长叹一口气:
「我深切体会到,领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培育接班人……」
「年纪轻轻十几岁就能体悟,不是很棒吗?」春太津津有味地吃著煎蛋。
「是啊,这是个好经验。」日野原得到原谅自己的好藉口,旋即抬起头。简单来说,这个人根本没在沮丧嘛。「大学推甄通过了,我想在毕业前好好辅助学生会,并培养接班人。」
「你硬把我们两个外人找来,目的是什么?」
「我信上用的应该是『请』。」
「不必玩文字游戏。」
日野原哼一声,把吸管插进纸盒果汁。一口气喝光后,一把捏扁盒子。啊,他恢复平常的状态了。
「进入正题吧。今早旧校舍发生的事……」
「欸,」我对春太低语:「分一点鲔鱼给我。」
「要酱油吗?」
「好哇、好哇。」
「听我说话啦!」日野原大吼。
吵死人了,真是的。我含住筷子头:「是春太称为『旧校舍全开事件』的那件事吧?」
「形容得妙,就这么称呼。当时你们在『旧校舍全开事件』的现场吧?」
春太点点头,不情愿地应道:「嗯,那是一大清早。」
「我不在现场,是事后听说的。现在状况变得相当棘手。」
「棘手?」我想起今早春太的话。
「我马上说明。喏,边吃边聊吧。」
日野原和扒便当的春太交谈起来。
「第一堂课结束前,校方紧急进行调查。对象是以旧校舍为社办的文化社团每一名社员。调查内容是有无物品失窃。」
「调查?这么一提,上课时,我们班有个同学缺席。是被叫去职员室吗?」
「不,他们再次集合到旧校舍。」
「早上不就知道没东西被偷吗?」
「有必要仔细确认吧?顺带一提,旧校舍里没有学校的贵重物品。高价备用品、租借设备、县政府的公文等官方文件,全移到保全系统更完善的新校舍。旧校舍里只有那伙人的私人物品。」
春太咕噜噜喝光纸盒果汁,「那么,调查结果如何?」
「根据全员的证词,再度确认没有物品失窃。这表示『旧校舍全开事件』,是想找乐子的『愉快犯』干的。说得委婉些,就是恶作剧。」
「站在校方立场,会希望形容为后者。」
「是啊。」
「犯人是本校生吗?」
「还不清楚。据说往后的对策,是加强门窗上锁及校内巡逻。既然可能是学生干的,校方采取不报警的方针,呼吁犯人主动出面。」
春太停下筷子,忽然皱眉:「日野原学长,你很清楚这件事呢。上午你都没上课吗?」
「我非常关心『旧校舍全开事件』,所以跷课了。表面上是说去保健室。我不必准备考试,毕业以前的在校时光,类似破关后的奖励关卡。」
这番话实在刺耳。我咬著吸管,表情瞬间扭曲。
春太抬起眼,「那么,刚才这些消息的来源是⋯⋯?」
「我直接向接受调查的文化社团学生和副校长求证过。」
「呃,日野原学长。」
「什么?」
「确认一下,『旧校舍全开事件』没物品失窃吧?往后会加强门窗上锁和巡逻。」
「听说是这样的方针。」日野原靠在椅背上,交叠起伸长的双腿。
「这样说似乎有点不自量力,不过,现阶段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吗?」
「假设犯人是学生,不是还有揪出犯人这个乐趣吗?」
「乐趣……」春太的侧脸浮现僵硬的笑。「退让百步,如果真的找出犯人,你要怎么处理?」
「我们在法律上还未成年,但我仍希望表现得像个大人。这次事件中,没东西失窃,也没翻箱倒柜的痕迹。犯人或许是想恶作剧,但我希望他能明白,他造成极为严重的损害。」
严重的损害……什么意思?
春太嚼著炸鸡块,「没东西失窃,也没遭翻箱倒柜,却有不可告人的损害吗?我看到生物社的女社员在哭。」
早上的情景,春太还真观察入微。
「她们当然要哭,老师怀疑她们是犯人。」
「咦?」
「她们有前科,在去年的文化祭偷走结晶。还记得吧?她们就是闹到差点要叫警察的始作俑者。现在发生类似的状况,也难怪她们会蒙上嫌疑。」
「那是——」
我想抗议,她们有情非得己的苦衷啊!
「等一下,我可没说她们是犯人。自从去年引发骚动以来,她们便扛起原本是轮流制的旧校舍清扫工作。」
「真的吗?」
「对。她们每天早晚彻底清扫两次,让旧校舍维持在一尘不染的状态。旧校舍建筑老旧,周围又很多树木,经常出现从没看过的恐怖虫子和蟑螂,甚至吓得二年级的麻生尖叫连连。这阵子托生物社的福,那类虫子全部绝迹。」
之前她们给文化社团惹了很大的麻烦,但努力赎罪的姿态,令人不由得感动。
「这么一提,今年暑假,我看到她们穿著运动服修缮旧校舍,也是此一缘故吗?」
今年暑假被赶出公寓,在学校扎营的春太问。
「旧校舍迟早要拆掉,墙壁和柱子都很破烂,到处都有裂痕和破洞。有些地方会漏风或漏水,她们去居家修缮卖场买石膏板和补土修补。」
以前有一群学生,将原本决定拆除的旧校舍地板擦得光可鉴人,生物社似乎继承他们的精神。
为了让旧校舍能长久供学生使用……
「我认为生物社不是犯人。」
「我也想这么认为。」春太说。
「可能性是零,我能断定。不过,没办法把根据告诉老师。」
我和春太对望一眼,倾身向前。隔一拍呼吸,日野原再度开口:
「根据就是钥匙,社办的钥匙。」
「钥匙?」春太不停眨眼,复诵一遍。
「你们应该知道,以旧校舍为据点的文化社团,全是些怪人吧?生物社、硬笔画社、魔术同好会还算正常,但大部分都名列学生会管理的黑名单。包括戏剧社、发明社、地科研究社、初恋研究社、美国民谣社……」
「别说是怪人,根本是奇人,会出现在怪胎世界博览会的一群人。我一直跟他们打交道,清楚得很。」
「在某种意义上,他们做的都是高尚的事,所以社办里放的全是绝不能失窃的贵重物品。」
听著两人的对话,我暗暗想著:确实,光是麻生率领的地科研究社,社办里就放好几台电脑,并保存著在市内挖掘到的贵重矿石。
「由于是绝不能失窃的东西,他们擅自更换社办门锁,以免遭外人或宵小下手。而且,居然用了磁力锁,窗户也从铁钩锁换成密码锁。」
我像海绵般空洞应和,忽然回神,微微举手问:
「请问……什么是磁力锁?」
「磁力锁是没有沟槽的锁,无法撬开。附带一提,这锁的来源是初恋研究社的朝雾。他们家开徵信社,据说是靠著门路便宜买到的。这伙人全自掏腰包升级门锁,认为校方应该称赞他们,没道理责备他们。」
我等待理解力追赶上来,同时为世上有这么厉害的锁感到惊讶。
「老师们不晓得社办用的是这么厉害的锁吗?」
「要是被发现,就得恢复原状吧?所以全员保密。钥匙是职员室管理的,但意外地不会曝光。」
春太微微张口,无法反应。他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上条、穗村,你们听好。总之,生物社的女生没办法引发什么『旧校舍全开事件』。外行人不可能打得开磁力锁和密码式窗锁。尤其是磁力锁非常难缠,即使拿电钻进行物理性破坏,也无法开启。这次的犯人是个超级高手,连电影《逃狱风云》(The Escape Artist)里的天才魔术师丹尼都要甘拜下风。」
「逃狱风云?」我不晓得这部电影。
「要是有兴趣,推荐看一下。由凯莱布.丹斯切尔(Caleb Deschanel)导演,是一部名作。发明社的荻本兄弟看完真心动怒:『这部电影太过分,怎么能把开锁的手法全揭底?』」
这番感想让人不禁怀疑,犯人会不会是发明社的萩本兄弟?
总之,我已明白将旧校舍的门窗全部打开,需要非比寻常的技术。回溯今早的记忆,戏剧社的名越和地科研究室的麻生茫然若失地并肩站著。
不应该打得开的旧校舍门户洞开——
所以,他们才会大受惊吓吗?
日野原愤愤地一拳打在桌上:
「可恶!我无法原谅的是,有『青少年野生动物园』之称的那栋旧校舍,保全性能居然比这栋新校舍好!」
愤慨的点是这里吗?
我窥望身旁春太的反应。他一脸严肃,沉默不语,目光低垂思考著什么。不久后,他低声喃喃:「真诡异。」
「咦,诡异?」
「这等于是有人在实地展演,将固若金汤的旧校舍门窗锁全部打开。真有这样的开锁高手,新校舍的保全系统岂不是更不堪一击?职员室里的考卷,也可轻易偷到手。」
「确实……」
我忍不住后退,日野原激动的呼吸渐渐平息。
「你总算理解南高面临的危机,老师们还没发现。」
春太轻举双手,彷佛在表示「我投降」。
「我可不想跟那么可怕的开锁犯作对。假如是校外人士,更无计可施,何况对方可能有危险的同伙。这是警方的工作。」
「这么快就认输?」
春太没理会日野原廉价的挑衅,「懦弱胆小有什么错?」
嗯嗯,我不断点头。
「上条,仔细听著,我们能做的事有限。」
春太提防地抬头:
「有限?」
「没错。南高还有这个城镇,一向和平宁静,对吧?」
「唔……」
「要不要以没有可怕的开锁犯为前提,试著推理『旧校舍全开事件』是否可能发生?这样更符合现实情况。若你同情蒙上嫌疑的生物社,就提供一点智慧吧。」
4
事情发展愈来愈怪。日野原移动到视听教室黑板前,拿起白色粉笔写字。
「其实,昨天社办在旧校舍的文化社团,举办联合引退典礼。那里类似一种宿舍,一碰上活动,特别能发挥团结力。社员各自带来点心和饮料,说白点就是举办欢送会。重头戏是,有个暑假全家出国的学生,在会上秀出从外国带回来的礼物。」
我一边听,一边想起美民的成员昨天没参加管乐社的练习。他们身兼两社,我没细问,原来是这个缘故。
身旁的春太服似乎感到不可思议:
「带点心和饮料?你事前就知道吗?」
「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很能通融的,只要事后收拾乾净,可以装作不知情。喏,看看黑板吧。」
〈昨天〉
17:00 三年级联合引退典礼开始。
18:50 三年级联合引退典礼结束。
19:00 校规规定的的最后离校时间。
19:30 巡视的教师从外头检查旧校舍的门窗确实锁好。
〈今天〉
06:30 「旧校舍全开事件」爆发。第一发现者为教师。
春太起身看黑板:
「十九点半的时候,旧校舍的门窗确实是锁好的。」
日野原拍拍手上的粉笔灰:
「没错,昨天副校长拿著手电筒巡视。他不是随便的人,绕旧校舍一圈,确认过正面玄关和窗户都锁好。当时,旧校舍完全上锁,并且熄灯。」
「会不会是有人被关在里面?」
听到春太的问题,日野原扬起单眉:
「你是说,没带钥匙的社员被留在里面吗?」
「对。搞不好急忙跑出来,没上锁就回家。」
「若是那样,应该只会从里面打开正面玄关或一扇窗户吧。没道理冒著让社办遭窃的风险,刻意打开全部门窗。最重要的是,换成锁中之王的磁力锁的社办,多达五个社团。」
日野原接著说下去:
「附带一提,参加引退典礼的社员,全在二十一点以前回家。调查是否发生窃案时,向家长确认过。」
默默聆听的我又悄悄举手:
「呃,是不是有些小题大作?」
「教职员根本不晓得有哪些私人物品,需要学生在场清点。确认作业在今天第一堂课就结束。」
春太坐回椅子上,开口:「『旧校舍全开事件』,推测发生在昨天十九点半到今早六点半的十一个小时之间,是吗?」
日野原摇摇头,「不。听说今天进行确认作业时,住在附近的老人待在学校围栏外,表示昨晚二十一点左右,看到旧校舍所有窗户都开著。刚才提过,窗户的锁是密码式的。装磁力锁的社办大门,在没打破窗户的状况下解开。这个时间点,旧校舍应该已是全开状态。」
日野原在黑板上补充写下:
〈昨天〉
17:00 三年级联合引退典礼开始。
18:50 三年级联合引退典礼结束。
19:00 校规规定的的最后离校时间。
19:30 巡视的教师从外头检查旧校舍的门窗确实锁好。
21:00 旧校舍所有窗户打开,有目击者。
(参加联合引退典礼的社员都在这个时间以前回家)
〈今天〉
06:30 旧校舍全开事件爆发。第一发现者为教师。
日野原拿指示棒敲敲黑板:
「『旧校舍全开事件』发生在昨晚十九点半到二十一点之间,一个半小时内。」
春太似乎无法全盘接受日野原的说法。他交抱双臂,喃喃低语:
「有办法在一个半小时半内,把旧校舍全部打开吗?」
「如果没有钥匙,可能性几乎是零。除非是《逃狱风云》里的丹尼跑出大银幕,就能化不可能为可能。」
犯人就是丹尼啦,我真想这么说。
春太耐性十足地追问:「钥匙是由职员室保管的吧?」
「没错。负责巡视的副校长回职员室前,旧校舍的文化社团的学生代表,会收齐钥匙一起归还。」
「然后犯人潜入职员室,再前往旧校舍?」
「从职员室偷出钥匙可不容易。」
「怎么说?」
「每一所学校应该都是这样,为了校园安全,和保全公司签约。钥匙有秘密保管地点。南高是放在装密码锁的保险柜。除了专用钥匙外,还必须联络保全公司询问密码,否则不能打开。密码每天都会更换。」
「在钥匙收进密码锁保险柜前,只拿走旧校舍的钥匙不就行了吗?」
「听副校长说,旧校舍的钥匙一归还,职员室的老师会立刻收进保险柜。」
「有没有可能先拿走保险柜的钥匙,暂时离开职员室去联络保全公司,取得密码后,再次溜进职员室?」
「太麻烦了吧。」
「只要有可能,机率再小都不能忽略。」
「『早到的老师』和『晚归的老师』大部分是固定那几个。为了确定门窗有没有关好,他们都带著通行门和职员室的钥匙进出。可以联络保全公司的,只有『早到的老师』和『晚归的老师』,及一部分的老师。当然,早已向那些人进行确认。」
春太用力搔著头发,「十九点半到二十一点之间,有人在没钥匙的情况下,把旧校舍门窗全部打开,是吗?」
「刚才提过,不管在时间上或物理上,要成功都极为困难。顺带一提,老师们似乎都以为旧校舍老朽,可轻易打开。眼不见为净,还是不说为妙。」
经过一段漫长的沉默,春太苦涩地开口:
「日野原学长……」
「什么?」
「犯人就当是丹尼吧。」
春太起身准备回教室。等等,不要丢下我!我准备跟著开溜。
不出所料,日野原揪住我们的胳臂,硬是拖住我们。
「不准逃!就是想正面突破,才会陷入逻辑的死胡同。世上没有什么丹尼,也没有可怕的开锁犯,以这样的前提思考吧。」
「太困难啦。」
春太不甘愿地回座,呕气般拄著脸颊。
「解开辉夜姬提出的不可能任务14,不是你的拿手好戏吗?」
春太噘起嘴,不急不徐地从制服口袋掏出手机。
「你要做什么?」我探头看。
「直接问当事人之一——美民的清春比较快。」
「原则上手机是不可以带进学校的,你传电子邮件吧。」日野原从上面俯视。
「我就是要传电子邮件啊。」
春太用拇指输入文字,传送出去。清春一向勤快,两分钟左右就回信。附带一提,在我们社团里,会以「urgent」表示「紧急要事」。
〔主旨〕Re:(urgent)今早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内文〕让人很震惊呢。
下了封口令,我不能多说。
请不要再问我这件事。
「封口令。」春太阖上手机,苦涩地低喃。
「果然被老师封口了。」我鼓起脸颊。
「什么封口,未免太难听。是避免骚动扩大,谨慎调查相关事实。」日野原得意扬扬地吐出体制走狗的发言。
真是的……春太转换心情般叹口气,表情凝重,陷入沉默。他注视半空一会,出声:
「舍弃正攻法吧。」
「很好,不愧是我的上条。」
在这暗中摸索的状态下,我似乎窥见日野原利用他人解谜的构图。
「除了门户洞开以外,没有任何变化吗?」
「变化?什么意思?」
「询问过每个人后,确定没任何物品失窃吧?不过有可能是昨天带到欢送会的东西不见。」
「你说点心和果汁吗?」
「不是啦。欢送会不是有重头戏吗?有个学生暑假全家出国玩,预定在会上秀出从国外带回来的东西吧?」
「唔,我是这么听说。哪里不对劲吗?」
「有一点颇奇怪。假设暑假是八月,现在是十月,再过几天就进入十一月。从暑假到现在,起码有两个月的空档。如果得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一般都会在暑假一结束就拿出来吧?」
我双手放在桌上,回望春太。「对啊,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秀出来?」
「确实如此。」日野原歪头,露出思忖的眼神。
「『旧校舍全开事件』本身很不自然,如今又发现另一件不自然的事。接连发生不自然的事,不觉得是有什么理所当然的理由吗?」春太解释。
「这样啊……」
「只要解开其中一个不自然,或许就能解释另一个不自然。日野原学长提出假说,认为『没有可怕的开锁犯』,那么,我们找到的疑点,就是出国旅行带回来的东西,拖延两个月才公开。」
「确实像是你会注意到的疑点。好,就从这里下手。既然用『秀』这个字眼,也可解释为『准备好了』。」
「没错。有两种可能:第一,需要两个月准备;第二,这两个月东西都不在手边。先来讨论第一种情况,比如,那是盆栽之类的植物,在等开花……」
由于看出方向,我加入讨论:
「也可能是鱼或动物。像是买了蛋或幼体,在等它长大。」
「喂喂喂,」日野原打断我们的对话。「动植物很难通过日本的检疫吧?我国中时去印尼住过寄宿家庭,带回来的火腿被扣留了。」
「那么,是动植物以外的东西?」春太推测。
「依一般常识来看,不太可能是动植物。耗费两个月完成一样东西,还比较有说服力。譬如,劳作或家具。」
「家具?怎么会冒出家具?」
「那个出国的学生是去瑞典。瑞典是北欧很受欢迎的旅游国家。提到瑞典,不就会联想到北欧的家具吗?」
「我想到诺贝尔奖和海盗。」春太抚摸鼻梁,像在思索。
「还有圣诞老公公和姆米。」我得意地接著说,不料春太叹气纠正「那是芬兰啦,小千……」,我一阵沮丧。
春太再次打开手机,又传一封信给美民的清春。很快收到回覆,我和日野原探头看。
〔主旨〕Re:(urgent)联合引退典礼的重头戏是什么?
〔内文〕饶了我吧。
欸,你旁边是不是有别人?
是杂货店或超市都买得到的庶民食物。
我不能透露更多,甲田学长会生气。
我不会再回信喽!
文中提到的甲田学长,是曾担任美民社长的三年级男生。
「原来是食物。」春太意外地阖起手机。「现在知道是杂货店或超市会贩卖,可放两个月不会坏掉的东西。不过,『秀』会用在吃的东西上吗?」
「会不会是你刚才说的第二种可能?这两个月东西都不在手边。」
「在等货到吗?」春太提出疑问。
「杂货店或超市会贩卖,需要两个月才能订到货?在我心中没办法两全。」
「就是说啊。」
「退让百步,假设是从国外订购,寄航空两周就到了吧?」
春太和日野原乖乖沉默。也不是乖,那表情更像是难以理解,大概是推理陷入瓶颈。这种情况下,我不好插嘴……不过,是我想错了。
「硬是寄信烦清春,我似乎快看出一件事。」春太抬起头。
「嗯。」日野原流露锐利的目光。
「咦,什么?」我一阵慌乱。
「看来,封口令不是校方下的。」
「看来,旧校舍的文化社团正联手试图隐瞒什么。」
「没错。」春太接著道:「他们应该没撒谎,但有事没讲出来。」
日野原的表情变得严峻。他挺起胸膛,把指头扳得吱咯响,像是准备在空地痛殴大雄的胖虎,凶狠地说:「好,我去让那伙人一五一十全招出来。」
「日野原学长,不能动拳脚。」
幸好春太帮忙劝阻。
「什么?我怎么可能动拳脚?我只会跟他们玩玩捉迷藏。我是骑著速克达的魔鬼!」
眼前浮现血腥暴力的画面,谁来阻止这个人啊。
「我说啊,日野原学长。」春太朝地上深深叹气。「我们完全晚了一步。」
「晚了一步?」
日野原微微扬起眉毛,重复春太的话。
「日野原学长跟我们一起度过午休的期间,他们恐怕已串供完毕。既然他们那么团结,这部分一定是滴水不漏。想想清春的第二封回信,他不是问我旁边有没有人?他们肯定会提高戒备。」
「……真的吗?」
「就算你对自己的拳脚有自信,对手可是法外文化社团联盟,领军的是荣登学生会黑名单的问题学生。日野原阵营只有三个人,不管在智力或战力上,实在没任何胜算。」
想到连一个戏剧社的名越都搞不定,日野原哑然失声。那模样真是一绝。
此时,铃声响起,还有五分钟午休结束。
「啊,铃响了。」春太仰望装在天花板上的喇叭。
「该回教室了。」我拉开椅子。
「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啊啊啊啊!」
失去理智的日野原,揪住春太的前襟大力摇晃。春太脑袋前后摇摆,宛如断了茎的向日葵,露出一副「烦死人了」的表情。
5
意外地,「旧校舍全开事件」的真相很快揭晓。
上第六堂课时,日野原传一封信过来。
〔主旨〕日野原来信。
〔内文〕放学后再来视厅教室一趟。
拜托,请过来。
我会先跟顾问和社长说一声!
上条似乎已解开「旧校舍全开事件」之谜。
导师时间后,我匆匆结束打扫工作,赶往二楼的视听教室。我猛一拉开门,准备向突然找我过来的家伙埋怨几句,却吓一跳。
戏剧社的名越和地科研究社的麻生,窘迫地待在靠操场的窗边。
「你们怎么在这里?」我越过桌子走近。
「前任学生会长叫我们来的。」
名越啧一声,不爽地应道。视听教室的黑板上,还留著中午日野原写下的时间表。大概是难以正视,名越的目光飘忽不定,麻生则乾脆撇开脸,完全无视。
没等多久,日野原说著「抱歉迟到了」,和春太一起进入视听教室。
我以眼神询问春太:「怎么回事?」
「啊,小千。我趁第五堂的下课时间,去电脑教室查了一下,只差一步就能解开今早的『旧校舍全开事件』之谜。」
听到「旧校舍全开事件」这煞有介事的名称,名越和麻生的表情一变,显然相当不愉快,彷佛不愿回想。春太对他们合掌,提出请求:
「我特地要你们过来,是想请两位当代表。既然引发这样的轩然大波,你们多少反省过吧?希望你们坦白说出,昨天的联合引退典礼中发生什么事。」
「喂,上条。」在一旁聆听的日野原插话。「他们晓得『旧校舍全开事件』的真相是吧?」
「社办在旧校舍的每一个文化社团都晓得真相,不光是他们有责任。」
名越充满戒备的神情一僵,嘴巴抿得紧紧的……在我看来。
他和麻生交换了眼神……在我看来。
我等待两人说出真相。
以操场上的田径队和足球队为首,接著从体育馆轮流传来,各社团结束活动的号令与吆喝声。每一个社团的三年级生几乎都已退出活动,声音却比夏天时更宏亮。
然而,两人一声不吭。
「封口令」三个字,逐渐充满真实性。
「旧校舍怎么会门户洞开,来说说我绞尽脑汁想出的推论吧。」
春太开口,我屏息聆听。
「参加联合引退典礼的社员共谋,打开旧校舍所有门窗,然后回家。社办的贵重物品分头搬到其他地方,或是带回家,以免失窃。」
咦,全员共谋打开旧校舍所有门窗?
就这样回家?
什么跟什么?
我傻在原地,望向名越和麻生。两人都撇开脸,看不出表情。
这时,响起一道激动过度、几乎是目瞪口呆的呻吟。是日野原。
「喂,上条,可以解释一下,让我也能听懂吗?」
「『可怕的开锁犯不存在』的假说要成立,固若金汤的旧校舍门窗,只能由持有钥匙的当事人打开。问题在于,为何非要这么做?」
「为什么?」
「今天早上日野原学长不在现场,所以不知道。门户洞开的旧校舍,可看到另一侧的景色。旧校舍是在没空调的时代落成,设计讲求通风。」
对,记忆中的场面在脑海复苏。
「打开全部门窗,是为了通风?」日野原问。
「应该没错。他们有必要让旧校舍保持通风一夜,原本打算隔天早上趁著尚未被发现前恢复原状,没想到负责人睡过头,晚了一步。」
我想起今早名越和麻生狠狈的模样。
「我不懂。让旧校舍通风要做什么?」
「在说明通风的目的前,我想先谈谈他们何时把社办的贵重物品放回原位。」
「啊,确实还有这个问题……」
「日野原学长提过,旧校舍里没有学校的贵重物品,昂贵的备用品、租借设备、县政府公文等官方资料,都转移到保全完善的新校舍。旧校舍只有他们的私人物品。第一堂课进行的确认作业没有意义,老师根本不晓得他们放了些什么东西,全凭他们的一面之词。只要混过这一关,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前天搬出去的东西放回原位就行。」
日野原发出呻吟。
春太的推理似乎即将进入高潮:
「暑假去瑞典买回来的礼物,为什么要等到十月才亮相?中间相隔两个月,应该是耗费这么久才弄到手。我查了一下,寄船运得花两个月。如果买回来的是那种食物,恐怕不能当成随身行李,也不能寄空运。这可能是一生一次的经验,大家都很期待在联合引退典礼上开封。」
那是什么食物?
开封……?
我一头雾水。
春太拉过椅子,在名越和麻生面前坐下:
「接下来的事实在太蠢,我说不出口。身为旧校舍文化社团的代表,请坦白真相吧。」
瞬间,名越朝麻生使个眼色。麻生微微摇头,于是名越微微张嘴:
「我完全不懂上条在说什么⋯⋯」
「我都说到这种地步了,你们还要装傻?」
「我们没兴趣奉陪上条的胡言乱语。」
「如果有物证,你们就愿意吐实吗?」
「物证?」名越连连眨眼,又和麻生交换视线。约莫是自信十足,他稍稍扬起嘴角,但我没漏看。「怎么可能有什么物证?」
「当事人应该全串好口供,想得到的证据也都藏妥。名越和麻生很聪明,天衣无缝。」
春太掌心向上,伸向两人。
「喂,你那只手要干么?讨糖果吗?」名越吐槽。
「谁都可以,手机借我一下。」
「喂喂喂,哪能说借就借?你有点隐私概念好吗?」
「我没要看照片、邮件或通讯录。况且,可以拿来当成证据的东西,你们趁早上或午休时间都删掉了吧。」
名越有点被说服,春太接著道:
「你可以亲自操作。请开启新邮件,输入一个我说的字。只要你愿意配合,日野原学长应该会既往不咎。」
日野原露出「我才没这么说」的表情,但还是催促:「好吧。这点小事,你们可以配合上条吧?」
名越有些困惑,仍取出手机,用拇指操作。
春太发出指示:
「名越,请输入『し』。名越和麻生都是社长,应该会发群组信给社员。」
名越操作手机,接著双眼惊愕地圆睁,尖叫:
「怎么会!」
麻生慌忙取出手机,进行相同的操作。「啊⋯⋯」她第一次发出惊呼。
「不觉得这是个意外的盲点吗?就算删除照片和邮件,还是漏掉其他证据。」
春太起身,从名越